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黑大王來了

眾將軍領命退下,大帳內只剩郭威柴榮和魏仁浦三人。

郭威又將兩份軍報拿起來細細閱覽,越看眉頭越深。

「父親覺得有何不妥?」柴榮問道。

郭威沉吟片刻,說道:「趙暉、焦繼勛、王守恩三人與我乃是舊識,以我對三人的了解,絕不會在軍報上寫下如此嗯媚俗的詞句!即便朱秀居功至偉,三人也不該這般吹捧」

郭威搖搖頭,有些嫌棄地將軍報疊好放一旁,嘀咕道:「也不知那朱秀給三人灌了什麼迷魂湯」

柴榮張張嘴欲言又止,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魏仁浦神情淡然,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似乎看透了軍報背後藏有的用心。

郭威笑道:「不管怎麼說,朱秀能獻計破敵,想出假扮蜀軍引誘王景崇出城這一招,著實不錯,我對這小子越來越感興趣了,真想盡快見到他。對了,那震天雷又是怎麼回事?」

柴榮道:「孩兒也不知,想來應該是朱秀新搗鼓出的火器。」

郭威摩挲髯須,琢磨道:「能炸開鄭縣,豈不說明這東西威力甚至更勝于黑火雷?」

魏仁浦鄭重道:「軍器監關于黑火雷的研制,迄今為止進展不大,說明這種火器的制造頗具難度,只怕當今世上,只有朱秀能制出能在戰場上運用的黑火雷!如此人才,決不可放過,柴將軍還是盡快讓其返回天雄軍為好!」

柴榮苦笑道:「我知道朱秀下落後,就派趙匡胤趕赴涇州,將其帶回,只是沒想到遇上叛亂爆發,關中封鎖,趙匡胤一去近一年沒有消息,此番入關中,若有機會遇見,我定會勸其回天雄軍任職。」

郭威笑道:「這年頭沖鋒陷陣的猛將多得是,能出謀劃策懂得治國安民的良臣卻難找。我看這朱秀倒是塊璞玉,你帶在身邊好好教,將來或許能像魏先生、王樸先生一樣,做你的左膀右臂。」

柴榮笑道:「孩兒與朱秀頗為投緣,自然也是舍不得放他走的。」

魏仁浦笑著搖搖頭:「朱秀此子可比文伯兄和在下強多了,我二人如他一般年紀時,可沒有獻計破敵的本事,如今更沒有制作黑火雷的能耐!呵呵~~」

郭威擺擺手:「此子年輕,還需要好好歷練。總之,大郎救過他的命,又在天雄軍麾下任職過,他就是大郎和天雄軍的人,別人想搶是搶不走的。」

柴榮知道父親話中之意,笑道:「父親放心,朱秀雖說年紀輕,心性不定,但為人重情信義。當初他說要南下尋親時,就曾與我約定過,將來北歸,仍然與我共事,共同做一番事業。」

頓了頓,柴榮又道:「何況,當初在滄州時,他與官家結下仇怨,如今除了父親和天雄軍,這大漢天下也無人能護他周全。」

郭威點頭道:「你自己有所打算我就放心了。這一年多來,朱秀在涇州鬧出的動靜可不小,先是伙同史匡威制鹽販鹽,後又遭定難軍李彝殷告狀,現在更是接連立下戰功,還手握黑火雷這等利器。

雖說這小子愛惹麻煩,但能耐也不小,他現在若是願意向朝廷獻上黑火雷的制作方法,官家興許能網開一面。涇州獨吞鹽利,賺得盆滿缽滿,關中多少家藩鎮不眼紅?如今又接連立功,要是他願意,焦繼勛、趙暉、王守恩三人,只怕願意將他收入麾下庇護之。

真正的人才,不愁找不到活路,你切記不可大意,一定要將這塊璞玉牢牢抓在掌中。涇州偏居一隅,我料朱秀必定不會久留。開封,朝堂,才是錦鯉化龍,騰躍四海之地!」

「孩兒謹記父親教誨!」柴榮鞠身揖禮。

「好了,你先回帳歇息,我與魏先生商量商量,該如何向潼關進兵。」郭威道。

柴榮告退而出,回天雄軍駐地營帳。

柴榮剛剛掀開帳簾,迎面便見一個黑大的拳頭砸來,伴隨一股殺氣騰騰的雄勁拳風!

柴榮驚而不慌,郎笑一聲,屈步跨前,側身避過黑拳,用肩膀狠狠撞在偷襲之人的胸膛上!

