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室里忽然變得靜謐。
大操場上田徑部員的呼喊聲和棒球場上的擊球聲音清晰起來。
「你也要去？」
稻川晴香臉上的可愛消失了。
「是的。」
夜櫻雪壓了一下裙擺，「體驗美食是人生的快樂之一，神宮同學做的料理確實很美味。」
稻川晴香不屑地笑了笑，「說的好像你嘗過一樣。」
「當然嘗過。」
夜櫻雪很確定的點頭，「紫菜芝士玉子燒，女乃昔優格烤香蕉，太陽蛋烤培根土司，都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還有……」側頭向神宮誠頷首致意，以示對他廚藝的敬意，「中華風味海鮮粥，我很喜歡。」
然而這樣的夸獎對神宮誠來說不亞于刺過來的尖刀。
這個形態的夜櫻雪是不撒謊的。
終于，稻川晴香的目光從夜櫻雪頭頂的笑臉布偶貓發卡上緩緩轉移，落到神宮誠的臉上。
從那雙盡力想表現出溫柔卻分外冰冷的瑞鳳眼中，神宮誠明白，小香姐也發現了夜櫻雪的雙形態變化。
小香姐相信了夜櫻雪的話。
「小誠。」
稻川晴香的聲音仿佛是從北冰洋飄過來的，「她怎麼可能吃過你做的料理，不想解釋一下嗎？」
「小香姐，這種玩笑話你怎麼會信？」
神宮誠努力露出亞撒西的笑，「這個世界里吃過我做的料理的人有很多，但絕對不包括夜櫻同學。」
「這個世界里」加重了語氣，他看向茶幾對面的少女，目光變得犀利，「我沒撒謊的吧，夜櫻同學。」
稻川晴香也看過去，好像求證一樣。
「嗯？」
夜櫻雪發出一個鼻音，「你這個說法也沒錯，在這個世界里我確實沒有吃過你做的料理。」
那幾個字也加重了語氣。
天空中一朵陰雲悄然飄去，下午的陽光重新灑進青援部，一只烏鴉落在窗台上，大將軍一樣的巡視著操場而後振翅飛走。
「無聊。」
稻川晴香瞪了一眼夜櫻雪，人卻松弛下來，腦袋輕輕靠在神宮誠身上，「快寫情書吧，小誠的字很漂亮，我很喜歡看。」
神宮誠低頭繼續寫，……不見又常思，最是難堪處，心情展轉時
「小誠，听到了你的心跳聲，跳好快啊！」
「……有嗎。」
「有啊。」
「小香姐在我身邊，心跳自然快了。」
「壞蛋，嘻嘻。」
對面的夜櫻雪抿嘴一笑，「下一封……蟬衣凝露重，樹密少人知。似我衫常濕，愁思可告誰？出自《源氏物語》。」
清亮亮的眼眸掃了眼神宮誠。
借著換明信片的機會，神宮誠狠狠瞪了回去。
「胸中情思如篝火，焰重煙濃永不消，君心若果如篝火，煙入長空永不還。」
邊寫邊念，加深記憶。
反正也這樣了，背幾個緋句情詩也算止損吧。
「夜櫻同學很擅長和歌緋句啊。」
稻川晴香打著哈欠，挽著神宮誠胳膊，身體又靠了靠，閉上了眼楮。
「我擅長很多領域。」
鬢邊長發捋到耳後，夜櫻雪平淡的語氣不帶有一絲炫耀。
「很得意的口氣。」
稻川晴香听出了內在含義，眼楮也睜開了，「空手道呢？」
「……。」
夜櫻雪一怔，搖頭。
「柔道呢？」
「……。」
再搖頭。
「劍道呢？」
「……。」
再搖頭。
「50米移動靶手槍射擊呢？」
「……。」
再搖頭。
稻川晴香哼了一聲，閉上眼挺了挺胸，「小妹妹，你不擅長的領域也有很多。」
夜櫻雪︰「……。」
「噗。」
第一次看見夜櫻雪吃癟，神宮誠忍不住笑出聲來。
對面一雙清澈的眼眸狠狠瞪了回來。
……
四十六封明信片沒寫幾張，稻川晴香起身要走了。
從剛才簡短的電話里，神宮誠听到了「醫院」兩個字，也跟著起身送小香姐出門，走廊里輕聲問，「稻川爺爺的病情不見好轉嗎？」
上周五鳥之屋里老媽跟小香姐聊起了這個話題。
小香姐的爺爺近幾年身體很不好，已經住院兩年多，好幾次都是從死亡線上被搶救回來。
負責稻川老爺子診療的是東京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頂尖專家團隊，稻川家又從米國聘請了幾位業內頂尖醫學教授常年住在東京，組成了國際頂級專家組。
也就是稻川家的財力雄厚，放在普通人家，老頭兒恐怕早就沒了。
對那位無論冬夏都穿著和服的老頭兒沒太多印象，面對小香姐哀傷的臉，神宮誠也心有戚戚焉。
他知道小香姐從小就失去了父親，對爺爺的感情極深。
嘆了口氣，稻川晴香微微搖頭，「我去陪爺爺。」
好看的瑞鳳眼低垂，白女敕的嬰兒肥臉蛋上也失去了光彩，憂傷從豐腴少女身體內部散發出來，讓神宮誠也憂郁起來。
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來安慰，只好默默陪著小香姐往中廳走去。
這個時候才感覺到小香姐也只是個普通女孩子，有著普通人的喜怒哀樂，有著普通人的歡喜與憂傷。
走到拐彎處，稻川晴香停下腳步，聲音低低，「你回吧。」
看著把悲傷沉進心底的小香姐，神宮誠有種想把她摟在懷里呵護的沖動，「小香姐，如果有需要，請隨時給我打電話，我手機從不關機的。」
老媽在店里，擔心出什麼意外，所以他手機常年不關機。
「真的嗎？」
稻川晴香抬起臉，眼神里重新煥發了神采。
「當然。」
神宮誠點頭。
「不會打擾到你嗎？」
「不會的，請放心。」
稻川晴香搖了搖嘴唇，「我想哭的時候，你能陪我嗎？」
「想陪多久就多久。」
神宮誠用力點頭。
「……謝謝。」
有波光在眼楮里閃動，稻川晴香忙轉身走，甚至沒有向神宮誠告別。
一直來到中廳。
樓梯上傳來說話聲，兩個女生正討論著剛才的合唱。
稻川晴香迅速擦了下眼楮，又變回了那個冷峻嚴苛的學生會長。
「稻川會長下午好。」
兩個下樓的合唱部高二女生停下腳步，鞠躬致意。
「下午好。」
稻川晴香點了下頭，從空中過廊回到教學樓換鞋，千花流已經等在門口。
一起出校門，一路上千花流都在听電話。
門口，保鏢已打開車門。
私人定制款加長防彈勞斯萊斯幻影的車內空間非常寬敞，像個小會議室。
「搶救過來了。」
千花流面無表情的放下電話。
稻川晴香終于松了口氣。
只要爺爺在，就變不了天。
至于這種情況能維持多久，只能听天由命了。
半躺在舒適的座椅上，望著車窗外的天空，好一會兒才直起身，示意千花流把書包拿過來。
拿出那本《可愛寶典攻略男生大作戰的108種秘技》，翻了翻，又搖頭放下。
「怎麼能讓小誠向我告白？」
千花流搖頭，「不知道，我只會殺人。」想了想，「用槍指著頭不會管用吧？」
稻川晴香翻了個白眼。
心情如同車窗外飄落的櫻花，又哀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