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水，總是無言。
端坐在高文面前，聆听高文談及自己父母那段過去的多弗朗明哥，他沉著臉躺倒在自己的沙發上。
抬眼朝天空看去，透過墨鏡，他看向天邊那因雲彩散去而愈發顯得刺眼的太陽。
一邊看，明哥一邊覺得胸口發悶。
似乎……自己剛剛接上的右手臂還在那隱隱作痛呢。
恍惚間，明哥又隱隱覺得，自己疼痛的部位好像不只是右手臂。
左手，胸口，後腰，脖子……。
尤其是……腦袋！！！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個被疼痛環繞的人啊……。
……
……
……
「垃圾！」
「看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就算沒有被瑪麗喬亞趕出來，一定也是該死的二流子呢！」
「見鬼的，滾遠一點！」
「滾開！」
「喂，說你呢，垃圾，滾遠點啊！」
「別把你的晦氣帶到我的店里！」
「帶著你的弟弟，有多遠滾多遠！」
「怎麼不去死啊！！！」
伴著無數呵斥與咒罵的聲音，明哥同自己的弟弟一道，狼狽的逃出了附近的商業街。
拉著弟弟的手，明哥低下頭，一邊掩飾自己死死咬緊的嘴角，一邊斜眼朝遠方那視他們如惡鬼的垃圾看去！
似乎是注意到了兄長的眼神，羅西南迪擔心的拽上明哥的手，一邊輕輕捏了捏，羅西南迪一邊哀嘆著說道。
「兄長，別看了，他們不喜歡我們的身份，我們又不是不知道。
我們……我們換一些地方試著繼續買藥吧！」
「換地方？！！」
听見弟弟的話，明哥咬著牙，一把將羅西南迪的手甩開。
只見他拿左手到褲兜里掏了掏，掏出半只撿來的煙頭之後，他狠狠將煙頭咬在嘴里。
氣呼呼的點燃煙頭，明哥用右手在自己右邊的口袋里不甘心的掏了起來。
直到將零錢全都掏出來之後，明哥這才咬牙切齒的說到。
「那些垃圾，我不是已經帶錢了嗎，為什麼明明有錢，卻連見鬼的藥物都不肯賣給我！
我們已經去過三家藥店了，一看到我們的臉，那些家伙就拒絕接待！
三家都是這樣，剩下的又能有什麼區別，你說我們要去哪里買藥，去哪！！！」
話音落下，明哥飛速摘下骯髒的墨鏡，狠狠地擦了下自己的眼楮。
重新將墨鏡帶上之後，明哥再度擺出那副凶狠的模樣，死死拽住了弟弟的手。
「不要想那麼多了，就算那群垃圾還是不肯賣給我們東西，我們也得一個一個的試下去，媽媽還躺在床上，她病的很重，她正在等著我們回來！！！
我兜里的錢，已經是最後的希望了！！！」
說完，明哥拉起難過到無力的羅西南迪，繼續朝其他還剩下的醫館沖去。
一家，又一家……。
不知道尋找了多少家藥店，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惡狠狠的咒罵過之後。
明哥和羅西南迪，終于被一個好人接待了。
那個人的醫館本來還關著門，被明哥兄弟兩人強行撬開店門之後，他掛著不太理解的表情看向明哥。
面對最後的希望，哪怕以明哥這樣凶巴巴的性格，也難免對醫生拿出了稍微好一點點的態度。
「喂，你是醫生嘛，你是麼！
我需要止疼藥，我媽媽病得很重，但我們的錢只夠買止疼藥的！
不管怎麼樣，快點把藥賣給我們，不然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你啊！
就只需要止疼的就好，哪怕能讓媽媽輕松一晚就好！
她已經很久都不能入睡了啊，混蛋！！！」
大吼到這里，明哥倔強的低著頭，再也不肯去看醫生的眼楮。
但他的手，此時卻捧著那一把零錢，高高舉起在他的面前。
短暫的沉默過後，對面的醫生似乎也清楚了明哥兩人的身份，只見他思索片刻，隨後拄著下巴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那好吧，看在我也有你們這麼大的孩子的份上，我就勉強賣給你們一點點吧！
不過我們提前說好，你們的錢實在太少了，買不了什麼東西的。
總之，我這就把藥給你，好不好使我可說了不算，我又沒見到病人。
對了，在外面可不能說我給了你們藥啊，不然會被同行罵到狗血淋頭的，小鬼！」
說完，醫生便轉身取止疼藥了。
而對面，听到醫生的話，明哥難以置信的抬起頭。
在他身旁，羅西南迪的眼楮也瞬間含滿眼淚。
他們真的沒想到，在連續被二十多家藥館拒絕之後，他們居然真的能買到藥品！
