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真是一起長大的人啊……」
王斯聰看著埋頭干面的眾人，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他其實對西安這座城市的印象非常好。
不僅僅是因為朋友是陝西人，也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事業」成就在這里。
而是那種關中平原自古以來流露出的氣質。
別的不提，就干面這一塊，他怎麼看這幫老陝怎麼喜歡。
大碗，重油，呼嚕呼嚕……
別管男女老少，多大一盆面都能給你吃的精光。
而眼前這一幕簡直就是他對老陝人認識的集大成者。
因為工作，大家都沒喝酒。
喝著可樂，等菜上齊了，一碗接一碗的面也就端上來了。
一群人都是大碗面。
唯獨自己……
他這飯量在咋餓，最多也就是個小碗。
然後，捧著自己的小碗，他看著這群人又是加辣子、又是倒醋的。甚至誰喜歡吃啥都清楚，比如許陽自己加完了醋，直接把瓶子遞給了旁邊的許聰……
許聰直接繞過了許鑫，遞給了許志。
許志那邊也把自己面前的油潑辣子遞了過去……
無聲無息的，默契全出來了。
然後一群人就不說話了，開始埋頭干面。
呼嚕呼嚕的動靜，搭配碗筷的敲擊……王斯聰這一口還沒吃呢，口水已經開始在嘴里晃悠了。
而听到他的話，許陽抬頭看了一眼……
「甚？」
「沒甚，就是說你們這……感覺。就挺奇怪的，感覺你們在一起吃飯特別和諧。」
許陽樂了︰
「哈哈，是哇？從小俺幾個就這麼吃。那時候村里窮哇，都捧著黃瓷碗，吃飯圪蹴在一塊，吃完飯，把碗往門檻上一放，就去跑山玩去了哇。」
「哥……什麼玩意？」
「圪蹴，就是蹲。」
「噢~~」
看著恍然大悟的王斯聰，許陽來了句︰
「今年都忙哇，現在天氣不好了。來年夏天，咱去沖砂哇。到俺村里你住兩天……」
「美滴恨哇？」
听著大少爺的話，許陽用力點點頭︰
「嗯！」
「哈哈~」
胃口大開的少爺拿筷子攪合了一下自己碗里的面條，呼嚕呼嚕開始吃。
碳水天堂的大門再一次為他敞開，徹底包圍了他。
……
沒喝酒，吃飯就快。
吃完飯之後，許鑫一抹嘴，大家伙各自做鳥獸散。
許陽還想拉著他去蹦迪來著。
西安這邊有不少朋友在。
可許鑫拒絕了，拿著《蒙面歌王》的計劃書，和王斯聰直奔皇家花園。
許家灣的人基本在西安都有房子，壓根不用管他們去哪。
只要別喝酒開車，其他啥都好說。
倆人也沒開車。
就當消化食兒一樣，溜達著從廠里往別墅走。
一路上在這扯東扯西的。
這會兒沒別人，大少爺算是終于和他說了點掏心窩子的話︰
「謝了。」
「謝什麼？」
「王小……王穎的事情。」
好懸說禿嚕嘴的王斯聰話音落下，直接一巴掌抽到了自己嘴邊︰
「呸！晦氣！」
「……」
許鑫哭笑不得︰
「真下死手啊？」
「那不然呢？我現在就不能想她，想她我就難受……」
「……怎麼個難受法？」
「說不上來……一方面覺得自己瞎，怎麼就忽然上頭了。另一方面又覺得怕……主要是陰影……就……我不敢想，你明白吧？不敢想我得找個什麼樣的女孩。才能享受……也不是享受，反正……就……」
見他一時半會總結不上來，許鑫來了句︰
「純粹的愛情？不是圖你錢那種？」
「對！」
看著街上的車水馬龍，王斯聰用力點點頭。
可許鑫卻忽然有些感慨︰
「所以說，老祖宗的智慧了不得啊。門當戶對這詞兒還真說的一點都不差……」
「你快拉倒吧。」
王斯聰滿眼嫌棄︰
「你是見的少。你知道光我從小到大听過的，那種強強聯手的聯姻里面，出現過多少顛覆你三觀的事情？別的不提，兩口子各玩各的都是小打小鬧。有的事情你听著就跟玄幻故事一樣。」
「我說的不是這個，和錢多錢少沒關系。我指的是三觀。」
許鑫糾正了一下他的認知︰
「三觀上的門當戶對。到你這個地步，經濟基礎其實已經不重要了。你需要找的是那種……能彌補你，讓你變得更完整的那個人。比如我和楊蜜……」
他不提楊蜜還好。
一提楊蜜，王斯聰直接嘆了口氣︰
「唉……我也想找大蜜啊。」
「……？？？」
許鑫的眼神一下變得奇怪了起來。
王斯聰也一愣……接著趕緊搖頭︰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也想找個大蜜那樣的。你知道我對王小笨的寄予是什麼嗎？一開始我就是喜歡她的單純，然後……在一起之後，我就想把她往大蜜那個層次來過渡。大蜜一開始也不是什麼都會，對吧？不也是許叔教出來的麼？我就想著我先教，然後到談婚論嫁了，我讓我爸教她……」
