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考校功課

三日的時間一晃而過,天氣愈加的冷,說是滴水成冰也不為過。

好在白天有炭盆,晚上有火炕,唯獨執筆寫字時會凍手,可比起當初在金林村老湛家卻已經好太多了。

湛非魚看著今日的題目︰《禹惡旨酒》,此句出自《孟子》

一旁端坐的丘瑾瑜已經朗聲回道︰「禹惡旨酒而好善言。湯執中,立賢無方。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武王不泄邇,不忘遠。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同樣是小三元,丘瑾瑜在讀書一途完全可以媲美湛非魚,只不過丘宗羲神色卻是冷漠而疏離。

看向失神的楊旭,丘宗羲突然以戒尺抽在桌上,啪的一聲響,被驚醒的楊旭一個激靈。

「你來說此句何意?」丘宗羲冰冷的聲音里夾帶著火氣,似乎下一瞬間這戒尺就要抽在楊旭的手上。

湛非魚坐的端正,似乎沒看見楊旭求助的目光。

丘瑾瑜不動神色的看了看自己的功課,楊旭眼尖的瞄了兩眼,雖說以他目前的讀書進度寫文章是不行,可對四書五經原句的釋義倒知道。

「孟子說禹厭惡美酒,卻喜歡有價值的話。湯秉持中正之道,能破格提拔德才兼備的人。文王總把百姓當作受傷者一樣……」

等楊旭說完,丘宗羲冷冷的看著他,「既然心不靜,那就抄書,抄上十遍二十遍,心自然就靜了。」

「是。」被抓包的楊旭哪里敢拒絕,感激的看了一眼丘瑾瑜,隨後坐到一旁老老實實的開始研磨然後抄書。

「半個時辰後,你們把文章交上來。」丘宗羲再次開口。

即便不待見三房的人,可丘瑾瑜畢竟是小輩,而且謙卑有禮、溫雅端方,即便是暴脾氣的丘宗羲也無法惡語相待,只是最大可能的漠視他的存在。

湛非魚點點頭,相對于丘瑾瑜的速度,湛非魚還在思考如何破題承題,套用上輩子的寫作文路數,不管文章如何,開篇一定要驚艷,這就是第一印象。

書房里一片安靜,楊旭繼續抄書,丘瑾瑜已經奮筆疾書。

丘宗羲正端著茶杯喝茶,看著不急不緩的小姑娘,總是嚴厲的目光里卻有笑意一閃而過,原本讓丘瑾瑜來磨煉小姑娘,此刻看來倒不必,這丫頭穩得住。

兩刻鐘之後,湛非魚終于提筆了,依舊是標準的台閣體︰賢舉先聖之心法,明道統之相承也。

夫聖人身任斯道之寄,則其心自有不逸矣。由禹以至周公,何莫非是心耶?

破題和承題決定了文章的高度,不管出題的人對酒是喜還是惡,但高屋建瓴的格局一定要有,這便是聖人的道統。

等了片刻後,丘宗羲終于放下茶杯走下來,楊旭已經抄了兩頁紙,字跡倒工整了許多,雖然依舊丑的讓人不忍直視。

至于丘瑾瑜的字,並不是科舉的台閣體,而是顏體,形顧簇新、氣勢磅礡,看得出在書法一途上已小有所成。

以他十四歲的年紀,能寫出筆力雄強,氣勢雄渾的顏體,絕對是下了苦功夫,在書法一道上也小有天賦。

丘宗羲回想了一下,當年自己啟蒙時用的也是顏體,丘家應該還保存著自己的臨帖,丘瑾瑜學的也是顏體,這倒是巧了。

站在桌邊看了半晌,丘宗羲不發一言的邁步離開了,不由看向坐在炭盆前的湛非魚,想到每日讓她練習書法時的斗智斗勇,莫名的生出一種求而不得反而更上心的感覺。

這就好比一個是送上門的,再優秀丘宗羲也瞧不上眼,上趕著不是買賣。

他偏偏對避之不及的湛非魚不遺余力的游說,丘宗羲已經從挖牆腳退而求其次,湛非魚只要拜師便可,他和顧輕舟各教各的,也沒誰規定不能拜兩位老師。

可讓丘宗羲惱火甚至暴躁的是,他都「委曲求全」了,這破丫頭竟然還是死咬著不答應,氣的丘宗羲連寫三封信送去京城學士府,當年的救命之恩自己不提,顧輕舟難道就當沒這回事了。