這種不現實感，直到他們倆抓著一小包藥品走到街上，也一直縈繞在他們心中！
總之，這一刻，羅西南迪深深記住了眼前的藥館和其中的醫生。
而明哥……。
他不知道其他，他只知道他終于為母親帶回了至少能讓她多撐一晚的藥品！
他就只知道這個！
……
……
……
堂吉訶德‧霍名古家。
明哥的母親躺在床上，借由剛剛服下藥品的力氣，勉強看向自己的兩個兒子。
注意到母親的眼神，明哥不屑的彈了彈煙，咧嘴冷哼道。
「喂，父親呢，你在家里躺著的時候，他人呢？
又是沒有找到打工的地方，還是依然沒法賺錢來養家？
要是他始終都這麼無能的話，那老媽，你們可就在也沒理由阻止我去盜竊了啊！！！」
話音落下，明哥狠狠將嘴上的煙扔到一旁。
接著，他不爽的蹭了蹭衣服。
努力將褶皺的髒衣服蹭的稍微板正一點之後，明哥繼續對母親說到。
「明明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不把我們當成他們的一份子！
明明老爸那個懦弱的家伙已經用盡全力去懇求他們了，他們也沒有接納我們的家族！
既然如此，哼，不要說他們都是一群賤民，只說他們對我們家族的態度，他們就已經是我們的敵人了！
面對敵人，難道我就連偷他們一點錢，來讓我們過得更好一點都不行麼！
那可是敵人的錢，他們全都是我們家族的敵人！！！」
「多弗！」
這一瞬間，母親努力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抬起手，將自己那本該如皎月般唯美，如今卻只如枯骨般瘦削的右手，按在了多弗的腦袋上。
一邊輕輕揉了揉多弗的金發，母親一邊努力露出個璀璨的笑容，接著，她認真的對多弗說道。
「不可以傷害任何人哦，多弗，哪怕他們不接受我們，他們也只是不願意做我們的朋友罷了。
那不代表他們是我們的敵……咳咳……敵……敵……咳咳咳咳咳咳！！！」
話還沒有說完，母親就已經止不住咳嗽了，她一邊難過的捂著胸口，一邊拿另一只手，悄悄擋住了自己的嘴巴。
低下頭，小心的撇了眼自己的手心，在看到那一抹血紅之後，母親悄悄將手藏在了被褥之間。
隨後，母親溫柔的笑了笑，繼續對多弗說道。
「對不起哦，我的身體……有些不適，成為你們的拖累了呢～。」
「才沒有，母親！！！」
多弗趕緊制止了母親的話，他擔心的撲在母親腿上，咬著嘴唇對母親問到。
「您怎麼還是咳嗽的這麼厲害，不是已經吃藥了麼？
是那個藥物不好用麼，是不是那個醫生騙了我！！！
該死，他真該死，他……。」
「多弗！！！」
這一刻，母親難得露出了一點點生氣的表情，只見母親擺出嚴肅的面容對多弗說道。
「媽媽……媽媽的病……已經不是簡單的藥物能治愈的了。
你帶回來的藥品……很有效，但媽媽的身體……還這是不爭氣呢。
總之，不可以對恩人發出抱怨的聲音，無論任何一絲恩情，我們都要珍惜並予以回報才是。
如果你想讓媽媽開心，那就……那就不要再說什麼敵人的話了，好麼？
媽媽就算是死，也不會有任何一個敵人呢，你不是總說媽媽好善良麼？
可有敵人的媽媽就不善良了哦，難道說你一直都在騙媽媽麼？」
說到這里，母親探出雙手，輕輕擁抱了多弗一下，可就是這一瞬間，多弗清晰的看到了母親右手手心里藏著的血！
一時間，多弗藏在墨鏡下面的眼楮徹底紅了！
他就知道，憑什麼在一個根本沒人會接受他們的城市里，會有什麼見鬼的醫生對他們表露同情！
那個該死的醫生根本就沒有賣給自己藥物，他只不過是騙走了自己的錢，一定是的！
不然，為什麼就算自己買來藥品，媽媽也沒有任何一點舒服的跡象！
為什麼！！！
一時間，仇恨填滿了多弗的心口，而多弗並不知道。
當一個人擁有仇恨時，那他心中就連留給悲傷的空間，都會變的狹窄起來呢。
……
噠！
正在多弗沉浸于對醫生的恨意中時，他們家的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多弗于恍惚和仇恨中轉頭，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父親！
見到兩個兒子環繞在愛人的床邊，滿心壓力的霍名古，勉強露出個無奈至極的笑容。
一邊苦笑，他一邊從破爛的大衣里掏出一個雖然稍有折皺，但總體保存良好的紙袋。
將袋子放在床上，霍名古本能的嘆了口氣，接著又堅持著對家人笑到。
「真是抱歉啊，我還是沒能找到工作，在瑪麗喬亞的時候，我什麼技術都沒學過呢，想起來還真是沒用啊……。」
