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
托爭覺得身體無力的厲害，退出了巨人狀態，再也握不動手里的刀，癱坐在地上。
雙手在快速萎縮，堅實的肌肉和老繭生滿褶皺，這已然是一雙垂垂老矣的雙手。
「這是什麼？」
聲音變得蒼老沙啞。
托爭抬頭看向天空上璀璨奪目的圓盤，雙眼盡是迷茫。
距離勝利只差一線, 就這麼輸掉了？
邪神尸蘆的身體快速愈合，嘲笑道︰「看看，這就是短命種的悲哀。」
「你們的一生太過短暫，如同晨間的露水，轉瞬即逝。」
「見不到太陽，記不住輝煌。」
「三千年前, 天下生靈見此光無不驚懼非常, 你居然都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他譏笑著，感嘆著︰
「這是壽。」
「遠古王創造的一百三十二個契約秘文之一, 代表著生命持續的時間。」
「壽之權能，可以自由剝奪生命的持續時間，增加自己的持續時間。」
「我願稱之為最強權能。」
內髒在衰竭，器官在悲鳴。
托爭顫顫巍巍站起來，看著痊愈的邪神尸蘆，說道︰「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邪神尸蘆一怔，旋即大聲狂笑︰
「人類啊！可悲的短命種。」
「這可是你們先祖掌握的力量。到了現在，竟然成為難以置信的力量了嗎？」
它俯身盯著托爭，冷漠道︰「那麼我問你。人類，遠古王的榮光，身為人類的你還記得多少？」
托爭翻閱著腦海中的記憶，囁嚅著，遲遲說不上來話。
尸蘆見他這副表情，已然得到了答案, 譏笑道︰「多麼可悲啊！信奉邪神，殺戮他人, 出賣自我，獲取力量。遠古王在的時候, 哪個邪神敢出來冒頭？如今的人類，卻已經墮落到了如此地步。」
「我已了然三千年後的狀況。」
「人類，壽數既已終結，無需在此世繼續留戀，與你的戰友團聚吧。」
托爭聞言，只覺得眼前景物模糊，身體前撲，重重砸在地上。
死了。
失去主持者，邪祭之陣不甘心地亮了亮，快速消散。
「能把我傷成這樣，算是不錯了。」尸蘆望向天空的皎月，呢喃道︰「三千年的時光，圓月依舊，人卻不是當年的人了。」
權能秘文完成使命，飄落下來，霞光璀璨，色彩奪目。
「強如遠古王，最終不過是塵土一捧。三千年後, 竟然連曾經守護的人族都不識得他。要是還活著，情況定然大不一樣。」
「可惜，壽之權能被我竊走了，我才是活下來的那一個。」
邪神尸蘆回憶起三千年前的情況，作為遠古王麾下最擅長醫療的靈，它卻發現有一種傷勢，即便它使出渾身解數都無法治療好。
是時間造成的傷害。
無數叱 天下，凶威滔天的強者受此傷害，重傷不治，化作塵土。其中包括眾多好友，最終都一個個化作塵土。
參蘆神明白，這是世間最厲害的傷勢。
而遠古王有壽之權能，能救很多人，卻偏偏目睹親朋壽數到限，蒼然垂死，無動于衷。
「什麼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不過是害怕別人覬覦的懦夫。」
邪神尸蘆每每想到當時遠古王義正嚴詞的嘴臉，都覺得虛偽至極，令人作嘔。
「弱肉強食，才是自然規律！」
壽之權能把剛剛掠奪的壽命倒灌進尸蘆的身體，隨著舒服的申吟聲，尸蘆本體快速增大，越發的猙獰恐怖。
這時候他才隱隱想起，剛才激烈交戰的時候，似乎感知到了王劍和王鏡的氣息，地點就在腳下。
「錯覺？」
念頭剛出，一道金光自地下縱出，穿透攔路的根須和蘆薈葉，狠狠頂戳在壽之權能上。
待邪神尸蘆看清金光中的情況，不由得目眥欲裂，絕望大喊︰
「不！！！」
「快停手！」
咯！
——啪！
壽之權能一分為二，失去光彩，跌落地面。
無形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碎成一片晶瑩的顆粒，散入虛空。
少許附在了青銅劍和青銅鏡上，有一些進入了朱堯的身體。
