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守墓人

荒原上,吳亙匍匐于地,身子劇痛無比,半分動彈不得。

長劍已經貫穿身體,深深刺入地下。看著遠處一步步走來的黑履,不由的心生絕望。

林若實走到吳亙身前,輕嘆道︰「原想著有你此等人物與我磨礪,也是一番樂趣。可惜現在,你我二人之間的差距竟有這麼大。實話與你說吧,我已可同時馭使雙劍,另一劍早已埋伏于空中,只等你來上鉤。」

「呵呵,要要不是你家師父在此,先行以劍氣傷我,今天誰死誰活還一定呢。

林若實,我說你是懦夫,果然沒有講錯。現在看來,更是如黃口小兒般,只能在長輩的庇護下逞威。想起以往與你還斗來斗去,實在是掉價的很。」吳亙慘笑著,口中不時吐出血沫,一臉鄙夷。

林若實蹲了下來,平靜道︰「吳亙,不用徒勞耍這種激將的手段,你我本質上都是同類人,榮辱皆看淡。只要目的達成,就是讓我穿上女子衣服上街賣笑又有何妨。說實話,我是真想留下你的性命,有你作我的磨刀石,亦可迫我竭力奮進。」

吳亙一臉譏諷,「那你就放了我嘛,我們往後再好好較量。是不是怕我成為你的心魔,以至于劍道難進。」

「心魔?呵呵,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在我眼里,你就如跳梁小丑,昏暮蚊蟲,不值一提。」林若實不屑道。

「少自欺欺人了,連你那狗屁師父都看出來了。不知不覺間,你已將我視為大敵。林若實,你連這個都無法直面,今後還想有多大成就,就是個笑話。」吳亙喘了幾口氣,傷口的疼痛傳來,連說話都十分費勁。

林若實一怔,低頭深思片刻,蹙眉道︰「仔細想想,你所說並非沒有道理。確實是,我竭力認為你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人,但實質上正是想掩蓋我的無力。吁」

長出了一口氣,林若實釋然道︰「吳亙,我決定了,今天放過你,我就不信,憑我的實力和聰慧,還贏不了你這個土匪。」

站起身,林若實拔出吳亙身上的劍,對著吳亙身後施了一禮。

吳亙疼的渾身是汗,忽然心頭微動,轉頭一看,只見一個僧人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旁。此人僧袍業已破舊不堪,上面的補丁一個接著一個。眼見林若實施禮,僧人雙手合十,並不言語。

回到中年人身旁,林若實淡然道︰「師父,請恕徒兒不遵師命,妄自放了此人。有此人常作磨礪,徒兒的劍道不僅不會斷絕,只會愈發堅實。」

中年人略顯詫異的看了林若實一眼,「決定了。」

「徒兒心意已定。」

「好,隨我去兵冢。此中殺意,正好用來磨礪劍術。」

二人一前一後,向著兵冢走去,看都不看那僧人。

見二人離去,僧人俯子,將吳亙翻了過來,手指輕輕按在其胸口,頓時紊亂的血氣變的平緩。又取出一些粉末之物,灑在吳亙傷口之上。

將吳亙抱在懷中,僧人就準備離去。

吳亙有些急了,「刀刀。」伸手指著扔在遠處的斷刀。

僧人微微蹙眉,但還是將刀撿了回來,帶著吳亙消失于風沙之中。

這是什麼地方,怎的如此昏暗。不知過了多久,吳亙緩緩睜開了雙眼,打量著破舊的小屋。

「爺爺,他醒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吳亙轉頭一看,只見一個梳著許多小辮、身穿獸皮的女孩,欣喜的沖著外面喊道。

「霽兒,知道了,去將鍋里的肉糜拿來。」隨著聲音,一個頭發花白、面色黝黑的老者走了進來,看到吳亙,臉上露出笑容,「小伙子,不要亂動。木濟大師已經為你處理了傷口,只不過,體內仍有些劍氣殘留,需要一點點拔出。」

吳亙艱難開口,「多謝大人相救,不知這里是何處。」

老者面色慈祥,伸手試了試吳亙的額頭,「這里是荒陵,不是皇家的皇,是蠻荒的荒。燒倒是退了,果然還是年輕,如此重的傷終是捱過來了。大師說了,你身體本就有傷,此次傷上加傷,著實有些凶險。」

吳亙費力抬頭,看了看自己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身體,方才想起自己是被一名僧人所救。

在趙國地界上,僧人之流幾乎絕跡。能在這荒無人煙之地見到僧人,倒是稀奇的緊。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歡快的腳步聲,方才那個小女孩捧著一個陶罐,臉憋的通紅,快步走了進來。一到屋中,小女孩趕緊將陶罐放在桌上,用嘴吹著自己的小手,「燙死了,燙死了。」

老者愛憐道,「就不曉的手上墊塊布。」轉頭對吳亙道︰「老漢我叫于守,這是我的孫女初霽。小伙子,我扶你起來,吃點肉糜,這樣傷勢才會好的快些。」

說著老者扶起吳亙,拿起勺子舀出煮的稀爛的肉糜,一勺勺喂著吳亙吃下。小初霽看著吳亙吞咽,不自覺的咽了幾下口水。覺察到吳亙的目光,趕緊捂住自己的嘴,「霽兒不饞,哥哥吃。」

