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逼問身份

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

九九消寒文會每年都定在樂山居,但凡是讀書人都可以參加。

不少想要揚名的青年才俊早早就備下文會要用的詩詞,只等這一日一鳴驚人,若是能得到縣學教諭和夫子的看重就更好了。

「娘,當家的去縣城看看有什麼買賣可做,在年前還能賺上一筆銀子,二來也讓大郎在文會上露露臉,沒了姓林的,我家大郎難道還沒書讀不成?」小姚氏氣惱的聲音都是對林夫子的不滿。

心疼的看著臉上還有點淤青的湛大郎,等日後大郎當了官老爺子,她倒要看看姓林的怎麼後悔!

湛老太有些愣神,前天看那死丫頭沒回來,還當人死了。

哪想到第二天早上卻坐著馬車回來了,人平安沒事不說,還帶回來了不少東西,又在村里惹來一陣夸贊,而老宅的湛家人則是被各種嘲諷奚落。

「娘,你倒是說話啊!」小姚氏不滿的催促,當家的和大郎都等著銀子出門呢,再耽擱下去就來不及了。

湛老太一抬眼,陰森森的目光向著小姚氏看了去,干扁的嘴唇上下張啟,「私塾退回來的束脩先拿出來用。」

進了小姚氏口袋里的銀子她哪舍得拿出來,可看著氣息陰郁,眼神冰冷的就跟毒蛇一般的湛老太,小姚氏反駁的話又咽了回去。

「行了,你和大郎出去吧,我要睡一下。」湛老太站起身來,佝僂著干瘦的身體往正屋走。

「大郎,你女乃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等湛老太進了屋,小姚氏這才恨恨的罵了兩句。

被林夫子趕出私塾,湛大郎是又氣又惱,只想著在文會上好好表現一番,讓林夫子看看他多麼有眼無珠!

「娘,快拿銀子!」湛大郎不耐煩的開口,娘越來越嗦了,果真是鄉野村婦,粗鄙不堪!

「別催別催,娘這就去拿,銀子可省點花啊。」小姚氏帶著湛大郎回了北廂的臥房。

推開門,進了房的湛老太原本想躺一下,可余光一掃看到一道黑影,還不等她喊出聲來,後頸挨了一掌,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

金林村後山。

冬日天寒,山中風大,北邊的片子山除了石頭多之外,沒什麼林木,因此到了冬日村里人就很少過來,也就湛老大每日天不亮來這里撬石頭回去給李氏壘院牆。

暈了半晌後幽幽轉醒,看著黑暗一片的山洞,靠坐在石壁的湛老太啊一聲叫了起來,驚恐萬分的求饒,「不要殺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低沉的男音充滿了讓人恐慌的冰冷和肅殺,話音落下的同時,利劍咻一下指到了湛老太的面前,再逼近分毫就能戳瞎她的雙眼。

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湛老太身體抖的就跟寒風里的枯枝一般,驚恐萬分的抬頭看了一眼,更嚇的面無血色。

身處黑暗中的男人戴著惡鬼面具,血紅的嘴巴,亮出的獠牙,只一眼就能把人嚇的魂飛魄散。長劍沒有收回,男人冷聲開口︰「你什麼時候知道湛非魚不是李氏的女兒?」

湛老太只當是當年的人找來了,嘴唇哆嗦的回答︰「我當年找了村里的馬產婆看了,她說李氏懷的是男娃。」

湛老大是家中長子,李氏嫁進來後多年沒懷上,二房的小姚氏都已經生下了湛家的長孫了。

四年後,李氏有孕,不說大房夫妻,湛老頭和湛老太也很高興,大房總算有後了。

李氏這一胎生的是兒子就最好,可即使頭胎生下的是丫頭片子也無妨,只要能生,先開花後結果總能生出兒子。

湛老太看著李氏肚子漸漸大起來了,拿了二十個雞蛋,一包紅糖偷偷去找了馬產婆。

馬產婆當時都八十歲了,接生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收了東西後就幫李氏看了,之後告訴湛老太是帶把的。