這一刻，朱堯感覺全身細胞都在鳴叫，身體興奮地止不住顫抖，靈性力量猛然漲了一大截。
他倒現在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像提線木偶一樣，被兩件青銅器拽著走，莫名其妙就從地下來到了高空。
看到邪神尸蘆就在眼前的時候，呼吸一滯，本能一劍斬了過去。
青銅劍金焰暴漲，瞬息凝成一柄百米巨劍，熱刀切黃油一般將邪神尸蘆劈成兩半。
金色火焰點燃邪神尸蘆的軀體，轉眼就將尸蘆變作通天火焰，熾烈的熱浪炙烤大地，地面上的毒液蒸發成氣體，上升到高空，形成濃厚的雨雲。
火焰中，邪神尸蘆徒勞揮動著根須，聲音顫抖，恐懼大叫︰
「遠古王，你居然還沒死？」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暗鬼親口告訴我，你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黑雲鋪滿了天，遮蔽了月，雲層中閃著亮的刺眼的光。
事情發展的太快，令朱堯神情迷茫。但他搞明白了一件事，邪神尸蘆似乎認錯了人，把他當做了傳說中的遠古王。
不過此時朱堯的軀體並不受他操控，剛才的斬擊只是巧合，青銅鏡迸射金光，恍如一輪金色大日，死死罩住邪神尸蘆。
青銅鏡的金光，似乎有著定身的功效。
金色火焰將邪神尸蘆燒得哀嚎痛呼，可邪神尸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火焰焚燒自己，一絲根須都無法扭動。
「遠古王，你個虛偽小人，世間大盜。三千年過去了，你難道還沒見夠人類丑惡的嘴臉嗎？」
「他們敬你、畏你，唯獨不會愛你！」
「你為他們付出再多，最終的得到不過是憎恨、遺忘。」
「你看看這一地的人類，哪有一個繼承了你當年的意志，統統都做了邪神的走狗。你所有的作為，沒有一項是成功的。」
邪神尸蘆全身枯黃焦黑，黑色毒液在火焰的灼燒中化作毒煙，滾滾飛上天空。
天空中的雨雲色彩渾濁，五彩斑斕，像是某種生活在熱帶雨林里的毒蟲，蠕動著身體，給人驚悚之感。
朱堯口不能言，腳不能動，徹底成了一個兵器架子。
一手持劍，一手托鏡。
邪神尸蘆不停說著，最後變作謾罵，惡毒地詛咒著遠古王。
朱堯听得直皺眉頭，干脆閉塞听覺，專心研究起御靈秘文，直到手臂一震，青銅鏡不再綻放金光，他終于恢復了行動能力。
巨雷在低垂的雲中滾過，滂沱大雨就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天地渾然不分，地面泥河橫流。
這雨，五彩斑斕。
雨滴落在邪神尸蘆的身上，立即升起大量水汽。此時尸蘆全身已化作焦炭，隨著雨水的沖刷，身軀逐漸匯入到地面的泥河里。
靈性力量微弱的如同風中火燭，神仙來了都回天乏力。
朱堯猶豫片刻，說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遠古王。」
「我……不會認錯的。」尸蘆微微蠕動著嘴唇，艱難道︰「你，是王。」
它伸出一根碳化的根須，指著青銅劍，虛弱道︰「這是王劍……上有斬斷兩個權能，是王的寶劍。」
「王自國都出，持劍，戮殺眾靈，天地血色……說得就是這把劍。」
根須斷成數截，掉落地面，尸蘆又抬起一根指著青銅鏡，說道︰「這是王鏡，懸于王殿之上，有正之權能，能壓百邪，代表著太陽和白天，克制陰穢邪神。」
「只有王能同時御使諸多權能。」
「余者皆不能。」
「你必定是王！」
尸蘆悲泣︰「王啊！那時我們同在王殿，商議諸事，宴請諸神，可還記得？」
「人類何其幸運，再次迎來了您的降世。」
在雨水的沖刷下，尸蘆身體越來越小，山岳一樣的身軀，漸漸低矮到了半腰。
它哀聲道︰「王！您的王國，您的制度，您的意志，無人繼承，沒有延續下來，這證明您選擇的道路是錯誤的。」
「我的道路，永生之路，才是正確的。」