「……」
一時間，許鑫無言以對。
現在看來，王穎還真的「錯過」了好多東西。
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安慰道︰
「慢慢來吧。緣分這東西，還是挺奇妙的。」
「是啊……只能慢慢來了。」
王斯聰無奈一笑，可忽然雙手合十，沖天朝拜︰
「老天爺保佑，保佑周杰侖和朗朗在我找到女朋友之前一直陪我單著！」
許鑫嘴角一抽。
你特麼可真是好朋友啊。
知道別把我捎帶上。
可問題是……
「老狼人家有女朋友了。」
听到這話，王斯聰雙手再次合十︰
「老天爺！剛才忘了說了，保佑朗朗趕緊分手！然後在我找到女朋友之前，他倆誰也別想好！求求你了！」
「……」
啐。
許鑫暗暗啐了一口。
丫真孫子啊。
不過他沒敢表示出來，生怕他背著自己在對著老天爺一頓拜，把自己和媳婦也給攪合黃了。
拜神算是讓他給玩明白了。
……
《蒙面歌王》的企劃書他看完了。
總體的感覺還行。
就像是當初說的那樣，這節目不強調那麼大的競技性，而是純粹讓歌手一展歌喉而設。
所以在這個基礎上，王斯聰的思路很簡單。
「以老歌為中心。」
按照他的話來講就是︰
「現在的年輕人誰看電視啊？都是拿個電腦看。想看啥節目直接在網上就能找。所以現在電視的主流收視人群，還是那些三四十歲以上，能掌握住遙控器話語權的人。要弄節目，就弄他們為受眾的。老歌，經典歌，然後換歌手來演繹……」
得承認。
這個提議是真的優秀。
听的許鑫一點反駁的念頭都沒有。
因為確實是這樣。
別的不提，這幾年家里電視機的大權，兩口子就沒拿到過。
上午，丈母娘要看燕京台的養生節目，下午看燕京台的抗戰電視劇。晚上7點新聞聯播，新聞聯播結束之後，還要看那種……調解什麼鄰里關系、夫妻和睦之類的節目。
然後8點準時收看某個台的電視劇，看到9點來鐘，直接洗腳睡覺。
他堅信，自己家這情況絕對不是個例。
而從這點出發，好友的目標人群簡直太清晰了。
「曾經輝煌過。」
「現在過氣了。」
「唱別人的經典曲目。」
「讓大家跟著一起猜。」
雖然後期存在變動的可能，比如用一些年輕化的歌手上節目……但第一季的立意已經寫到了計劃書里。
相當明確和清晰。
倆人聊到了接近10點，時間差不多了，各自睡覺。
臨睡前，他還給楊蜜打了個電話，想把這事情告訴她。
結果人家早就知道了。
這會兒正研究著呢。
那其他就沒事了，他直接掛斷了電話，大被一蒙，一覺到了9號。
9號上午。
《33天》劇組正式會議。
把各項環節都確定無誤後，一群人去了攝影棚，再次檢查了一下。
確定許導的所有要求全部達到後，大家各自解散。
下午2點，演員在藝創中心集合。
許鑫帶著蘇萌走進了會議廳。
見導演來了，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
「各位好啊。」
許鑫笑著打了個招呼。
如今的他其實已經不用跟《風聲》時那樣，開會開的那麼正式了。
《風聲》是因為實力演員多，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脾氣，他作為導演必須要鎮得住這群人才行。
但在這個劇組，以及現在這個階段，他已經不需要那種「威嚇」了。
語氣和煦，神色從容。
但從這些演員那正襟危坐的模樣就能看出來他的地位。
「都別那麼緊張，今天就是在開拍前的簡單說明會。」
許鑫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
「相信大家也都互相認識了。所以各自介紹的活就免了，我就簡單說說要求。
要求很簡單，首先，沒劇組同意，不得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訪。個人行程允許，要提前請假，然後在個人行程里也不得透露任何關于劇組、電影、劇本的消息……」
叮鈴鈴……
他話還沒說完，一陣鈴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是他自己的電話。
看了一眼來電人，他直接拿起電話遞給了旁邊的蘇萌。
蘇萌會意的拿著電話，看著上面「張沫」的名字，快步走了出去。
許鑫繼續說道︰