「李氏胎養得好,不知怎麼就早產了,村里的接生婆子說是難產就跑了,大半夜的老大跑到縣里找接生婆……」湛老太還記得那一夜下著小雨。

也是李氏運氣好,原以為是一尸兩命,誰知道一輛馬車在雨霧蒙蒙里停在了湛家門口,湛老大真的找來了一個接生婆,隨行的還有一個女大夫,也是五十多歲的婦人。

「我听老大說她們原本是在南宣府討生活,一個給人接生,一個給女子看病,無兒無女的,年紀大了就打算回北邊的老家養老,老大當時差一點被馬車撞到,原本想讓車夫捎他一段路去,哪知道事情就這麼巧。」

或許是記憶太深,即使好幾年了,湛老太依舊記得清楚,「丑時一刻孩子生下來了,卻是個女娃,李氏生產時出血了,老大他們就用馬車把李氏送去縣里了找大夫了。」

女大夫擅長的是婦科,李氏這種產後出血不單單要求大夫醫術好,關鍵還要有藥,只能去縣里的醫館。

大半夜的,才出生的女女圭女圭餓的哇哇大哭,好在女大夫的行李里帶了干羊女乃塊,是從草原那邊的走商手里買的。

女大夫認為這干羊女乃塊滋補身體,回鄉路途遙遠,馬車上吃喝也不方便,把羊女乃塊泡了水喝又能抗餓又能滋補身體,沒曾想襁褓里的湛非魚先喝上了。

「用熱水泡了羊女乃塊後,一股子腥羶味。」湛老太當時也是急的厲害,李氏人事不知的被送去醫館了,村子這半年里也沒有生孩子的婦人。

羊女乃喂不進去,女大夫看著嗷嗷大哭的小嬰兒,最後用小石磨磨了一點杏仁加到了羊女乃里,又加了一點紅糖進去,總算沒那麼腥羶了,于是就用勺子舀了一點點。

誰曾想這羊女乃剛喂進去半勺不到,小嬰兒的臉上就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

當時就是一場混亂,白天時湛老二、小姚氏帶著大郎回姚家去了,湛老大、湛老三、馬氏連同車夫趕著馬車送李氏去醫館了,湛老頭在屋子里守著睡著的二郎,剩下的湛老太都慌神了。

好在接生婆和女大夫在慌亂後就冷靜下來,一番搶救終于把小嬰兒給救回來了。

「前前後後忙活了半個多時辰,當時我無意中看到女大夫放在椅子上的大包袱下面有血流了出來……」湛老太此時想也是全身發寒。

湛老太鬼使神差的打開了包袱,就看到在包袱里被衣服包裹的小嬰兒,氣息全無、身上包衣都還在的死嬰,而且還是個男娃!

