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去力心亂如麻。
旁邊的李水干笑著說道︰「大人,大人?你這是默許了?」
李信說道︰「自然是默許了,我看的清清楚楚。」
隨後,他忽然拿出一把短刀來︰「快,咱們歃血為盟。」
他不光是說說就算了,居然還拉過來了馮去力的手。
馮去力嚇了一跳,連忙把手縮了回去,然後站起來,極為誠懇的說道︰「二位如此對待老夫,老夫心中自然十分感動。」
「然而,老夫為官之初,便只想著報效朝廷,安撫百姓。並不打算要與誰做至交好友,要與誰歃血為盟。」
馮去力的目光緩緩地在諸位朝臣臉上劃過,然後說道︰「諸位的一片好意,老夫心領了。然而諸位也知道老夫的職責︰監察百官。」
「老夫,注定只能當各位是同僚。下了朝,我們若志趣相投,可以喝杯酒,聊聊天。但是涉及到政事,老夫必定鐵面無情。」
隨後,他一臉正色的對李水和李信說道︰「二位,恕老夫無法與你們結拜了。老夫是御史大夫,一定要公正。一旦歃血為盟,恐怕會徇私。即便老夫不做什麼,也會有人說三道四,流言蜚語,可以殺人啊。」
馮去力說的坦坦蕩蕩,眾朝臣都暗暗佩服︰馮大人,是第一個成功拒絕槐谷子的男人啊。
李信一臉惋惜的把刀收回去了︰「雖然你不能和我們結拜,我依然當你是兄長。」
李水在旁邊使勁點頭,附和說︰「異父異母的親兄長。」
馮去力︰「……」
特麼的這兩個人還甩不掉了怎麼地?
馮去力嘆了口氣,剛剛要換個話題,讓這兩個人消停一會。
忽然李水說道︰「我有一個妙計。」
李信說道︰「什麼妙計?」
李水說道︰「若馮兄不是御史大夫,不就可以和我們結拜了嗎?」
馮去力︰「……」
李信說道︰「妙哉,咱們敬仰的是馮兄的為人,又不是他的官職。要不然去稟告陛下,給他換個官職?」
朝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都低下頭,憋著笑。
這就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
好好的,怎麼招惹了這兩個混蛋?
馮去力干咳了一聲,對李水和李信說道︰「二位,老夫的任職,全憑陛下決定,咱們就不要私自討論了吧?」
李水忽然笑了︰「我們只是說笑而已。今日的旨意,我們都已經看過了。馮大人位高權重啊。」
「在下平日喜歡胡鬧,往往有些逾矩的行為。還希望大人網開一面,不要彈劾我啊。」
李信也一臉誠懇的說道︰「我們此來,只是想與馮大人飲一杯酒而已。畢竟同朝為官,聯絡一下感情而已。」
他們兩個說的很誠懇。馮去力听了之後,頓時松了口氣。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啊。
在場的賓客,也一臉恭喜的看著馮去力。
馮去力說道︰「快,拿酒來,我要與謫仙和李大將軍共飲一杯。」
馮去力有一種劫後余生的歡喜。
這時候,李水說道︰「馮大人,你府中的酒,我喝不慣。咱們為何不喝謫仙樓的仙酒?」
李信也說道︰「謫仙樓不僅有仙酒,還有美味的菜肴。」
李水說道︰「咱們為何不在謫仙樓辦一場酒宴?一邊吃吃喝喝,一邊听听擊築,听听說書人講的故事?」
馮去力︰「嗯?」
他總有一種感覺,覺得李水和李信,好像在拉客。
這時候,李水看著在場的朝臣說︰「今日,是馮兄大喜的日子,咱們湊點錢,把謫仙樓包下來,給馮大人慶賀一下怎麼樣?」
朝臣︰「???」
李信說道︰「我是誠心與馮兄交好的,因此這個錢我必須要拿。」
其他的朝臣在心中破口大罵。
但是這種情況下,你不拿錢就等于不誠心與馮去力交好,那還能怎麼辦呢?
即便這個套路所有人都看的明明白白的,馮去力也肯定想的清清楚楚的。
但是……萬一事後馮去力會介意呢?
