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第一次見到了完全形態的九尾天狐，她美麗，強大，又透出幾分詭異和神秘的氣息。
詭異，是她的尾巴搖晃之間，就連林毅的雙眼仿佛都捕捉不到她的軌跡。
神秘，是她身後似有星辰明滅，仿佛能讓人的靈魂沉醉其中。
可這般景象之中，也藏著洶涌的殺機。
雷霆，烈火，風暴，巨浪，磐石，寒冰，利刃，詛咒，共有八種大道韻律。
晏青丘是一個干脆的人，既然命中注定他們之間要互相殘殺，才能角逐出最後的勝利者，彼此都是對方成道的墊腳石，她也不必扭捏。
光明正大地戰一場，輸贏無怨，誰能成道，各憑本事。
至少，到現在為止，她都光明磊落，從來沒有算計過張林毅分毫。
林毅見晏青丘都如此豪爽，他也不惺惺作態，拔出斬妖劍來，準備迎戰。
青丘光芒大作，足以屏蔽天界窺探的陣法啟動，將兩人包裹在其中。
林毅的周圍不見群山，只見星空。
「這里是媧皇幻境，你我都可以全力出手，不必擔心被外界所知。」
「媧皇……看來，這是她為我們準備的角斗場。」
顯然，女媧已經算到了他們之間必定會有一戰，戰場都準備好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打就完事了！
林毅從未全力出手，這一次也總算是放開了限制，晏青丘也是如此。
她加上本體一共有八十個，各自修行了幾千年，今天也是頭一次徹底融合，但她對自己的力量並不生疏。
林毅的修行時間雖然短，但他吸納過很多妖魔鬼怪的記憶，自動轉化成了自身的戰斗經驗。
兩人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人間無敵，光從氣勢和道行上，真看不出來。
實戰很快就開始了。
林毅平平無奇地刺出了一劍，看著普通，晏青丘卻不敢大意，她雙手畫出一個太極，黑白二氣在她手中盤旋，將林毅的斬妖劍吸納了過去，又拉扯開來。
道理很簡單，先接，再化，然後狐爪掏心。
林毅側身閃避，左手劍指迎了上去，戳向晏青丘手腕。
晏青丘避開尖端，貼在側面，手指彎曲，尖銳的爪子抓向林毅的手背。
林毅不給她抓，變指為爪，反過去擒晏青丘的手，晏青丘 手下壓，抬腳正蹬……
兩人接觸之後，轉瞬之間，拳腳已經交手了數個回合，凶險都在方寸之間。
大道至簡，兩人用的雖然是最簡單的拳腳功夫，卻也是最能體現實力差距的地方。
而一頓 里啪啦之後，兩人都開始上強度了。
晏青丘精通各系法術，巧了，林毅也是。
他殺了神仙，就能取得對應的仙韻，殺得多了，自然就全能了。
晏青丘以水來攻，林毅以土抵擋，以火來攻，林毅便以水撲滅。
兩人在法術方面，也沒能分出勝負。
盡管如此，兩人戰斗的強度卻越來越大，隨著兩人出手，周邊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空間裂縫，這都是被他們打出來的。
「繼續這麼打也沒有意義，一招定勝負吧！」
晏青丘已經試探出了林毅的實力，還真就恰好和她不相上下。
既然如此，繼續打下去也沒有意義。
若是要決出生死，也就只能用最強的一擊。
林毅也知道這個道理。
事實上，他從戰斗開始，就已經開始蓄力了。
體內真氣不斷壓縮運轉，肝髒的復核已經到達了極致。
林毅也忽然明白，也許肝髒的力量是有極限的。
如果冒險一下，選擇在心髒之中完成五靈融合呢？
其他五行先融合，最終在心髒中被烈火焚成最狂暴的靈氣。
這似乎可以嘗試一下。
林毅有了心的想法，但這一次，他還是用的舊版五靈歸宗。
饒是如此，這還未發出的一招也非常強大。
晏青丘卻也不弱，她掐了個林毅看不懂的法決，口中敕令︰「九九歸一！」
身後的九條尾巴融合到了一起，她從九尾狐，變成了單尾狐，這一下，她的威勢瞬間暴漲，甚至超過了林毅許多。
「碎天神掌！」
晏青丘左手右手各向前揮出了一下，一道帶著毀天滅地氣息的爪印迅速朝著林毅印了過去。
林毅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如果他中招了，很可能會死。