第二天,湛老太從隔壁村找了個婦人,花了五百文讓婦人帶著六個月的兒子住到了大房,每日也能給襁褓里的湛非魚喂女乃。

三日後,李氏從醫館里回來了,湛非魚身上的紅疹子早就沒了,自己坐月子也女乃孩子。

整個湛家除了湛老太和湛老頭,誰都不知道湛非魚不能食用杏仁,好在農家清貧,也沒這個閑錢買干果吃。

因為產婆和女大夫是半夜來的,天沒亮又離開了村子,再加上不想讓那些長舌婦說湛非魚一出生就克著李氏,所以老湛家只說李氏因為難纏在醫館里生了孩子。

湛老太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了,等再次醒過來已經在正屋的臥房里。

喉嚨火辣辣的難受著,湛老太剛打算開口讓外面的湛老頭給她倒杯水,可張了張嘴巴,只發出了啊啊聲。

而同一時間山洞里,戴著面具的南宿送走了湛老太後,殷無衍從山洞最里邊走了出來,「你尋個機會給李氏、湛老大把一下脈。」

「七爺,你懷疑他們夫妻被人下了藥?」季大夫一听就明白了,也對,李氏曾經懷有一個男胎,到如今六年時間過去了,沒有再懷孩子,若不是自身的問題,那就是被下了藥。

……

樂山居。

林夫子帶著湛非魚、林修遠還有四個學生,和往年一樣選了角落的桌子坐了下來。

縣學的趙教諭和兩個夫子,連同上泗縣另外幾個舉人的座位是設在主桌,畢竟都是舉人。

而有秀才功名的生員坐在一起,剩下的身讀書人三三兩兩的落座,樂山居的大堂可以說是高朋滿座。

「爹,這茶?」茶水剛入口,林修遠不由一怔。

文會的茶水都是樂山居免費提供的,一兩銀子一壺的碧螺春只供給舉人桌,秀才次之,其余桌都是普通的茶水。

當然,再普通也比許多人常喝的茶葉品質好了很多。

林夫子看了一眼湛非魚,隨後低聲道︰「文會雖說是以文會友,但你們六人連縣試都沒過,還是蒙童,要多听少言。」

「是,夫子。」湛非魚六人應下,也不管茶水什麼味了。

田老秀才站起身來,他年過六旬,頭發胡子已然花白,但滿臉笑容的慈和模樣,倒是讓人倍感親近。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田老秀才聲音洪亮,朗聲繼續道︰「今日老夫這個令官就以官職名為令,以賀諸位他日金榜題名,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田秀才的話音剛落,便見一青衫書生站起身來,對著主位的趙教諭等人行禮後,意氣風發的開口︰「小生不才,願為眾位才子拋磚引玉,‘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

「朱兄身著青衫,這便是給我等的提示。」另一個矮胖書生起身,笑著道︰「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將軍狐裘臥不暖,都護寶刀凍欲斷。」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文會才開始,這飛花令並不難,不管是讀書時日短的,還是學問一般的都可以接上。

但此時大堂氣氛雖然熱烈,但明顯都是一些白身在參與,縣學的生員們並沒有開口,而且神色冷傲,似乎不屑為之。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林修遠也起身接了一句。

又有幾人接了,田老秀見狀站起身來,「有道是︰學非探其花,要自撥其根。太簡單的題無法考校各位的學問,下一個令便以花為題的七言律詩,從首字起,末字收尾。」

第一個行令人的詩必須以「花」字開頭,以此推之,最後一個行令人接的詩句以「花」收尾。

張天豪蹭一下站起身來,迫不及待的開口道︰「花滿銀塘水漫流。」

第一個接算是取巧了,張天豪挑釁的看了一眼湛非魚方向,若不是來文會之前張秀才叮囑過了,他這會已經按捺不住的要挑釁幾句。

一看是張天豪,在場的人立刻就想到《臥春》那首詩,看向他的目光頓時詭異起來。

「坐下!」張秀才壓著怒火低聲開口,這個蠢材,現在站起來接飛花令,不過是讓人取笑而已!要一雪前恥也該等湛非魚那死丫頭名聲掃地之後!

沒有功名的讀書人顧慮著張秀才,倒不敢嘲笑什麼,可縣學的生員們可沒這層顧慮,他們也是秀才,而且日後過了鄉試便是舉人,一個辦私塾的秀才算得了什麼。

「張兄果真才思敏捷,那我來接下一句。」一個圓臉少年笑呵呵的站起身來,看著比張天豪年歲還要小,卻已經是秀才。

一旁的同窗不由笑了起來,「文敏,這樣簡單的飛花令可難不倒你,要比也該讓竇夫子出題。」

竇夫子正是縣學的夫子,擅長詩詞歌賦,和陳縣令亦是好友,縣學里竇夫子最為嚴格,但凡出題必定要難倒一片人,曾出一上聯,縣學至今還沒有人能對出下聯。

「弟子們無狀,讓諸位見笑了。」竇夫子對著同桌的舉人們說了一句,隨後一記冷眼向縣學的生員們看了過去,明顯是要秋後算賬,頓時引來哀嚎聲一片。

湛非魚看他們苦著臉悔不當初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低聲開口道︰「夫子,我還當他們都瞧不起人。」

文會明顯有一個鄙視鏈,除去趙教諭幾個主位的舉人外,縣學的生員看不起普通秀才,而秀才們瞧不起童生,童生則鄙視連縣試都沒過的蒙童們。

之前湛非魚見縣學那兩桌的讀書人,或許是年紀不大都已經有了秀才功名,一個一個都高昂著頭,自恃清高好似看其他人一眼都貶低了他們的身份,沒想到也有頑劣的一面。

「這便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林夫子笑著道,看著意氣風發的縣學生員,他們也的確有自傲的資本。

「落花時節又逢君。」圓臉少年接了第二句。

「春江花朝秋月夜。」第三句就來了,

「人面桃花相映紅。」坐一旁的同窗立刻接了第四句。

不等其他人思考,這一輪的飛花令已經被縣學的學生們包攬了,「不知近水花先發」、「出門俱是看花人」。

「霜葉紅于二月花」,最後一句便以花字收尾。

雖然接的都是前人做所的詩詞,但速度之快,便知曉縣學的生員們早已經熟讀了詩詞歌賦。

田老秀才對著縣學的生員們拱拱手,以示敬佩,笑著道︰「茶能醉人何須酒,老夫便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在場的人紛紛起身,趙教諭等人也端起茶杯,田老秀才雖然只是秀才功名,但他的年紀輩分在這里,在上泗縣更有樂善好施之名,值得這份尊敬。

