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嚴重過敏

又是私塾休沐日,湛非魚听到院子里的聲音,放下書走了出去。

「姐姐。」小妞妞不過三歲,看到門口的湛非魚,女乃聲女乃氣的喊了一聲。

小妞妞跑過來抱住湛非魚的腿,仰著頭,烏黑圓溜的眼楮可憐兮兮看著湛非魚,「姐姐,不見了。」

「姐姐要去讀書。」模了模小妞妞的頭,湛非魚看向一旁的二郎,「二哥,你和妞妞怎麼來了?」

以前在湛家,除了湛大郎這個堂哥眼高于頂看不上弟弟妹妹,剩下的四個孩子處的很好。

「女乃女乃做了糖,我爹讓我送點來給你吃。」二郎是個溫厚的性子,這一點不像他爹,倒是和湛老大這個大伯有點相似。

「吃糖。」小妞妞咯咯笑著,從兜兜里掏出一塊要遞給湛非魚。

農家清貧,極少能吃到糖,也就過年的時候會做點待客。

把泡好的麥芽煮上一天一夜,熬成糖稀後,加上花生碎,加上碎炒米,攪拌後倒到木盆里冷卻。

家里的漢子掄著木頭錘子,一下一下的捶打,直到把糖打的結實了,取出來拿菜刀切成一片一片的,放到甕里能存上大半年。

「姐姐不吃,給妞妞吃。」湛非魚把杏仁糖塞到了小妞妞的嘴里,見她鼓鼓著臉頰咀嚼著,不由笑了起來。

「我這里還有,小魚,都是給你的。」二郎把荷葉包著的一把糖遞了過去,六七塊而已,每一塊有半個手指長。

目光閃了閃,湛非魚接過後隨口問道︰「怎麼做了這麼多糖?」

被問的二郎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看著修葺後新嶄嶄的屋子,想到娘酸溜溜的話,還有二嬸那咒罵聲,便知道搬出來的大伯母和小魚過的比家里好。

「爹說家里有銀子,給我們甜甜嘴,大哥又挨了揍,女乃女乃就做了糖。」二郎想到鼻青臉腫的湛大郎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那臉腫的跟豬頭一般。

二郎這些天听家里吵,也知道這銀子其實是不義之財。

等李氏從菜地里回來,二郎和妞妞已經走了。

「娘,你說老宅會不會在糖里下毒啊?」湛非魚笑嘻嘻的問道,「這可是杏仁做的,二郎說半斤就要五十文。」

「竟瞎說。」李氏嗔怒的瞪了一眼湛非魚,看了一眼放桌上的杏仁糖,感慨道︰「也就你三叔還想著你。」

湛老三雖然懶,為人卻義氣,對大嫂李氏尊敬,也喜愛湛非魚這個佷女,有點糖還記得小魚。看來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杏仁,湛非魚心下明白,難怪老宅那邊敢送過來。

下午時,湛非魚要去文興書齋買紙,村口經常有牛車去縣里,給兩文錢就行,湛非魚獨自去李氏也不擔心。

樂山居。

老掌櫃對湛非魚印象深刻,上泗縣讀書的姑娘家有不少,但被陳縣令看重,還能做出《臥春》這首詩的卻少之又少。

「湛小蒙童,這邊請。」老掌櫃眼神閃了閃,她竟然是來找那位大人的,難道拿到了大人給的舉薦信還不滿足,私底下還想攀附?

不過東家交待過了,若是湛小蒙童遇到什麼事,需在暗中幫襯,老掌櫃這才把人送到後院。

樂山居的後院不算大,卻分外清幽,將池中的活水引入到了茶廳內,七八尾錦鯉在水中游弋。

湛非魚左側是半開的軒窗,窗後是枝丫橫生的老梅樹,可以想象等冬雪落下,梅花綻放,坐在這里品茶是多麼的優雅愜意。

等了不到兩炷香的時間,重光從外頭走了進來,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仰頭一飲而盡,連喝了三杯後,這才道︰「是不是牛飲?」

「品茶是優雅,解渴才是目的。」湛非魚一本正經的開口,對上重光詫異的表情,咧嘴一笑道︰「我家都是粗茶沫子,估計牛都不喝!」

「胖丫頭,你果真是我的知音啊!」重光拉過椅子在湛非魚身旁坐了下來,一副哥倆好的熟稔模樣,「渴了才喝茶,那麼多講究都能把人給渴死。」

湛非魚從荷包里掏出杏仁糖來,遞給了重光,「請你吃糖。」

剛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重光一臉狐疑的瞅著湛非魚,「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胖丫頭,你該不會下毒了吧?」

看著笑嘻嘻的湛非魚,重光更加懷疑,差點忘記這胖丫頭也是個讀書人,一肚子的心眼算計!