在死亡的威脅下，他沒有退卻，而是順勢向前一斬。
這一招沒有名字，就是普通的一斬，卻是體內所有真氣的釋放。
然而，第一道爪印雖然破碎了，晏青丘還有緊隨其後的第二道。
未曾想，林毅砍出的這一招，也是兩下。
雙方都是兩連擊，而在這兩連擊的後面，才是他們最凶的殺招，晏青丘已經殺到了林毅的身前，狐爪朝著她的心髒抓了過去。
以這個角度，這個速度，林毅根本躲不開了。
而林毅的左手上，赫然握著一根箭頭，同樣朝著晏青丘刺了過去。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了。
下一秒，他們的殺招就要落在對方的身上。
有剛才戰斗余波的遮掩，他們都不知道對方的後手。
時間太短，出手速度太快。
兩人都只看到對方殺向自己的絕招，他們都沒有閃避，反而很有默契地閉上了眼楮。
林毅握著箭頭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握拳，箭頭被他攥在了手心。
晏青丘也是一樣，她本來是爪子要掏心，在即將落在林毅身上的時候，變成了握拳。
他們的手，都在踫到對方之前定格住了。
預料中的痛苦沒有降臨，兩人又默契地睜開了眼，看到了對方懸停的手。
打的時候都是殺氣騰騰，卻沒想到停手也這麼默契。
「為什麼收手？」
晏青丘問。
「不知道。」
林毅確信，自己是做好了殺人準備的。
他覺得自己沒必要矯情，到現在這個局面，他們互相殺了對方，反而是最好的答桉，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們兩個人中有一個成道，總比其他人成道好。
可是當箭頭只差一點點就能傷到晏青丘的時候，林毅的手下意識停住了。
晏青丘也是如此。
她為了這一戰，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
最終想到了光明正大戰斗的決定，在最後一刻，她想象到了自己抓出林毅心髒的場景，她的手自己就停住了。
兩人竟然都有同樣的默契，以至于睜眼之後，看著彼此，都有些愣神。
本以為這波死定了，沒想到對方選擇的結果都一樣。
「你為什麼收手？」
「那你又是為什麼？」
開打前，說好的分高下，決生死，殺氣騰騰地打了半天，結果真要分出生死的時候，兩個人都停手了。
這不等于沒打麼？
兩人相顧無言，晏青丘還是嘆了口氣，道︰「你動手吧。
如果是我死，很多事情你可以幫我做，但如果是你死，很多的事情我卻幫不了你。」
晏青丘想明白了這一點。
讓林毅活著，他一定會照顧好青丘。
晏青丘唯一牽掛的，也就只剩狐族了。
受狐族供奉多年，她要對狐族負責。
所以，林毅殺了她，只要扶持狐族上位，她也不算白死。
可林毅一旦死了，她如何去面對靈漪，又如何去面對碧霞？
所以，林毅殺她才是最優選項。
但這個提議，林毅馬上拒絕了。
「我不可被替代，你在我的心里一樣是無可取代。」
林毅握著晏青丘的手，說起了情話。
晏青丘手心中一暖，順勢靠在了林毅的懷里。
兩人柔情蜜意，把媧皇幻境都搞得沒了那種肅殺的氣氛。
過不多久，幻境就自行消失了，林毅和晏青丘又回到了青丘山上。
「女媧也許對我們很失望。」
「也許。」
晏青丘的心情其實挺復雜。
到現在，問題其實沒有被解決，只是暫時擱置了。
她沒有殺死林毅，林毅也沒殺她。
她心里覺得林毅殺了她也挺好的，她願意為了林毅去死。
但林毅若是真能狠下心殺她，她也會傷心。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林毅懷里抱著晏青丘，思緒卻漸漸飄遠。
他的時間不多了，要早做決斷。
回想曾經在昆侖鏡碎片中看到的畫面，林毅已經知道了結局。
死的不是晏青丘，是他。
林毅原本是個不信命的人，即使是看到了鏡子的預告，他也不願意接受。
命若天定，我便破了這個天！
這是他年少中二的雄心。
但是，他到底是成長了。
踫壁多了，雖然熱血沒有冷卻，心中依然有戰意，卻也知道該接受現實。
晏青丘在做選擇題，他又何嘗不是？
不過，他並不打算認輸。
