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縣城西郊,一處偏僻村落。
一輛騾車緩慢行駛在泥濘不堪的土路上,頂風冒雪往村子里駛去。
馬三駕車,朱秀裹緊厚裌襖,勒緊風帽蜷縮在車板一角,身子隨著顛簸小路搖搖晃晃。
「三,快到了沒?」朱秀大聲說話,一張嘴風雪直往嘴里灌。
馬三墊腳眺望,扭頭大喊︰「快啦,前邊一里地就進村啦!」
曠野里,風吼聲嗚咽似鬼哭,天空霧蒙蒙,細碎的雪花密集飄落。
關鐵石調查涇州百姓的用鹽情況,從中發現不同尋常之處。
安定縣城周邊,有人秘密低價拋售食鹽。
這讓朱秀大感好奇,如今整個彰義鎮鬧鹽荒,鹽價早已過了百文錢一斤,而且常常有價無市。
這樣的情況下,竟然有人低價售鹽?
而且還是在縣城周邊村莊,明顯有意避開管控嚴格的縣城。
關鐵石派人多日走訪調查,終于在西郊的這處村子發現線索。
未免打草驚蛇,朱秀和馬三喬裝打扮一番,深入小村進行實地考察。
「三啊,待會見了人可別說漏嘴!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叔,我是你大佷子!」朱秀大聲叮囑。
馬三扭頭咧嘴,憨笑有幾分羞澀︰「小人怎有福分和小官人做親戚!」
朱秀道︰「叔~」
馬三搔頭,大餅臉有些漲紅,吭哧應道︰「誒~大大佷子!」
朱秀笑呵呵地擺手,示意他繼續趕車。
進到村口,迎面駛來一輛牛車,車板上蓋著氈布,風一吹,氈布掀起一角,露出蓋在氈布下的幾只麻袋。
見風雪中突然有陌生人出現,牛車旁三名說笑的漢子,立馬慌慌張張將氈布蓋嚴實,滿眼警惕地注視著從身旁駛過的騾車。
朱秀回頭看了眼,三名漢子趕牛車,匆匆出了村口,消失在風雪中。
小村靜悄悄,一座座籬笆土院雜亂無章的分布在山腳下,偶爾傳出幾聲犬吠,又很快停歇。
一座土院虛掩的門扉後,一名孩童透過縫隙,好奇地睜大眼偷偷看來,朱秀朝他咧嘴一笑,滿臉皴紅的孩童嚇得 一聲摔攏院門。
朱秀四處打量,在不少門窗後發現類似的躲在暗處窺探的眼楮。
偶爾有挑著柴禾的村民從小路走來,撞見朱秀和馬三,先是一愣,而後不等馬三上前問路,村民低頭從旁邊急匆匆小跑過,閃爍的眼神里充滿驚慌,好像在躲瘟神,不敢靠近。
「小官人,這村子有古怪!」馬三攥緊手里的扁擔,緊張地小聲道。
朱秀心里也打鼓,小村有些詭異,早知就多帶些人來。
一名穿羊皮襖,像個獵戶的漢子,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手里提一把柴刀,攔在騾車前。
「你們找誰?」漢子冷眼掃過二人,見朱秀臉貌清秀稚女敕,沒有放在心上,反而緊盯馬三。
馬三強作鎮定,低聲道︰「兄弟,听說你們這里有鹽賣?」
漢子警惕起來,眼里透出幾分凶光︰「你們听誰說的?」
馬三干笑道︰「我們也是偷模打听來的。」
漢子冷冷道︰「沒有!你們馬上離開村子!」
「這」馬三語塞,緊張地朝朱秀使眼色。
朱秀忙作揖道︰「這位大哥,家里等著吃鹽救命,大哥手里有鹽的話,不妨賣些給我們!」
漢子不耐煩了︰「說沒有就沒有!趕緊滾蛋!」
朱秀扭頭四望,狹窄的小村土路兩側,悄無聲息地冒出幾名漢子,手里拎砍刀柴棒,隱隱將騾車圍住。
壓下心中緊張,朱秀從干草墊子下拖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袱,解開,露出三緡銅錢。
「大哥你看,我們當真是來買鹽的!」朱秀一臉誠懇地哀求道。
漢子見他們隨身帶了那麼多錢,不由得一愣︰「你們當真要買鹽?」
朱秀趕緊點頭。
「要多少?」
朱秀撓頭憨厚地笑笑︰「大哥賣的便宜些,我們自然就能多買些。」
漢子擰眉猶豫半晌,「你們跟我來。」
從路旁走出兩個大漢,一言不發地站在朱秀和馬三身後,二話不說將馬三手里的扁擔奪走。
又有兩人牽上騾車,在車板草墊子下翻找一會,沖漢子點點頭。
「走吧。」
漢子朝前領路,馬三抱緊包袱,和朱秀跟在後面。
一路彎彎繞繞穿過田畝,走過一片枯樹林,來到村西頭,一處偏遠的大土院。
一路走來,隱蔽處不時冒出人影,朝漢子打招呼,好奇地打量朱秀二人。
推開籬笆院門,進到土院,堂屋走出一名魁梧大漢,穿粗麻袍,外罩斜領羊毛短褂,濃眉大眼,相貌堂堂。
「大哥,有大生意上門!」領路的漢子加快腳步上前,壓低聲興奮道。
大漢不動聲色,打量朱秀和馬三。
馬三趕緊諂笑著揭開包袱,露出沉甸甸的錢幣。
大漢目光一沉,狠狠瞪了一眼領路漢子,低喝道︰「誰讓你帶他們來的?」
漢子有些委屈,小聲道︰「大哥,三貫錢呢,咱們抬高價錢賣些給他們,出不了大事。弟兄們辛辛苦苦弄來鹽,光顧著接濟鄉親了,一分錢賺不到,好不容易有肥羊上門,不得狠宰一刀?再說,弟兄們吃飯穿衣,處處不得用錢」
大漢凌厲目光一閃,漢子低頭不敢再說話,眼里卻有些不服氣。
「進來。」大漢冷冷吩咐一聲,轉身朝堂屋走去。
朱秀推了推馬三,兩人忙跟緊。
破舊的堂屋燒著炭盆,邊上放著幾個草團子,屋里充斥一股火煙子氣。
「坐。」
大漢指指草團子。
等到朱秀和馬三小半邊挨著坐下,幾名漢子手持砍刀棍棒,往屋門口一站,一個個凶神惡煞地盯緊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