更何況,今日自己是來投靠馮去力的。為他包下謫仙樓,也算是一種表示了。
于是,在場的朝臣紛紛慷慨解囊。
緊接著,李水和李信,簇擁著馮去力,一陣風似的向謫仙樓去了。
馮去力還有點茫然,他有點懷疑︰今日謫仙和李信出現,好像是為了推銷他的謫仙樓啊。
這兩個人,會這麼無聊?
他想了想,忽然覺得,這兩個人沒準就真的這麼無聊。
一刻鐘後,謫仙樓里面坐滿了朝臣。
這些朝臣喝著價值不菲的酒,吃著貴上天的菜,心都在滴血。
忽然有人說道︰「怎麼不見謫仙和李大將軍?」
有個伙計說道︰「謫仙和李大將軍有事,先行離開了。」
朝臣們都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那他們的錢,可留下了?」
那伙計笑了︰「這位大人說笑了,謫仙和李大將軍,不曾喝酒,又不曾吃菜,又不曾听曲,又不曾听書,為什麼要交錢?」
朝臣︰「……」
馮去力微微一笑,對朝臣說道︰「諸位,這一頓飯,算是老夫請你們的好了。」
那些朝臣紛紛說道︰「那里的話,馮大人萬萬不可如此,我們是誠心實意請馮大人的。來人啊,再上兩道菜,對,要最貴的。」
這些朝臣咬著牙,用點菜的方式又向馮去力表了一波忠心。
馮去力坐在主位,怡然自得。
難道……這就是權利的滋味嗎?
幸好……槐谷子和李信只是為了推銷自己的酒樓啊。
呵呵……這兩個蠢材,皇帝今日頒布的旨意,何等的重要?他們兩個卻只想著賺錢?
…………
一直到日落西山,宴飲終于結束了。
謫仙樓大賺了一筆,然後將所有朝臣都送走了。
那些朝臣離開的時候,滿月復心事。
按道理說,今天花了這麼多錢,應該把馮去力感動了吧?
可關鍵是,所有人都花了這麼多錢。這樣算下來,這錢起不到作用啊。
于是朝臣們一邊嘆息著回家,一邊在心里把李水和李信罵了幾萬遍。
馮去力坐在車上,閉目養神。
馬車搖搖晃晃,向自己家駛去。
他沒有浪費一點時間,正在謀劃著這麼彈劾丞相。
丞相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自己和王綰年紀差不多,要熬死王綰,有點不現實了。
唉,王綰不下來,自己怎麼上去?
如果以前馮去力的念頭還沒有那麼強烈的話,今日這一場宴飲,就徹底讓他按耐不住了。
權利,權利,權利的滋味,真的是太美妙了。
怪不得古往今來,那麼多人飛蛾撲火一般的沖上去。
哪怕要戰戰兢兢,哪怕要提心吊膽。可是一想起來自己被同僚簇擁著,每個人都對自己恭恭敬敬。馮去力這心里面,就一個勁的跳動不休。
當他回到家中的時候,管家馮甲說道︰「主人,家中來客人了,等了許久。」
馮去力問道︰「是誰啊?」
馮甲說道︰「那人也姓馮,自稱是主人的本家,叫什麼……馮刃疾。」
「馮刃疾?」馮去力皺了皺眉頭︰「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過……哦,老夫想起來了。」
馮去力確實想起來了。每年過年的時候,祭拜祖先,這個馮刃疾的名字,就會出現在祭文的角落中。
沒錯,馮刃疾確實是自己的本家,但是不是什麼重要的本家,可有可無,如此而已。
不過,人家既然來了,也不能趕出去,隨便招待一番,打發他走也就是了。
于是馮去力命人把馮刃疾叫來了。
馮刃疾進來的時候,看見馮去力正由兩個小丫鬟伺候著漱口洗臉。
馮刃疾覺得有些屈辱︰好歹我也是一個官,你這樣見我,也太……
馮刃疾正這樣想的時候,馮去力抬起頭來,淡淡的說道︰「剛剛飲了些酒,頭腦有些昏沉。刃疾啊,你不介意吧?」
馮刃疾連連搖頭︰「不介意,不介意。這是兄長沒有拿我當外人。」
馮去力滿意的點了點頭。
等馮去力洗完了臉,又開始洗腳。
馮刃疾有點無奈,他覺得不能等下去了,再等下去的話,馮去力估計該睡覺了。
于是他忍著羞恥說道︰「兄長,我們本是血緣之親,這些年卻疏于走動。是小弟的錯啊。」
馮去力呵呵笑了一聲。
馮刃疾發現馮去力對這些客套話不感興趣,于是咬了咬牙,單刀直入的說道︰「兄長,你在這個位置上,免不了要彈劾一些大臣的。」