「只是……我無法為您證明了。」
「帶著……劍……去……王都，那是……封印的……鑰匙。」
雨水沖走了尸蘆的軀體，焦炭變作粉末，匯在地面的泥河中難分彼此，地面只留下一塊半透明的晶石，泛著蠟狀光澤。
朱堯俯身拾起，腦海中畫面閃現，竟都是尸蘆一生中最珍貴的記憶片段。
偶遇年少時期的遠古王，臣服于遠古王的偉力下，與遠古王東征西討，為遠古王療傷，與一群大靈在寬闊的石殿里商討、爭論、宴飲，無力治愈好友的悲痛，求遠古王治療遭到拒絕的怨恨，永生之路遭到否定的決絕，偷盜權能秘文……
尸蘆的前半生，是遠古王的狂熱支持者；後半生，因為好友的相繼死亡，它開始對束手旁觀的遠古王產生了怨恨，試圖證明自己是對的，最後淪為邪神。
一開始是粉轉黑，後來變成了對未來發展道路不同的爭端。
朱堯微微搖頭，不評價邪神尸蘆的為人，把半透明的晶石放入林中小屋儲存起來。
————
邪神尸蘆的記憶結晶
品質︰史詩
簡介︰蘊含著邪神尸蘆一生珍貴記憶的晶石，是極為罕見的材料，適用于施法、研究、召喚、鍛造、交易等等方面，用途極廣，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
這是他迄今為止獲得的第一個史詩級物品，不準備交給邪惡洞窟吸收，也不準備售賣。
里面的記憶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邪神尸蘆以前可是能跟遠古王談笑風生的人物，許多他們習以為常的東西，在現在看來都是無上秘寶，驚天秘密。
現在兌換出去，真的是太虧了。
「我還真沒想到，青銅劍上的權能不是一個，而是兩個，達石老頭的翻譯不到位啊！」
達石翻譯出來的權能是斬斷，實際上青銅劍的權能是斬和斷，後者比前者意義範圍更廣。
「斬斷」單純指砍斷、切斷。
「斬」有截、斷、切、殺的意思。
「斷」有分開，隔絕的意思。
所以實際上青銅劍不只是一把能斬斷萬物的利器，也可以起到隔絕萬物的作用。
朱堯一直拿它砍人來著。
青銅鏡雖然作用單一，但架不住對邪神有特攻效果的加成，邪神尸蘆數百米的巨大身軀，被金光一照，就變成了案板上鯰魚——任人宰割。
有了青銅鏡，媽媽再也不怕我遇到邪神了。
三個權能秘文在身，放眼全大陸，估計都找不到比朱堯更富裕的人了。
至于尸蘆篤定他是遠古王一事，朱堯皺著眉想了半天，半信半不信。
說信，依照現在收集到的信息，遠古王真的有本事能布下這麼一手棋。靈界到底是不是通往地球還不確定，但在索赫德大陸上，異界來客真的不少，足以說明遠古王能布局異世界。
說不信，丫的剛才是兩件青銅器操縱他，不是他操縱青銅器，主僕順序顛倒，完全沒有倫理綱常。
尸蘆的記憶里，遠古王是一個極其霸道的人物，他要真是遠古王轉世，還能讓青銅劍青銅鏡騎在腦袋上撒尿了？
給兩件青銅器十個豹子膽也不敢這麼做。
所以朱堯干脆把這事拋在腦後了，等以後再說。
他現在就是坐井觀天的青蛙，只知道天空有井口那麼大，等哪天有實力蹦出深井，見到廣闊的世界，事情可能就會完整地展現在他的面前。
那時候就是另一番樣貌了。
「兩敗俱傷的目標超額完成了，只是怎麼有種虧了本的感覺?」
邪神尸蘆死了，血顱部落團滅。
毒雨從雲層傾瀉著，地面泥河四流，放眼望去，血顱部落的參戰人員都被溶了個干淨，一片骨頭都沒留下來。
虧損大量經驗值和血肉能量。
虧得有青銅鏡的金光護體，否則朱堯在毒雨中也討不了好。
見青銅鏡的金光還能堅持很長時間，朱堯開始在戰場上轉悠，眼楮瞪得老大，不準備放過任何一件戰利品。
同時邪惡洞窟的洞口大開，渾濁劇毒的雨水和泥河灌了進去。
這地方地勢低平，土壤肥沃，適合發展種植業，不能全讓劇毒污染了土壤，肯定要試著救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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