話音落下，霍名古打開紙袋，將里面那還帶著熱度的兩塊面包，送到了愛人和孩子的手里。
母親和羅西南迪認真的接過面包，唯獨多弗……他一把就將面包扔到了母親的床上！
「就這麼一點東西，還沒我在附近的店里「借」到的多，母親的嗓子很痛，她吃不了這麼硬的東西，老爸！
你為什麼就不明白呢，明明你更強硬一點，就可以治好母親的病，也可以讓我們過得更好一點！
明明更強硬一點點就好！
你……你……！」
「不要說了，多弗！！！」
听著大兒子那滿是怨氣的話，霍名古終于撐不住了！
離開瑪麗喬亞已經整整兩年了，兩年時間，自己夢想中那種自由與普通的生活並沒有來到自己身邊！
曾經，在自己路過那些平民附近的時候，那些平民總是要向自己跪拜！
自己熱情的免除了他們的跪拜禮，自己給了他們尊嚴，給了他們人格，自己明明給了他們那麼多。
而兩年前的他們，也全都圍繞在自己身邊，感謝著自己的仁慈，稱贊著自己的愛心！
為了配得上他們的夸獎，自己甚至放棄了過去的生活，選擇同市民們活成一個樣子！
可就在自己主動退掉天龍人的身份之後。
那些曾圍繞在自己身旁，對自己說著好話的人們……。
他們再也不肯湊近自己了！！！
為了月兌離瑪麗喬亞，自己可是把所有的財產都捐給了家族！
結果，離開瑪麗喬亞之後，那些曾念叨著偉大霍名古聖的人們，甚至連一份體面的工作都不給自己！
自己……自己堅持了整整兩年，換來的除了瘦弱的兒子，就是躺在病榻上的愛人……。
自己……似乎堅持不下去了！
想到這里，霍名古聖艱難的抬起頭，看向大兒子那隱藏在墨鏡下的凶惡的眼楮。
迎著多弗的注視，霍名古咬緊牙關，一字一句的說道！
「不要總是把仇恨，還有強硬什麼的詞匯掛在嘴里！
那不是你一個孩子該追逐的東西！
大家都是沒有錯的，錯的不過是我罷了！
畢竟就算我再怎麼努力，我也曾用天龍人的身份傷害過很多人！
在我們身邊，每個人都被我們傷害過，他們恨我們難道沒有理由麼！
他們的錢全都獻給國家，用來上交天上金！
他們的兒子動不動就被招募，強制成為海軍和CP！
他們一不小心就會被天龍人搶走愛人和女兒！
他們過著那樣的生活，所以他們才會憎恨和厭惡擁有那種過去的我們，他們是沒有錯的！
錯的，從來就只是我罷了！！！」
話音落下，霍名古站起身，接著他嚴肅無比的將自己的扣子扣好。
整理過大衣的下擺之後，霍名古深吸一口氣，重重的對家人們說道。
「一切全都是我的錯，是我天真的認為，我的放棄就已經足夠償還我欠平民們的債。
可事實證明，我的天真……讓我們陷入了如今的困境！
不管怎樣，我已經知道錯了，為了你們，為了……夫人的病……。
我會向瑪麗喬亞那些同胞低頭的！！！
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回到瑪麗喬亞，我要拿回我過去的身份！
只有那樣，夫人的病才能得到更好的治療條件！！！
所以，就現在吧，我們趁早不趁晚！
現在我就帶你們回瑪麗喬亞！！！」
說完，霍名古嚴肅的看向夫人，而明哥的母親則在短暫的驚訝過後，擔心的對霍名古問到。
「老爺，我們……真的還能回到瑪麗喬亞麼？
或者……他們真的還能接受我們……。」
「等等！」
突然，多弗開口打斷了母親的話。
面對那個將回到瑪麗喬亞當成是最後希望的父親，多弗震驚而又不甘的大吼道！
「母親的身體，真的能堅持走那麼遠的路麼！
現在可沒有車與奴隸來搭載我們，如果想去瑪麗喬亞，我們至少也要走著穿過香波地才行，可母親的身體真的能走那麼遠麼？
還有就是……父親！！！
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那你又為什麼要如此的懦弱呢！
把希望寄托在瑪麗喬亞上的你，為什麼就不肯在如今的世界上更努力一些呢！！！
我們為什麼要向瑪麗喬亞認錯，我們為什麼要對他們認輸！
我早就說過，我們可以偷，可以搶，我們只要比現在更凶狠，我們就有一萬種方式來養活自己！！！
他們永遠不會畏懼懦弱的我們，你為什麼就不理解呢！
如果我們凶狠起來，那就算我們不再是天龍人，我們也一樣能找到人來治療母親的病！
只要我們足夠凶狠，只要我們值得他們畏懼！
那就算我們不是天龍人，他們也一樣要跪在我們面前！！！
為什麼你永遠都不肯懂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