「監察百官,乃是一把鋒利的劍。若兄長始終不讓這把劍出鞘,那他們就不會怕了。」
「這把劍一旦出鞘,就必須要斬落人頭。否則的話,他們便知道了兄長的底線,也不會怕了。」
馮去力微微一愣,本來半閉著的眼楮睜開了。他問道︰「所以呢?」
馮刃疾接著說道︰「寶劍不能輕易出鞘。而小弟,願意做兄長的副劍。」
「小弟這把劍,乃是凡鐵所鑄,但是也頗為鋒利,可以砍下一些人的頭顱來。」
「若有些人的腦袋太硬,小弟砍不動。卻也不會損傷了兄長的威名。等兄長看準了,有把握了,再寶劍出鞘,一擊致命。」
「如此一來,兄長威望日隆。」
馮去力揮了揮手,對洗腳的小丫鬟說道︰「退下。」
小丫鬟退下了。馮去力穿上鞋,走到馮刃疾面前,拉住他的手說道︰「哎呀呀,想不到我馮氏,還有你這樣的人才啊。」
馮刃疾剛才的話,解決了馮去力一直在思考的難題。
他想要扳倒丞相,但是不可能一上來就親自彈劾丞相。
所以他需要心月復,需要心月復先在旁邊試探一番。
看看對方的虛實,看看對方的人都有誰。
如果自己有把握,再下場不遲。如果自己沒有把握,那就訓斥心月復幾句,說是心月復自作主張。
如此一來,進可攻,退可守,進退自如。
現在馮去力正想要培養一批心月復。這些心月復,要忠誠,更要聰明。
而眼前的馮刃疾,完全符合這兩個特點。
他是自己的本家,又官職低微,如果把他舉薦上去,他怎麼可能不忠誠?
而這個馮刃疾剛才的那一番話,也證明他足夠聰明了。
這樣的人才,必須委以重任啊。
于是馮去力熱情的拉著馮刃疾坐了下來。
兩個人開始拉家常。
最後說來說去,忽然發現馮刃疾居然比馮去力還大上一歲。
馮去力呵呵笑了一聲︰「如此說來,我該叫你一聲兄長啊。」
馮刃疾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有德者為先,你做兄長才對。」
馮去力哈哈大笑︰「不論誰是兄長,從此以後,咱們兩兄弟,就親如一家了。」
馮刃疾干笑著說道︰「是,是,親如一家。」
與此同時,他在心里默默的吐槽︰去你的親如一家。老子本來就和你是一家好不好?
…………
王綰正在房間中踱步,他現在的狀態,和幾日前的李斯一模一樣。
這時候,有僕役在門外說道︰「主人,廷尉大人來了。」
王綰立刻說道︰「快請,快請進來。」
兩個人見面之後,一陣寒暄。
隨後,李斯微笑著說道︰「丞相的氣色不太好啊。」
王綰苦笑了一聲︰「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王綰發現自己最近很倒霉。
先是欠了一大筆外債,後來又被槐谷子和李信氣的大病了一場。現在病癥剛剛有點起色,陛下又頒布了一道旨意。
唉,人人都想做丞相,都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是這丞相,當真是那麼好做的嗎?
李斯笑道︰「丞相勿憂,我給你報喜來了。」
王綰頓時眼楮一亮︰「可是想到辦法了?」
李斯點了點頭,對王綰說道︰「我五年前,曾經順手救下一名罪臣。而這罪臣,恰好是馮去力的族兄。」
「我已經命此人投靠了馮去力,做他手下的御史。」
王綰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好,如此一來,咱們在馮去力身邊,便有了一個細作。他有所動作的話,我們可以听到一些消息,從容做準備。」
李斯呵呵一笑,說道︰「丞相,你可小看本官了,你以為,這個細作只是細作那麼簡單嗎?」
隨後,李斯在王綰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王綰的眼楮越整越大。
最後,他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向李斯行了一禮︰「廷尉大人,你這可是……老夫對你感激不盡啊。來來來,請受我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