「其次呢，關于演技方面，大家可以自由發揮。如果覺得我某一段處理的不夠出彩，或者能發揮的更出彩一些，可以過來跟我溝通，咱們一起商量。」
包括文璋在內的人都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最後一點，就是拍攝計劃。計劃是在半個月之內，在西安這邊完成所有內景的拍攝。外景會返回燕京來拍……計劃是一個月之內結束全部的拍攝工作……
你們也都看劇本了，其實咱們這個戲拍起來並沒什麼難度，大家也不用有太緊張的情緒。各位能在場，說明你們在試鏡時的表演水準就已經符合了我的要求。所以只需要保持好狀態，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就可以……」
和緩的語氣，平易近人的態度，讓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而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之後，許鑫看了薛勇一眼。
作為副導演，他要開始說明明天的工作計劃了。
薛勇默契的點點頭，拿著本子站了起來︰
「下面我來說一下劇組的拍攝流程。接下來拍攝期間，如無意外的話，要求是8點之前演員上妝完畢，8點到9點為準備期，9點正式進入拍攝。陰、雨、風等天氣會另行告知……」
許鑫坐在椅子上，听著薛勇的工作計劃。
這時，他眼角余光看到了玻璃門外的蘇萌。
見他扭頭，蘇萌指了指他的電話。
許鑫秒懂，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怎麼了？」
「哥，沫姐讓您給回個電話，說是《金陵》劇組的事情。」
張沫這次之所以沒跟著他去威尼斯，以及來這邊當副導演，就是因為她是《金陵》的副導演。
如今《金陵》已經結束了南京那邊的全部培訓，轉回了燕京郊區，進行最後一輪的演員篩選。張沫作為評估人，已經在燕京蹲了好久了。
許鑫一听蘇萌的話，估模著應該是出了什麼事情。
不然沫姐沒道理專門告訴他是劇組的事情，來表達這通電話的重要性。
于是直接撥了回去，並且推開了會議室對面的門。
對面同樣是個會議室，空無一人。
他連蘇萌都沒讓跟著，直接關了門後，張沫那邊接通了電話︰
「喂。」
「喂，沫姐，咋了？」
他直接開門見山。
「這會兒說話方便麼？」
「方便，你說。」
「我爸和張維平吵起來了。」
「嗯，怎麼吵的？嚴重麼？知道的人多麼？」
許鑫的聲音異常平靜。
「也不能算吵。就在剛才，倆人在房間里吵的，除了我沒別人在。這會兒張維平走了，我爸去看演員培訓去了，我才給你打的電話。倆人不是吵架，就是那種……你說的事情我不同意。你怎麼說我都不同意，我爸就生氣了……」
「……你先等會。」
許鑫一愣︰
「誰生氣？老頭？不是張維平生氣？」
「不是，是我爸。」
「咋回事啊？」
「你見過嚴哥苓麼？」
「《金陵》這書的原作者？見過一面，當初試鏡的時候她來過一趟。但不熟。」
「是這樣的。《金陵》的版權，在周姨（周小楓）推薦給我爸之前，嚴哥苓已經把版權賣給了一家公司。
我爸看到了之後，就給買了過來。但當時買版權的時候，那家公司是把電視劇和電影的改編權給分開賣的。
我爸一開始只想買電影的版權，但後來就怕發生跟《活著》一樣的事情……」
「有人拍電視劇攪局？」
「對。」
倆人說的是當年老頭拍《活著》的時候，那時候的老頭已經是第五代的領軍人物，從余華手里拿到了《活著》的版權後，消息就被走漏了。
都知道老頭要拍這部電影。
當時余華的版權也在出版社那，立刻就有人找到了出版社，要購買《活著》的電視劇版權。
出版社當時也沒多想，把電視劇版權給賣了。
可買方當時就找到了老頭，傳達出了一個意思。
這版權，你們要不要？要是要的話，加一百萬，你們買走。如果不要，那我們就開始拍電視劇，一定能趕在你們前面上映。
質量好壞不提，純純就是來攪局的。
說白了，就屬于賺黑心錢。
後來還是余華知道了這件事，給出版社施壓，把版權給收了回來。
收的過程雖然很順利，但人情落下了不少。
托關系帶嚇唬的。
當年廠里也出了力，不然對方絕對不可能乖乖的把版權吐回來。
而張沫拿這個說事，許鑫就明白了意思︰
「電視劇版權現在也在老頭那？」
「不在了……倆人也就是因為這事吵起來的。」
張沫那邊無奈的嘆了口氣︰