一聲悶哼,偷襲之人倒退三步,捂住胸口齜牙咧嘴。

「好個黑大王,剛來就搞偷襲,實在陰險得很!」柴榮笑罵道。

來人年歲與柴榮相仿,是個身材魁梧,面貌粗獷,膚色黑如碳的青年,仔細端詳,五官與郭威有幾分相像。

他叫李重進,是郭威的親外甥,因為自小長的黑,又是個混不吝的性子,在鄉鄰間便有了「黑大王」的綽號。

李重進使勁揉搓胸口,佯怒道:「好個賣茶葉的,見了本大王也不叫一聲表兄?還敢拿肩膀頂我?」

柴榮笑罵道:「我二人年歲相差不過數月,幼時父親說你性子頑劣,讓你稱我為兄,十歲之前,你可都是叫我一聲表兄的!如今卻耍賴不肯承認,好不要臉!」

李重進攥緊老拳怒道:「那都是年幼不懂事,舅舅欺負我是個老實人,騙我當弟弟!論年紀,本大王就是比你年長!」

柴榮不屑冷笑:「就你也敢自詡老實人?你自幼頑劣,你娘管不住你,才委托父親代為照管!哼哼~十多年來,也不知道誰的上,每隔三五日,就要增添幾條新鞭痕!」

李重進黑臉赧紅,羞憤不已,張牙舞爪地朝柴榮撲來:「本大王與你拼啦!~」

兩條大漢抱在一塊翻滾在地,拳來腳往,將一座好好的營帳折騰得一片狼藉,差點沒坍塌。

幾名親衛掀開帳簾瞅瞅,捂住嘴偷笑幾聲,縮回腦袋不敢多事。

扭打了好一會,兩人並排躺在地毯上,氣喘吁吁,相互怒視一眼,又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李重進捂住淤青一片的左眼眶疼的齜牙咧嘴,柴榮嘴角也隱隱有些青腫。

「父親讓你留在開封,你怎地又偷偷跟來?」柴榮坐起身子,沒好氣地捶他一拳。

李重進一咕嚕坐起身,憤憤不平地道:「舅舅已經答應讓我統領一個指揮的兵馬,臨到啟程時又反悔,說什麼下次一定帶我出征,還給我單獨領軍的機會。

哼~我絕不會再上當!這次平叛大戰,我一定要參加,早日立下功勞,像你一樣當節度使、大將軍!」

柴榮笑道:「若非你性子跳月兌,暴躁沖動,時常不遵號令,父親又怎會不許你早日上陣殺敵?你一身武藝,勇武勝我數倍,若是不用命疆場,斬將奪旗豈不可惜?」

李重進眉開眼笑,帶著幾分討好諂笑道:「表兄知道我的本事,就請表兄待會在舅舅面前多多美言,替小弟討要一官半職!再不濟,我到你天雄軍麾下效命!」

柴榮指著他笑罵幾句,這黑廝分明是怕郭威責罵,想拉他去做擋箭牌。

「永德去哪了?」

二人搬來案幾對坐,柴榮問道。

李重進隨口道:「帶人潛入禁溝,打探敵軍守備去了。」

柴榮命人準備些飯菜送來,李重進鬼鬼祟祟從包袱里模出一瓶酒,得意道:「開封仙樂樓的梨白釀,你最喜歡喝的!」

柴榮欣喜接過,又遺憾地咂嘴道:「軍中禁酒,待會還要帶你去見父親,只怕沒機會喝了。」

李重進滿不在乎地道:「那就回來夜里再喝!只此一瓶,我二人分飲,還不夠潤喉嚨呢,沒事!」

柴榮猶豫了會,笑道:「也好,趁著戰事未起,就喝最後一頓!」

李重進賊笑著將酒瓶藏好。

柴榮問他開封家中親眷近況,李重進說了一番,得知家中一切安好,放下心來。

飯菜送來,李重進大口扒拉著,含糊道:「對了,剛才中軍升帳議事,說了些什麼?我听舅舅笑聲人,沒敢靠近。」

柴榮急忙警告道:「中軍大帳議事,嚴禁靠近竊听,要是被父親知道,你少不了要挨板子!既然想到軍中效力,首先要學會遵守軍紀,嚴明號令!」

李重進大咧咧地道:「行啦行啦,我知道了,你這神情語氣,倒是越來越像舅舅!」

柴榮恨鐵不成鋼地喝道:「父親治軍,首重軍紀,若你還想從軍當將軍,就得收斂性子,懂規矩守規矩!等這次平叛回去,我就建議父親為你尋一門親事,早日成婚,也好讓你的脾性穩重些。」