丘瑾瑜余光掃過,看著丘宗羲站在湛非魚的桌前,眼底有惱火一閃而過,可最終還是歸為了平靜。

半個時辰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丘宗羲拿起湛非魚的文章看了起來,「你們出去,小魚留下。」

「是。」楊旭早就習慣了,丘瑾瑜沒來之前也是如此,丘爺爺都會單獨教授小魚,因為不喜讀書,楊旭不但不會嫉妒,反而有種逃過一劫的慶幸,

「是。」丘瑾瑜也應下,面上同樣不見半點嫉妒,恭敬行禮後跟在楊旭身後退出了書房。

外人一走,湛非魚立刻抱起自己的手爐,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梨湯,這悠然自得的隨性,和丘瑾瑜的「尊師重道」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夫思之至則其神合,行之勇則其化流,禹湯文武之傳,又在周公矣。即是而知,數聖人所生之時雖不同,而心則一也。心一故道同,三代之治所以盛與!」吟誦後,丘瑾瑜看著一臉滿足喝著梨湯的湛非魚,「你倒是會阿諛奉承,整篇文章最精華便在破題和結語。」

《禹惡旨酒》這題目直白粗暴︰大禹不喜歡酒。可若只圍繞著酒來寫,即便是言之有理,那格局也太小了。

科舉是為了選仕,主考官都是朝中大臣,所以湛非魚破題句就是把大帽子一戴,「大賢舉先聖之心法,明道統之相承也」,這樣一來格局和立意蹭一下就上去了。

至于後面的內容,那就是自圓其說,若是辭藻華麗便又是加分項,當然一篇好文章,結構一定要嚴謹,不能東打一錘子,西敲一榔頭,結構散了,這文章就是虎頭蛇尾。

湛非魚在辭藻這一塊有所欠缺,但通篇文章讀下來卻給人一氣呵成、酣暢淋灕之感,尤其是她結語寫的精彩,

歷代先賢們的思慮多麼相契合,行事又多果敢,禹、湯、文王、武王相傳,又到周公矣。由此可知,先聖們雖處時代不同,而他們的所慮相同。

心想通,道相同,夏禹、商湯、周文武三代治理下的繁榮興盛局面自然也相同與。

能把一篇普通的時文扯到治理天下的高度,也難怪丘宗羲想要挖牆腳,這要老道的文筆,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會是一個軟糯糯的小姑娘所寫。

差不多用了兩刻鐘的時間,丘宗羲點評了文章後,這才道︰「丘瑾瑜你查的如何?」

丘家遠在黔中道,這天寒地凍的天氣里外出就是折騰,即便是丘宗羲也沒法在短時間里從丘家收到消息。

可自從知道湛非魚和禁龍衛有聯系,丘宗羲也懶得派人去查了,以小姑娘滴水不漏的嚴謹性子,她肯定會查,禁龍衛的情報絕對又快又精準。

「把夸我的那些話再重復一遍就可以了。」湛非魚厚臉皮的笑著,同樣都是小三元,那肯定都是天資聰穎的神童。

再說字如其人,丘瑾瑜這字不管如何肯定是下了苦功夫的,所以他不但是神童,而且還勤奮刻苦,又出身丘家,即便是丘宗羲不喜的三房,可對外界而言這就是丘家兒郎,科舉出仕後,有丘家的保駕護航,那必定是青雲直上,前途不可限量。

「老夫問你他有沒有問題?」丘宗羲沒好氣的開口,這小丫頭還敢和自己耍心眼!

也就楊旭那榆木腦袋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丘瑾瑜出現的時機太過于巧合,可能是真的踫巧遇到了,但在楊家即將起復的關鍵時期,丘宗羲不得不防。

一仰頭,咕嚕咕嚕把梨湯一飲而盡,湛非魚這才開口道︰「不知道,目前來看沒什麼問題,可如果是有備而來,查不出來也正常,就看他打算做什麼。」

如果丘瑾瑜有問題,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拉攏楊旭,從而拉攏楊家;二是對楊旭不懷好意,但湛非魚把何生派過去保護楊旭了,所以丘瑾瑜想要下手也找不到機會。

許久的沉默後,丘宗羲終究還是直爽的性子,此刻直言問道︰「顧學士讓你來隴右道,小魚,你給老夫一句實話,顧學士是想要給你一個保障,還是有了野心?」

如果只是單純的讓湛非魚幫楊家,那日後楊家起復了,湛非魚若有任何危險,楊家必定不會袖手旁觀,顧學士此舉也是出于愛徒之心。

而所謂的二心,丘宗羲沒有明說,可以湛非魚的聰慧她必定猜到,這就是所謂的從龍之功,顧學士想要扶植某位皇子,那麼他交好楊家的目的就是為了立儲,那麼楊家也不得不有所防備。

