「我叫樸雲錦。」
「是一名精神病醫生。」
「我擅長給病人治療,也擅長有耐心的听病人廢話,擅長和他們討論很多新奇的世界觀。」
「我一直認為,他們之所以被稱為精神病,只是他們與大多數人不一樣,所以被稱之為病……」
「一直以來,我其實都認為他們挺正常的。」
「只不過看法太過超前, 常人理解不了。」
「我當時希望我會成為他們的其中一員,與他們一起共同探討更豐富的世界。」
「直到……」
「我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病人把屎扔進泡面,拌在一起刨進嘴中。」
「他告訴我既然人吃了什麼東西都會變成屎,那何不如直接吃屎好一些呢?」
「所以。」
「從那時候開始。」
「我就摒棄了要成為精神病的幼稚想法……」
……
…
天灰蒙蒙的。
這是又要下雨的前兆。
在聖誕節過完不久的冬季,總是喜歡時不時的往城市里面灑點雨。
寒冬刺骨的風。
讓很多人都不得不裹上那些笨重的大棉衣。
樸雲錦也不例外。
即便他認為裹上棉衣會讓自己變得臃腫,行動不便, 像一個看起來憨態可掬的胖子。
但面對這已經零下好幾度的天氣。
他覺得還是變成一個溫暖的胖子好些……
除了會在他記錄工作時。
拿筆有些笨拙。
也沒什麼不好的對吧……
「老王, 最近我看你都心不在焉的,總是喜歡蹲在牆角發呆,這是在干什麼呢?」
樸雲錦拿著日常記錄的本子。
撰寫著今天該收集的病歷。
他坐在白色病床的邊上,靜靜的看著那將自己蜷縮在牆角的老人。
老人听到他的話後轉過頭來。
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我想我的兒子了,我只要腿連續好久都在疼的時候,他就會來看我。」
他說道。
老人臉上的皺紋很深,光是眼角處的位置,就堆積了難以數清層數的魚尾紋。
他的病服還算干淨。
是這棟病院里面為數不多年邁但仍舊能管理好生理方面的人,不會拉稀在褲子里。
這讓樸雲錦感覺到還算不錯……
「嗯,是的,你兒子也應該是要來了,那你蹲在牆角是在干嘛呢?你以前想兒子的時候,不都是蹲在廁所的嗎?」
樸雲錦在本子上記錄下老人所說的話,接著詢問道。
實際上這老人在這病院里面待的時間。
比他都要久一點。
自樸雲錦來到這家精神病院開始上班後,這老人就在這里……
由于長年患有風濕。
所以每逢下雨天的時候,老人的腿就會疼痛,對此他應該是習慣了, 疼痛的時候也不鬧,就不過一個勁的嘆氣。
他的兒子在外省工作。
只得在過年的時間才有時間來看望他。
冬季的雨天很多。
晝夜溫度相差也很大……
這也就給了老人一種錯覺——只要他腿開始連續好幾天的疼痛,他就覺得是自己的兒子要來看他了。
對這種老人來講。
他不會玩手機,也不喜歡看電視。
每天待在病院里最大的盼頭,就是希望他那常年在外打拼的孩子回來看看他……
老人听完樸雲錦的問話。
他眼色低垂了下來回答道︰廁所里的電話被人霸佔了,他一用就是好幾天,我就回來用自己的電話了。」
「嗯?是被誰霸佔了?還一用就是好幾天?」
樸雲錦將老人的話寫在本子上,抬頭開口問道。
「一個小伙子,我不認識,他說他想他的對象了,于是就先用用我的電話。」
老人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覺得那小伙子也很可憐,回答完後又補充道︰「你說現在的人啊,為什麼總是喜歡跑到外面去,外面又沒有熟人,在外面多孤單啊,回到家里還可以和家人們聊聊天,那多好啊。」
「想他們了,也只能給他們打個電話,他們也不說話,只是听。」
「要是在外面受什麼人欺負了,那該多委屈啊……」
說到這里。
老人也許是想到了自己那在外拼搏的兒子可能會受人欺負,便開始像個小孩兒一樣落著眼淚,用袖子不停的擦。
忍不住的啜泣著。
「唉,老王別擔心,他不會受欺負的,你兒子我認識,很有本事,最近要過年了,他會回來看你的。」
樸雲錦一邊說著話。
一邊把老人目前的狀態給寫入本子里。
在記錄完這最後一個病房後。