喝過茶之後,張秀才站起身來,他的私塾這些年也培養了不少讀書人,不能說桃李滿天下,但在上泗縣張秀才也有幾分話語權。

「前日偶得一拆字對,上聯︰水有蟲則濁,水有魚則漁,水水水,江河湖淼淼。」張秀才說是前日偶得,實則是去年就琢磨出了這個上聯,一直壓著沒有說,只等在今日文會說出來,彰顯自己的才學。

這個上聯一出,在場的人便冥思苦想起來。

拆字對本就難,而上聯有四句,一共十八個字,短時間之內要工整的對出下聯來,可謂是難上加難。

半晌後,張秀才溫聲笑道︰「不知林兄可有下聯?」

張秀才若是對湛非魚發難,便是勝之不武,必定他年長且已經是秀才,湛非魚不過是一入學不到半年的蒙童,贏了不光彩,輸了更難堪。

但他點名林夫子,便是光明正大的給張天豪出氣,誰讓湛非魚是林夫子的學生,他身為夫子成了張秀才的手下敗將,湛非魚這個學生也跟著面上無光。

林夫子剛要起身,湛非魚卻搶先一步,而大堂里原本還在想下聯的眾人刷的一下坐直了身體,尤其是縣學的圓臉少年們,一個個眼楮都冒著光,就等著湛非魚搞事。

「夫子前日考校過我,學生剛好有一下聯,還請張秀才點評。」清脆的嗓音還屬于孩子的稚女敕,湛非魚今日穿著嶄新的黃色交領上衣,搭配了深藍色寬幅裙子,襯的她唇紅齒白,嬌憨可愛的讓人心生喜愛。

「哦,不知湛小神童的下聯是?」張秀才冷笑,他琢磨了快一年的上聯是為了揚名,也是為了報仇,偏偏湛非魚出來攪事。

但張秀才眉眼里也流露出幾分不屑來,不相信這麼短的時間里,湛非魚一個七歲稚童真的能對出下聯。

畢竟在場這麼多人,從舉人到秀才到其他讀書人,都沒有想出下聯,偏偏她能出風頭?

湛非魚也不藏拙,開口道︰「我對下聯︰木之下為本,木之上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對的工整。」趙教諭笑著贊了一句。

當日在湛家,她還只會背誦《三字經》,沒想到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便能出口成章,被陳縣令夸一句神童並不為過。

趙教諭可以說是上泗縣讀書人的領頭者,他一開口,夸贊的話就跟不要錢一般向著湛非魚砸了過去。

「我有個上聯,也是拆字對,湛小蒙童,你且听好。」圓臉少年無視了竇夫子凶狠的目光,笑嘻嘻的開口道︰「寸土為寺,寺旁言詩,詩曰︰明月送僧歸古寺。」

這拆字聯明顯比張秀才剛才出的有文采多了,但同樣的想要對出下聯也更難。

面對眾人投射過來的目光,還站著的湛非魚也不見緊張,繃著胖嘟嘟的包子臉思考著,再搭配她烏黑圓溜的雙眼,這人小鬼大的蠢萌模樣讓在場上了年紀的讀書人都生出疼愛來,這若是自己的女兒,家中的臭小子早就被趕出家門了。

「湛小蒙童,你坐下來想,慢慢想,不著急啊。」圓臉少年聲音輕緩,唯恐將人給嚇到了,只是那過于興奮的目光,讓旁邊幾個同窗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文敏騙得了其他人,可騙不了他們!

文敏一直想要一個軟糯可愛的小妹妹,會甜甜的喊他哥哥,偏偏文夫人之後懷了三胎,生下了四個臭小子,最後兩個還是雙胞胎。

家有四個能上方揭瓦的熊孩子,文敏見到湛非魚之後,恨不能把人偷偷抱回家。

「我想到了。」湛非魚咧嘴一笑,眉眼彎彎的開口︰「雙木為林,林下示禁,禁雲︰斧斤以時入山林。」

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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