林毅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這一次，他準備不夠充分，大概是打不過了。
沒有滅魔的手段，要麼她就狠心地讓所有人族死絕，坐視不理，要麼就是讓仙界來對付魔界。
可是，讓他向仙界投降是不可能的。
反正都是死，還不如給晏青丘送人頭。
此刻，一個計劃在她腦海中不斷構建，隨後成型，然後不斷完善。
他會死，但他不是沒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總有一天，他會回來。
「當初送你的禮物，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晏青丘不知道林毅要做什麼，但還是把那塊移動秘境還給了他。
桃花已經全都在外面種植了，而桃花精也在照顧桃花林。
秘境空蕩蕩，林毅打算在里面多裝一點東西，作為現在給未來準備的寶庫。
「就叫伐天寶庫吧，終有一日，伐天功成！」
林毅拿到了秘境之後，便開始四處奔波，昨日的戰場還沒有好好打掃，今日，他就像是土匪過境，神仙的尸體和兵器，他都沒有放過。
人間的許多資源，都被他收割。
林毅知道，這一戰戰敗過後，人間就剩不下什麼好東西了。
與其給別人，不如自己拿走。
靈藥，異獸，通通裝進秘境。
林毅的反常舉動，也引起了晏青丘的重視。
看他收集了這麼多東西，晏青丘不禁心中慌亂。
她沒敢問，但三天後，林毅主動找到了她。
「我的後事已經準備好了，有些事，還需要你幫忙。」
「！？」
晏青丘已經有預感了，但听到林毅確認，她還是不願意接受。
正要勸說，還沒開口，就被林毅打斷了。
「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勸我。」
看林毅斬釘截鐵的樣子，晏青丘就知道自己不太可能說服他了，只能靜靜听著。
「等我死後，你要將我的真靈和我的記憶分開存放，我有月兌殼之法，可不入輪回，或許千年，或許萬年，我終有回歸之日。」
林毅言語中，有強大的自信心，這也讓晏青丘安心了幾分。
「我死後，仙界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計策，你記好……」
林毅定下了瞞天過海的計劃，晏青丘听了，也覺得其中十分凶險。
一旦林毅月兌殼失敗，便是身死道消，真靈潰散。
但是，林毅都已經決定要賭這一把了，晏青丘也只能配合。
「我走之後，你一定要好好活著，若是有一天遇到了靈漪，替我跟她說一聲對不起。
也替我告訴她，這一世未能相見，還會有下一世，讓她好好修行，我們終有相見之日。」
听到林毅對靈漪的情話，晏青丘也沒有吃醋的心思，她鄭重地道︰「我會的。」
「那麼，開始吧！」
林毅將斬妖劍遞給了晏青丘。
斬妖劍有靈，她已經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了，所以劇烈的顫抖起來，不願意離開自己的主人，更不願意別人拿著她噬主。
「听話，斬妖，你乖一點，我們還有重逢之日。」
斬妖劍依然發出拒絕的嗡鳴，她只是個小孩子，並沒有智慧，也講不通道理。
「既然說不通，那就只能封印你了。」
林毅做出了決定，不會被一個劍靈所改變。
他也舍不得抹去斬妖的劍靈，畢竟一直陪伴了他許多個日夜。
斬妖劍劇烈地掙扎，但林毅劃破自己的手，用鮮血在上面刻畫了封印的符咒。
「劍靈蘇醒之日，便是我歸來之時。」
林毅將安靜了的斬妖劍，遞給了晏青丘。
晏青丘雖然相信他還會回來，接劍的手依然微微顫抖。
「你真的會回來嗎？」
「一定會。」
林毅笑著說道︰「我還是更喜歡你壞壞的樣子，美麗又調皮，讓我為之著迷。
所以，最後的時刻，讓我看看你最美的樣子。」
晏青丘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她把劍比在了林毅的胸口，卻沒有用力扎進去的勇氣。
見狀，林毅也沒有動。
他相信，晏青丘會做出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