他將本子合上,默默退出了房間,臨走前囑咐了一句︰「老王,記得別總在牆角兒子打電話了,最近天氣冷,牆角信號不好,你得在床上蓋好被子打,他那邊才能听得清楚。」
說完。
樸雲錦將門合上。
朝著走廊出口的位置走去。
查病房是他每日工作里必不可少的一環,今天是休息日,一般來說查完病房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不過他在走廊時。
看見了在這值班的員工楊小慧。
出于這兩天對查完病房後所得到的疑惑,他叫住了對方,準備問個情況。
「小慧,你最近有看到奇怪的什麼人進入過咱們院嗎?」
「沒有啊,怎麼了?」
楊小慧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做出了回答。
「沒什麼,就是這兩天查完房後,有好幾個病人都說看見了一個他們不認識的小伙子,總是在廁所里,這就向你問問。」
「廁所?」
「嗯對,咱們院最近沒收什麼新病人,一兩個人看見還能用幻視來解釋,但好幾個人都說看見了一個小伙子,並且形容得都差不多,我覺得可能是有什麼人進來了……你有時間的話幫忙看看廁所那邊的監控哈。」
樸雲錦說著。
他面前的楊小慧在听聞後,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這精神病院里面又沒有什麼好看的,哪會有什麼人闖進來呢。
而且還是朝著廁所去的……
「你說會不會是哪個過路的人想上廁所,所以模進來借個方便?」
楊小慧問道。
「這個不知道了,最好還是不讓放外人進來,咱們這里面都是精神病人,萬一摩擦出什麼誤會意外就不好了。就這樣吧,一會兒我去門衛那兒問問,今天你有時間的時候調調監控啊。」
「好吧。」
樸雲錦囑咐完以後。
便帶著本子準備去問問病院的門衛。
不要說平常時候了,前不久才出現一個病人自殺事件,這麼敏感的時期,隨意放外人進來,要是搞出什麼事就不好了。
如果真有路人借廁所的情況出現。
那他得好好說下。
避免這樣的事情出現……
「李大爺當門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應該不會放人進來啊,偷模進來的麼?奇怪……」
樸雲錦沒能想出個所以然。
只得撓撓腦袋。
想著會不會是李大爺這兩天精神狀況不好,注意力不集中,才會出現這樣的事。
不過就當他步子即將邁出走廊的時候。
他卻听到身後楊小慧的聲音幽幽傳來……
「什麼啊,調監控麻煩死了,人家借個廁所就借唄,能出多大事嘛,簡直杞人憂天。」
樸雲錦停下腳步。
轉身朝後看去。
他望著走廊里楊小慧的背影,感覺有些茫然。
「現在的人,連說壞話都這麼光明正大的麼……」
……
…
「那一天結束了。」
「我問過門衛李大爺,他說最近天氣很冷,大多數人都在家待著,這位置偏僻的病院門口一天下來都難得看見幾個人,更別說有偷模進來的情況。」
「他還拍著胸脯咳嗽的向我保證,他知道自己的工作內容,也知道這病院的特殊性,是不會放外人進來的。」
「楊小慧在第二天也告訴我,她調取了監控並未看到有什麼奇怪的人出現,可能是病人們聊天時,所形成的一種認知偏差。」
「由于那天她說過我壞話,所以我對此並不放心……」
「她不在的時候,我親自去調了下監控。」
「不過確切如她所說的一樣,監控畫面里顯示很正常……」
「因為並未找到病人口中所說有奇怪年輕人的原因,之後我只能把這事放在心里時不時的注意一下。」
「直到有一天。」
「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
…
「誒老板,你這能便宜點不,我可以多買一些的,這價格實在有點貴了。」
樸雲錦提著一袋白菜。
在菜市場跟著自己面前的攤位老板講著價。
「便宜不了了,這是最低的價,再便宜我都要虧本了,這樣你多買點,我送你點蔥好不?」
便宜什麼啊便宜,就多多少少這幾塊錢有啥講價的必要。
樸雲錦看著正一臉笑容的老板。
他認為自己剛剛應該沒有看錯才對。
這老板。
沒張嘴啊?
沒張嘴怎麼說的話?
月復語??