李重進瞪眼縮脖子,驚懼道:「千萬別!成婚太過麻煩,以後還有那麼多瑣碎雜事,想想都可怕!還是各處勾欄瓦舍比較適合我!」

柴榮無奈,呵斥道:「年近而立,連一門親事都不曾定下,膝下無子,你如何跟姑母交代?」

李重進從鍋里撈出羊骨頭,拿刀剔肉吃,沒心沒肺地笑道:「你多生幾個,以後過繼一個到我名下不就行了。」

柴榮氣得想用筷箸敲他的腦袋,被李重進嘿嘿笑著避開。

「快跟我說說,帳中議論何事?」李重進迫不及待地打听。

柴榮一邊細嚼慢咽,一邊將剛才帳中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什麼?王景崇和趙思綰都敗了?」

李重進驚呼,扔掉羊骨頭,急吼吼地道:「這麼說,三鎮叛亂只剩一鎮,只要打破蒲州城,砍了李守貞,戰事就結束了?」

柴榮沒好氣道:「李守貞擁兵不下十萬,哪里是這般好對付的?岐州、華州戰亂平息,你還不樂意?」

李重進瞪眼道:「當然不樂意!本大王剛來,還沒出手,兩鎮逆賊就已經伏法!現在只剩李守貞,本大王立功的機會豈不少了許多!」

柴榮一口羊湯差點噴出,抹抹嘴喝罵:「少往自己臉上貼金!王景崇、趙思綰都是沙場宿將,此番若非用巧計,想擊破二逆沒那麼容易!若論單打獨斗,此二賊加起來也不是你對手,可論用兵,你黑大王差遠了!」

李重進嘿嘿笑道:「打仗沒我的份,只能嘴上過過癮!你剛才說,獻計擒殺二賊的人叫朱秀?莫非,就是你時常提及的那個隱士高徒?」

「不錯!正是他!」柴榮笑了笑,「等日後見了面,我介紹你們認識!」

李重進不屑道:「一個半大小子,還不會武功,我可沒興趣!也就有些聰慧罷了,論智謀,本大王未必會輸他!」

柴榮啞然失笑,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若是以後,李重進有機會見識黑火雷的威力,就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他想起朱秀說過的一句話:「人力終有窮時,而科學技術的力量是無窮盡的。」

何謂「科學技術」,柴榮至今難以定論。

他只能粗淺的認為,是一種以黑火雷為代表的新事務、新技藝。

談論了一會戰事,李重進一拍腦門,從懷里掏出一封皺巴巴的書信遞給柴榮:

「喏,差點忘記了。出開封前,符老大找到我,讓我帶給你的。」

「哦?」柴榮趕緊接過,拆開來看。

李重進口中的符老大,正是符彥卿的長子符昭信,現任捧聖軍左廂都指揮使。

符昭信年長他們幾歲,年輕時也是一位好打不平的熱血暴躁青年,柴榮、李重進、張永德幾個都稱呼他為兄。

李重進與他格外投緣,倆人還結拜為兄弟。

李重進嘟囔道:「好像是符老大的妹子,符老頭家的長女,嫁到河中那個,如今有了麻煩,符家想讓咱們多多照料。」

柴榮看完信,皺起眉頭:「符金盞符大娘子,因為不肯與李守貞父子謀逆,被李守貞關押在蒲州城里。符家請求父親施以援手,想辦法營救符娘子月兌困!」

李重進笑道:「符金盞是李家的兒媳婦,想來李守貞不會殺她!」

柴榮沉聲道:「符娘子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她畢竟是李守貞的兒媳婦,如果朝廷怪罪牽連,只怕性命不保。符氏的意思,想請我們想辦法,在大戰結束前救出符娘子,讓她月兌離李家掌控,與逆賊劃清界限。等回到開封,符氏與父親一同為符娘子求情作保,保全性命。」

李重進撓撓頭:「蒲州城有重兵屯住,如何營救?」

柴榮沉吟不語,面色凝重。

李重進盯著他看了會,忽地曖昧嗤笑道:「我說你不會跟這符大娘子有啥吧?怎地如此關心人家的安危?」

柴榮瞪他一眼:「休得胡言!兩年前在滄州,我與符娘子並肩殺敵,若非符娘子,滄州城早在我趕去之前就已經落入契丹人之手!我敬重符娘子乃巾幗英豪,欣賞她磊落不輸男兒的性情,豈會有別的意思?」

李重進聳聳肩笑道:「本大王隨口一說,你這般緊張作何?」

「我何時緊張了?」

柴榮起身,整理儀容:「符氏有難,我們不可不救!你現在就隨我一起去見父親,商量此事!」

李重進忙擦手抹嘴,跟著柴榮出了營帳。

「喂~萬一待會舅舅責怪我私自離京,要打我板子,你可得幫我擋著些!否則我回開封向嫂嫂告狀,說你與符氏女關系曖昧,勾搭不清!」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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