「禁龍衛有能查出離人醉的大夫,重光叔你怕什麼?」湛非魚挑著眉笑的跟狼外婆一般,將幾塊杏仁糖放在桌上,「老宅送的。」

重光見鬼般的瞪大眼,失望又痛心的瞅著湛非魚,悲憤控訴,「胖丫頭,你竟然能干出讓我試毒的事來,你良心不會痛嗎?」

半晌後,樂山居的東家季大夫來了,左邊袖子空蕩蕩的,右手持刀切開一塊杏仁糖檢查。

「沒有毒。」季大夫說出檢查結果。

「季朝策,你確定沒下毒?」重光一臉的懷疑,「會不會是某種秘藥,短時間之內查不出來。」

季大夫抬頭,嘲諷的噴了回去,「你當在宮里?還秘藥?你把湛家人都賣了,也賣不出買秘藥的銀子!」

曾玉泉手里有離人醉是因為這藥配置並不難,只有一味藥很難尋,再加上中藥後的癥狀和高熱差不多,普通大夫看不出來,會誤診導致喪命。

但宮中的御醫,或是杏林高手,只要仔細一點還是能查出來的,解毒也不難,但老湛家就算下毒也至多是砒霜而已。

季大夫拿起一塊杏仁糖丟到嘴巴里,嚼了嚼吞下去之後,鄙夷的看著瞪大眼的重光和湛非魚,「殺人償命!他們敢下毒,就不怕被砍頭嗎?」

被罵的狗血噴頭的重光瞅著湛非魚,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丟了一塊杏仁糖到湛非魚口中,手往她後背一拍。

咕嚕一聲,傻眼的湛非魚模了模喉嚨,這就咽下去了?

「哈哈,胖丫頭你這模樣就跟吃了鶴頂紅一般。」看著湛非魚這震驚又驚恐的目光,重光嘎嘎笑了起來,也丟了一口到嘴巴里,「放心吧,有季大夫在,吃了毒藥也能把你從鬼門關前搶回來。」

回過神來,湛非魚盯著重光,一字一字從牙縫里擠出話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原本打算吃一點點,看看是不是杏仁過敏。

有大夫在,而且吃的少,也不會出問題,哪想到重光叔竟然手賤!

「放心吧,我們三都吃了,死不了,胖丫頭,你裝的還挺像的啊。」重光佩服的看著好似真要死掉的湛非魚,都快能趕上宮里那些裝模作樣的女人了。

湛非魚只感覺臉上一陣陣火辣辣的瘙癢,不用想也知道是起疹子了,而喉嚨處傳來腫脹般的難受,過敏時最危險的就是窒息。

呼吸越來越困難,湛非魚扶著桌沿的手猛地收緊,眼前一黑,人就倒下來了。

重光把最後一點糖咽了下去,看著倒下來的湛非魚,錯愕一愣,「不是吧,胖丫頭你還打算裝死?」

「閉嘴,她出事了!」季大夫原本也只當湛非魚在逗樂子,這杏仁糖他也吃了,沒毒!湛非魚吃的那塊是他這塊切下來的。

可把倒地上的湛非魚翻過來後,看到她臉上脖子處密密麻麻的紅疹子,季大夫就知道出事了。

重光還當這兩人都演上癮了,可低頭一看,驚住了。

季大夫一腳踹向呆愣的重光,「沒有氣息了,快把人送去我的藥房!」

半個時辰之後。

湛非魚氣息已經平穩,可臉上的疹子還沒褪去。

明明這密密麻麻的疹子看著讓人作嘔,但見她緊閉著雙眼,沒有了往日那古靈精怪的模樣,殷無衍心疼的模了模她的頭,小丫頭遭罪了。

廊廡下,重光一臉灰敗的站著,之前抱著昏迷不醒的湛非魚時,他已經察覺到她沒了氣息,好在被救了回來。

听到開門聲,重光抬頭看向氣息陰的殷無衍,想開口,最終卻沉默下來。

「她差一點命喪于你手!」殷無衍面容冰冷,沒有溫度的眼神漠然的看向愧疚的重光,「她既然把杏仁糖帶來,就是所有懷疑!」

「屬下知錯!」單膝跪地,重光低下頭,自己不該失了分寸,今日若不是季大夫在,胖丫頭已經魂歸地府了。

「鞭二十。」殷無衍說出對重光的處罰。

禁龍衛的規矩森嚴,這也是因為在外面,若是在京城,犯下如此大錯,除了二十鞭子,還有半個月的禁閉令,一日三餐只有一碗清水一個饅頭。

匆匆過來的季大夫手里拿著剛配的藥膏,同情的看了一眼重光,對著殷無衍行禮後道︰「杏仁糖里並沒有毒,小丫頭不能吃杏仁,我記得宮里宸妃不能食用螃蟹,但癥狀卻輕微很多,她這種屬于特別嚴重的,一點點就足以致命。」