還說得這麼難听,鬼才會在他家買菜……
「謝謝啊老板,我不要了。」
樸雲錦很禮貌的道了一句,然後在老板的笑容下毫不猶豫的走向了其他攤位選了起來。
見到這副模樣。
老板有些急切了。
今天這時間有些晚,他攤位上的菜都是到現在還沒賣出去的。
家里又沒冰櫃。
明天起來絕對會一眼就能看出不新鮮,那時候就更不好賣,且價格更低了……
「誒誒誒,帥哥再看看啊,價格可以低,你說你想多少錢,你可以買多些的話我給你每斤便宜一塊好吧?」
快來啊,怎麼說走就走了,便宜就便宜,把這些剩菜都拿去,反正明天也難賣了。
樸雲錦沒有說話。
他只是轉過頭來看著老板。
心里十分的疑惑。
他感覺自己好像就是被關幾十年禁閉一樣,怎麼說話都這麼直呢?
雖然他不經常買菜回家給自己做飯吃。
但以前他不是沒有買過這老板的菜。
在他印象里對方應該不會這麼說話才對啊?
「老板,你……」
他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
菜市老板就已經拉住他的手臂走回攤前,隨後自顧自的掏出一個袋子,開始給他裝他剛剛想買的菜。
「哎呀,都是熟人,今天就給你便宜了,想要多少都拿去啊。」
這小伙子……誒,趕快賣完趕快回家吃飯,這肚子又餓了,對了,小麗今天讓我去她家來著,我得找個什麼借口給老婆說出去呢……
算了,太麻煩,也不急這一兩天的,給她打個電話說下次再去。
或許還有可能達到欲情故縱,讓她更喜歡我了,嘿嘿嘿……
樸雲錦皺著眉。
他默默的看著正在給自己裝東西的攤位老板。
無論怎麼講。
這些話已經不是一個可以隨便對著一個客人說的程度了……
想著這老板挺會玩的同時。
他也覺得萬分詭異。
老板在說完第一句話後就沒有再開口,這後面的聲音是怎麼來的?
樸雲錦可不認為這菜市老板在用著月復語告訴別人。
後者正在想和小麗的事情……
待到裝滿菜的袋子遞到樸雲錦手上的時候。
他才反應過來將菜接住。
滿臉疑惑的付完錢。
神情很是古怪的回到了自己的家……
……
…
「仔細想了想。」
「可能就是從楊小慧的那天開始吧。」
「我好像多了一個我小時候曾經幻想過的能力。」
「听到別人的心聲……」
「千野那家伙寫時總會給我說些靈感,我對這項能力也不是不了解。」
「突然間擁有了超能力,這感覺就像夢一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
「我也慢慢的能听到更多人的心思。」
「這種情景很難想象。」
「我曾以為我能听到別人的心思後,是可以去清晰的了解一個人,知道他真正的內心。」
「可是我沒想到。」
「即便只是在大街上隨意走一圈,我耳朵里就跟倒了垃圾似的,滿滿都是虛榮,髒話,諷刺,私欲,以及那些不堪入目的幻想等等……」
「了解人的內心很痛苦。」
「任何一個成年人,心里都會有不可掩飾的陰暗面……或許是因為一直以來都被告知要做一個外表光鮮且有禮貌道德的人,所以他會把那些惡心的陰暗面給壓制住。」
「施舍給天橋乞丐的好心人。」
「大多數心里都在安慰著自己他真善良這樣的話……」
「我很少能看到。」
「有一個人是因為可憐乞丐才會給他錢財的。」
「甚至于。」
「部分人還是因為當時旁邊的路人很多,他丟下口袋里的錢,不過是幻想著自己可能會受到夸獎的眼光……」
「太過虛偽和做作。」
「我進入了短暫時間的自閉。」
「不久的後來。」
「我意識到我自己好像也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被規則限制住其實內心陰暗的人。」
「我當時反應到……」
「人或許本就是動物的其中一類,帶有內心的陰暗和不著實際的幻想是正常的。」
「能夠有本事把這些壓制下去的,才叫做人。」
「而沒本事壓制住的,叫做惡心。」
「我又短暫的釋懷了……」
「只是釋懷得不夠徹底。」
「我開始下意識的躲避人,想要把自己禁錮在那個沒有人心吵鬧的家……」
「當然事實上我還得工作。」
「不然這注定沒飯吃。」
「我努力保持我最初的模樣……」
「直至。」
「那個婚戒的出現。」
「才讓我看清了,究竟什麼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