估計是被丘宗羲這簡單粗暴的問題給驚到了,湛非魚倏地瞪圓了雙眼,「這麼機密的事老師怎麼會告訴我,我就是收到老師的信讓我游學,順便來瓖武縣探望楊老將軍。」

若是普通弟子,別說湛非魚只有九歲,就算是她已經十九歲、二十九歲了,可牽扯到立儲,顧學士不透露內情也正常。

可一想到湛非魚的多智近妖,再想到顧學士這把年紀不成親不生子,膝下就這麼一個小弟子,湛非魚說她一點不知情,丘宗羲是半個字都不會相信。

湛非魚也知道這話雖是丘宗羲問的,但真正想要知道答案的卻是楊老將軍和楊守成,「老師看不上那些個皇子,所以絕無利用楊家博一個從龍之功的想法,當然這也是我的一面之詞。」

顧輕舟倒沒有和湛非魚明確說過,可她從殷無衍那里知道了一些,聖上英明神武,可惜幾個成年皇子卻沒有繼承聖上的文韜武略。

雖說人無完人,可一國之君擔負著大慶朝千萬百姓的生計安危,儲君人選必定要慎之又慎,這也是聖上這些年不立儲的最大原因,每一個兒子適合啊。

丘宗羲幾乎是本能的想要從湛非魚的臉上看出幾分真假來,可看著眼前抱著手爐,裹成熊一般的小姑娘,眨巴著烏黑圓溜的雙眼,笑的乖巧又可愛,丘宗羲頓時泄了氣,得,這破事讓楊家去煩。

……

離開了書房,楊旭長長的吐了口白氣,要不是身上的傷沒好,他寧可每日增加練武時間也不願意待在書房里讀書。

「丘大哥,進來坐。」楊旭住在正院的北廂房,這會招呼著丘瑾瑜進屋,「丘爺爺也就早上教導我們功課,下午的時間自己安排。」

「叔公對小魚很是喜愛。」丘瑾瑜溫聲笑了起來,十四歲的少年郎俊美非凡、風度翩翩,所以這話說出來也也沒有任何嫉妒和不甘,似乎只是最普通的一個話題。

楊旭認同的直點頭,即便相處也就半個多月的時間,這會卻也與有榮焉的開口︰「小魚最聰明,不單單丘爺爺,我爺爺和我爹也極其喜歡小魚。」

楊老將軍也就罷了,本就慈愛,可楊守成卻是內斂嚴肅的性格,即便對楊旭這個兒子,他也很少夸贊,常年板起來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愛。

可提起湛非魚時,楊守成幾次都笑了起來,雖然這笑意極端,但楊旭卻看得出他爹很喜歡湛非魚,也對,軟糯糯的小姑娘,又漂亮又可愛,擱誰面前誰都會喜歡。

丘瑾瑜也跟著笑了起來,「小魚的確是我見過的最聰慧的姑娘。」

楊旭常年住在石頭村,和村里的孩子又玩不到一起去,雖說近日多了湛非魚這個玩伴,可畢竟男女有別,而且湛非魚每日都在讀書,楊旭也不好意思找湛非魚玩。

可丘瑾瑜卻不同,他本就是男子,再加上見多識廣,三言兩語的就勾起楊旭對外界的好奇心,兩人絕對是相見恨晚。

「少爺。」丘瑾瑜的書童書山在門外喊了一聲,進屋後向著兩人行禮了,這才回稟道︰「蓮兒來了,這會在後門等候著,說是有要事求見旭少爺。」

從張依依被抓入獄到今日已經三四天了,朱縣令正在追查那八個無賴被殺的真相,可動手的是鎮邊侯府的人,朱縣令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什麼來。

可伍百戶卻奉命行事,案子一日不查清楚,張依依一日無法從大牢里出來,楊旭並沒有親自去探監,只讓丘瑾瑜代替他去了一趟。

黝黑而稚女敕的臉上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楊旭站起身來,第一反應就是張依依出事了,可隨後又強行冷靜下來,但眼底依舊殘留著擔憂和猶豫。

------題外話------

文章來源于百度文庫,《禹惡旨酒》這篇文章是唐寅鄉試時所作。

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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