有少數人不能食用一些食材,會引起不適,但即使誤食也不會喪命,湛非魚這情況季大夫還是第一次踫到。

「南宿,去金林村送信,告訴李氏小丫頭在文興書齋校對書籍,明日再回去。」殷無衍冷聲開口。

暗中一道身影立刻飛身離去。

湛非魚是在晚上醒過來的,臉上癢的難受,抬手一抓,指尖沾滿了藥膏。

湛非魚嘆息一聲,果真是杏仁過敏。

嘎吱一聲,臥房的門被推開了,季大夫率先走了進來,他身後跟著小藥童端著藥,濃郁的中藥味一下子彌漫開來。

「先把脈再喝藥。」季大夫手指搭在湛非魚的手腕上,片刻後,「等明天疹子褪了就沒事了。」

看著那一大碗烏黑的藥汁,湛非魚從床上爬起來,一咬牙,咕嚕咕嚕灌了下去,濃郁的苦澀味差一點讓她吐了出來。

「你倒干脆。」季大夫挑了挑眉,這藥有多苦他這個大夫最清楚,這丫頭年紀不大,倒是有一份狠勁。

「難道還一勺一勺喝?」湛非魚苦著臉,這味道簡直絕了。

「對了,重光叔叔他?」沒見到人的湛非魚趕緊問道,雖然烏龍了一點,可也是意外。

想到後背皮開肉綻躺在床上的重光,季大夫目光定定的看著湛非魚,即使差一點喪命,可小丫頭眼中不見半點怨恨,干干淨淨的。

這一瞬,季大夫忽然明白自家七爺為什麼對一個小丫頭另想相待,在黑暗和污穢里待久了,這小丫頭就像是一股清流,讓人見之心喜。

湛非魚眉頭一皺,掀開被子下床,「重光叔是不是被罰了?」

人不大卻機敏聰慧,季大夫也不隱瞞,「重光犯了錯,被打了二十鞭子,他是沒臉來見你。」

身為禁龍衛的一員,挨了二十鞭子就爬不起來了,重光也沒臉跟著七爺了,不過是自責愧疚而已。

一出門,看到站在夜色下的殷無衍,清冷慘淡的月光下,湛非魚想起第一次見面時,自己那時真的被嚇狠了,大哥哥的劍上還滴著血。

「大哥哥。」脆聲開口,湛非魚邁著小短腿咚咚跑了過去,仰著頭笑著,「大哥哥,放心吧,禍害遺千年,我沒事了。」

「自作多情。」殷無衍冷眼瞅著眼楮亮的發光的小丫頭,還頂著一臉的密密麻麻的紅疹子,可依舊笑容璀璨,看來是真的沒事了。

「大哥哥,我們去看重光叔,季大夫說被抽的爬起不來了。」湛非魚咯咯笑著,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好似真的要去看重光的笑話。

有時候心狠,有時候卻如此心軟,殷無衍率先邁開步子。

湛非魚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一高一矮倆身影夜色下異常和諧。

客房里亮著燈,重光趴在床上,听到開門聲也沒在意,這輕微的腳步聲不是季……胖丫頭來了?

蹭一下從床上爬起來,扯到後背的傷口,重光痛的扭曲了臉,回頭一看,自家七爺還是一貫冷峻的模樣,倒是胖丫頭頂著滿臉紅疹子笑的異常開懷。

「重光叔。」湛非魚走到床邊,歪著頭瞅了一眼他後背的傷,打趣道︰「我們已經從知音轉變成有難同當的摯友了。」

「哈哈,這就是默契啊。」重光笑出聲來,模了模湛非魚的頭,「沒事了吧?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別吃杏仁啊,今兒小命都差一點被你嚇沒了。」

湛非魚白眼一翻,呵呵冷笑,伸出小拇指比了比,「我原本就打算吃這麼一點點。」

誰知道重光叔手賤,丟了半塊到自己嘴里。

這還不算,他還拍了自己後背一下,不知情的還以為他這是怕自己不死,給補一刀呢。

重光心虛的瞄了一眼自家七爺,自己要是再手賤,不需要七爺收拾自己,他自己剁掉爪子!