「拿了《金陵》的版權後，他其實也沒打算拍電視劇，只是為了保證別在有跟《活著》這種事情一樣的情況出現。而且這麼多年，我爸拍一部火一部，某些作品的電視劇版權，就成了新畫面倒手的「創收」，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那為什麼會吵架？」
「因為好多影視公司在接觸嚴哥苓。嚴哥苓和我爸關系也不錯，當初電視劇的版權其實不用買，她親口答應的，在電影上映之前，電視劇版權絕對不會出。就算賣出了，也會在合同里規定要等《金陵》上映之後在面世。
並且，那些買版權的公司其實也願意這樣做。我爸把電影拍火了，有了熱度……就跟《大紅燈籠》和《紅高粱》一樣，那電視劇的熱度不也都是電影出來後給帶起來的麼？
但我爸為了防止後顧之憂嘛……《金陵》的電視劇版權，嚴哥苓幾乎跟白送一樣，就給了。意思是你們先拿著，等消息出來了，我在買回來賣給別人。」
「老頭同意了？」
「同意了啊，倆人是好朋友，不然嚴哥苓也不會給了個白菜價。」
「然後呢？」
「然後？呵呵……」
張沫那邊一聲譏笑︰
「我是真他媽沒想到一個人竟然為了錢可以到這一步。《金陵》的消息傳出去後，我們現在都躲到燕郊了，然後嚴哥苓那邊有影視公司想買《金陵》的電視劇版權。
並且再三保證，會在合同里注明電視劇籌備，會等我爸這邊電影進入後期制作後開始。這樣一來，電影上映之後，電視劇應該也拍完了，兩邊能前後腳的上映。
本身《金陵》的電視劇版權就是白菜價，我爸就特別感謝她，親口和她承諾的，《金陵》的電視劇版權會原數奉還，不需要回購。結果你猜猜怎麼著？」
听到這，許鑫就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說道︰
「張維平把版權給賣了？」
「沒錯！他連我爸都沒問，直接給賣了！你知道賣多少錢麼？八百萬！我爸是五十萬買來的，他賣了八百萬！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賣的人，還是嚴哥苓的一個認識的人。人家拿到了版權後，就告訴她現在版權在他手上了，希望她來改編劇本！」
「……」
許鑫嘴角抽搐著給自己點了一顆煙。
「嚴哥苓那邊沒問我爸，直接問的周小楓是不是真的。她以為是我爸明面一套暗地里一套，周小楓也懵了，給我爸打的電話，我爸這才知道有這回事。然後就把張維平喊來問咋回事……張維平意思很簡單，版權買過來就是咱們自己的，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爸說趕緊還給人家。可現在合同都簽完了……倆人就吵起來了。我爸是一肚子火……」
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許鑫說意外吧……挺意外的。
說不意外吧，又覺得是「情理之中」。
于是，他想了想，說道︰
「那老頭有說接下來怎麼辦沒？」
「沒說，這事情也沒辦法說了啊。木已成舟的事情，他除了自己生氣，還能咋辦？這不，打電話給嚴哥苓道歉去了。我這趕緊給你打個電話，想問問你有啥辦法沒……太可氣了，真的！」
「唔……」
噠噠噠噠……
隨著他陷入了思考，夾著煙的手指無意識的開始敲擊桌面。
煙灰 里啪啦的往下落。
想了想，他說道︰
「這樣，我想想，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版權的事情咱就先不提了。這事兒就奔著怎麼出口氣來，是這道理不？」
「對！這事兒太他媽可氣了！這人太過分了！怎麼能這樣……」
「……嗯，那你讓我想想，我先掛了。」
「嗯，好。」
電話掛斷，許鑫的眼楮眯了起來。
很快，一根煙已經燃盡。
可他卻根本沒抽兩口。
不過沒關系。
再點燃了一支後，他心里已經隱隱約約有了一個想法。
順著這個思路，他沿路琢磨下去後……
又是一支煙的功夫。
忽然，會議室里傳來了一聲輕笑︰
「哈~」
看著桌面上散落的煙灰，他喃喃自語道︰
「之前還擔心你徹底踏實下來……這不，尾巴被我揪住了。」
想通了一些東西，他直接給張沫又撥了回去。
「喂，沫姐，我問你個事情。」
「啥？」
「我記得你上次說過《金陵》里面有個關系戶，是張維平的助理還是啥來著？」
「何君，張維平助理的外甥女。」
「把她想個辦法踢走吧？」
許鑫笑眯眯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