吳亙吃了半罐,趕緊開口道︰「大人,小子已經吃飽了,多謝照顧。」

于守看了看陶罐,苦笑道︰「小伙子,此地物產不豐,粗糙飯食你就擔待些。」伸手將陶罐遞給于初霽,「拿去吃吧,餓壞了吧。」

小初霽眼勾勾看著陶罐,卻是連連擺手,「爺爺吃,初霽不餓,你看,肚子還鼓鼓的。」說著竭力鼓起肚子。

「唉,爺爺在外面打獵時已經吃過了,這是專門留給你的,快吃吧。」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我吃了。」初霽開心的拿過陶罐,大口吃了起來,不一會兒,半罐的肉糜竟被她一人吃下。

吳亙看在眼里,心中明白,自己已然將老者的飯吃了,不由歉然,「大人,這」

「誒。」老者制止了吳亙,待小孩將陶罐拿走後方才說道,「不必如此客氣,叫我方伯即好。年紀大了,吃的本來就少,餓一頓不會死的。你先好生休息,放心,這里一切安全。」老者替吳亙蓋上一層薄薄的被子,轉身出了門。

吳亙感激的目送其離開,身體疲乏,又沉沉睡了過去。躺在床上,吳亙面色難看,睡夢中總是夢到一把刀,正與一支劍在相互廝殺。

再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一睜眼,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正目不轉楮的看著自己,「你醒了,你叫什麼名字呀。」

看著初霽好奇的神情,吳亙微笑著告訴了自己的名字,在初霽的幫忙下,勉強坐了起來。屋簾一掀,叫木濟的僧人走了進來。看了看吳亙的臉色,伸出雙指搭在其手腕上。

過了片刻,木濟的臉色緩和下來,「施主體內肆虐的劍氣業已被克制,此劍氣已深入髒腑,稍有不慎就可能攪斷全身經脈,斷了武道前途。本想等施主身體好些,貧僧再行出手,卻沒想到施主已經自行將其按下,倒是一大好事。」

想起昨夜夢中場景,吳亙心中明悟,這林若實口口聲聲放了自己,實質上還給自己暗藏了這麼一手。小子,你狠。

見吳亙身體已無大礙,木濟開口道︰「施主若是能憑借自己修為,將劍氣一點點磨去,說不得也是一場機緣。當然,貧僧亦可幫施主將劍氣拔出。」

回想當日情形,林若實突然轉念,恐怕也是察覺到木濟到來,吳亙不由好奇道︰「大師可是認的那二人?」

木濟搖頭道︰「不認的,只是當初在外偶遇,貧僧受了那年長之人一劍,自此再見面時便不再為難貧僧。」

看著木濟輕描淡寫的講出這段話,吳亙心中暗驚,林若實師父的實力自己可是親身領教過的,一道劍氣便能將自己置于死地,而木濟卻是硬生生接了一劍而無恙,怪不得那二人會輕易放自己離開。

「大師,這劍氣還是我一點點磨滅吧,也算是一種修行。」吳亙倒是想好好領教一下林若實的劍氣,再相遇時,也好有個準備。

「善。施主好生休息。」說著木濟便出門而去,也不提換藥的事,儼然是要吳亙自己挺過去。

第三天,吳亙終于能下地,扶著牆壁出了門,四下一望,不禁有些吃驚。

怪不得此地名為荒陵,舉目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大大小小的墳冢,一個挨著一個,竟不知葬下了多少人。

正在編制籮筐的于守看到吳亙,扶著其在屋檐下坐了下來。今天日頭清亮,陽光和煦,頗為愜意。

一番交談下來,吳亙方才知道,原來于守是守墓人一族。一代代繁衍下來,竟是為了看護眼前這無數墳冢。

輪到于守這一代也一樣,從四十歲接手此任,直至成耄耋老者,一直沒有離開這個陵園。當然,四十歲之前,守墓人倒是可以出去娶妻生子,要不然這一脈早就絕了。

初霽的父母也是一樣,生下小初霽本想在外帶著其長大。可是二人在一次捕獵中,不幸中了晦霧,拼死將初霽送了回來就咽了氣。

吳亙暗嘆一聲,若是就此死去也就罷了,恐怕當時二人已經化為怪物,只是不願讓別人發現,如何結局也不必深究了。

問起木濟的來歷,于守也是有些迷糊,只說此人來自于他洲,乃是一位苦行僧。游歷到星落原之後,眼見戍徒被晦霧所擾,便留下來想著幫助醫治那些中毒之人。

這一呆,就是二十余年,期間試了各種法子,卻是成效寥寥。後輾轉到荒陵後,才忽然有所悟,初霽就是被他醫好的。

想當初,初霽亦有中毒之兆,木濟費勁氣力,終是將她救了回來。從此,木濟便與祖孫二人同居于此,潛心研究,不時外出替戍徒行醫。

到了午後,原本和煦的天氣突然變差起來,西邊天空泛起黑霧,黑壓壓漫了過來。到了荒陵一帶,與陵中升起的白氣相持,竟然形成兩個大大的漩渦,相互攪合在一起,看起來頗為壯觀。

吳亙吃驚的看著這一幕,沒想到在這荒陵之地,竟然還有如此瑰麗奇異的天象。

正發呆間,身旁的于守開口道,「木濟大師正是從此中悟出救治戍徒的法子。」

「哦。」吳亙驚異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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