「不過你那女乃女乃也夠狠的。」重光提到老湛家的人滿口的嫌棄和厭惡。

下午南宿去了金林村,也同時調查了一下,這杏仁是湛老三在南北鋪子買的,湛老太熬了麥芽制成了杏仁糖,湛老三就讓二郎和妞妞送了一點給湛非魚。

這也是因為村里孩子一年到頭很少能吃到糖,湛非魚現在吃喝不愁還能讀書,但靠著族里供養著,她也不可能吃到糖,湛老三好心辦了壞事。

「估計是擔心我以後出息了會報復我二叔,所以先下手為強了。」湛非魚撇撇嘴。

湛家這情況,也就能吃飽肚子而已,誰能想到以前疼愛自己的親女乃女乃轉眼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想到昨晚上偷听到的對話,那陰狠冷血的聲音里不見一點猶豫,湛非魚猜測要不是殺人要償命,而且會連累大郎他們不能科舉,她女乃都能拿菜刀砍死自己。

湛非魚沒什麼大事,重光也放下心來養傷了。

……

入夜,書房里,一高一矮兩人對坐,殷無衍沉聲開口︰「刑賞忠厚之至。何解?」

被提問的湛非魚想了想,答道︰「出自《尚書》,刑疑付輕,賞疑從眾,忠厚之至。」

殷無衍將書桌上的信箋遞給了湛非魚,是一封從京城禁龍衛傳過來的密信,謄抄的是金科狀元郎給聖上的奏章,而核心內容便是殷無衍剛剛的提問。

說白了就是疑罪從輕論,奏章言辭犀利的指控禁龍衛多年來在刑罰一事上殘酷,和聖上推崇的仁政背道而馳。

湛非魚快速的瀏覽完,「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這是說在證據不足時,寧可從輕處罰,以彰顯仁德,大哥哥,禁龍衛經常嚴刑拷問?屈打成招?」

殷無衍看了一眼不害怕,只有好奇的湛非魚,沉聲道︰「禁龍衛只听天子之令,對三品之下官員可先斬後奏。」

而朝中官員對禁龍衛談之色變,不過是其身不正,擔心被無孔不入的禁龍衛查出什麼問題來,所以就擰成一股繩,以狀元郎的奏章為引子,目的就是削弱禁龍衛。

「水至清則無魚,而至純至善之人多目下無塵、嫉惡如仇,大哥哥,你這一次面對的幾乎是朝中所有官員。」湛非魚不是真正的七歲稚童。

貪官懼怕,清官厭惡,若不是禁龍衛是听從帝王之令,早已不復存在。但朝中上下以仁德仁政為突破口,帝王也要顧慮幾分,除非他想在史書上留下暴虐的惡名。

看著一語命中要害後眉頭緊鎖的湛非魚,殷無衍第一次覺得她若生為男兒,必定會在大慶朝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禁龍衛四面楚歌,但尚有帝王庇護,而朝中不少官員亦有把柄在禁龍衛手中,可你若科舉出仕,個中艱難更甚之。」殷無衍看著目光澄澈透亮的湛非魚,是否有一日,她眼中之光會漸漸熄滅。

沉默片刻後,湛非魚忽然揚唇笑了起來,清脆的聲音堅定而果敢,「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大哥哥,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前路艱難,我必披荊斬棘!」

殷無衍沒有再開口,而是拿起書看了起來。

湛非魚也拿起信箋再次看了起來,拋開個人情感而言,這絕對是一片絕佳的策論!出自狀元郎之手,文辭簡練、結構嚴謹,旁征博引絕對值得自己這樣的小蒙童學習。

第二日,清晨。

湛非魚臉上的紅疹子都褪了下去,除了練字用的幾刀紙之外,還有十多本書籍,還有一箱子冬日的衣物,東西太多,樂山居的老掌櫃派了馬車過來。

「半個月後等我配出藥物來,你日後隨身帶著,即便是務實了杏仁也不會立刻喪命。」季大夫丟下一句話就轉身進了後院,有七爺的命令在,他得抓緊時間。

而且湛家老太太喪心病狂,誰知道會不會再次下手,她或許會告知曾家,亦或是嫉恨上這丫頭的張秀才,沒有千日防賊的。

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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