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彰義軍近況

「哥!」

史靈雁歡叫著,如雛鳥歸巢,撲進史向文懷里。

史向文龐大的身軀彎傾下,張開臂膀,小心翼翼地環抱著她,咧開大嘴傻笑:「妹妹,我想你了。」

史匡威從後面慢悠悠走來,滿臉老父親慈愛的笑容。

史向文長這麼大,從未離開過他身邊,這次隨朱秀東行蒲州,一去便是半年,如今平安歸來,史匡威打心眼里欣慰。

孩子們都長大了,今後就算他不在,也能安穩生活下去。

再說還有朱秀照看,他實在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老史眼角濕潤了,抬起手背擦擦,自嘲一笑,人上了年紀,就是容易傷感。

朱秀笑呵呵地剛要介紹,史靈雁歡笑著朝他撲來,胳膊環繞著他的脖頸,用力抱住。

如今兩人個頭差不多高,史靈雁身材更顯修長,整個人撲來力量不小,朱秀抱住她的縴腰,後退兩步才穩住身形。

「雁兒」朱秀剛要說話,只覺臉頰一涼,耳邊響起「啵唧」一聲。

史靈雁在他臉頰上用力啄了口,勒緊他的脖子,微微噘嘴,臉蛋凶凶,眼眸里的歡喜卻是掩藏不住:「朱秀我好想你!你想我沒?」

這麼多雙眼楮盯著,朱秀有些尷尬,不過根據脖子上傳來的力度判斷,如果他說錯話,不排除當場陣亡的意外。

「雁兒,我也想你!」朱秀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楮。

「嘻嘻!」史靈雁眼眸彎成月牙兒,滿心歡喜,整個人貼近,緊緊抱住他。

李重進瞪大眼,一臉羨慕。

潘美擠眉弄眼,一臉曖昧。

符金盞略感意外,唇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咳咳~」史匡威用力咳嗽幾聲,目光如刀般鋒利。

大庭廣眾下摟抱人家的閨女,朱秀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訕訕笑著推開史靈雁。

「我來介紹,這位是史節帥的千金史靈雁。這位便是符氏大娘子」

史靈雁乖巧道:「雁兒拜見符娘子。」

符金盞微笑道:「雁兒妹妹無需客氣,往後叫我一聲姐姐便好。」

「符姐姐。」史靈雁嬌憨笑著,果斷舍棄了朱秀,跑到符金盞身邊,挽著手親熱道:「符姐姐也會武藝?改日定要指點指點小妹!」

符金盞笑道:「姐姐的粗淺把式,只怕不及妹妹萬一,改日有空,你我姐妹切磋一番。」

「太好啦!」史靈雁歡喜不已。

李重進著臉湊近,拐了拐朱秀:「還沒介紹我哩!」

朱秀嫌棄地挪開一步,敷衍道:「這人叫李重進,二十八九,無官無職更無錢,未婚,郭大帥的親外甥。」

一向不知羞愧為何物的李重進,罕見地羞臊起來,黑臉漲紅,如燒紅的炭火,吭吭哧哧地道:「誰說我無官職!我我乃郭帥麾下指揮使」

李重進聲音愈發細弱了,連他自己都覺得一個小小指揮使的履歷,實在拿不出手。

史匡威瞪了朱秀一眼,忙抱拳解圍道:「原來是郭帥外甥,難怪一看便知是一位虎賁猛士!彰義軍史匡威,見過李衙內!」

李重進忙還禮道:「不敢!史節帥乃是長輩,喚我姓名便可。舅父常說,史節帥家族三代為國守邊,勞苦功高,史節帥更是能征慣戰之將,乃國家棟梁。重進此次造訪涇州,希望有機會跟史節帥多多學習。」

「哈哈~郭大帥過譽啦!賢佷到訪涇州,史某不勝歡喜,有任何需要,你只管跟朱秀說。」

史匡威倒是對李重進頗為喜歡,在他身上,老史仿佛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朱秀滿臉訝異,原來李重進也會好好說人話。

李重進嘿嘿笑著,朝朱秀擠擠眼,頗為得意。

「見過史節帥。」符金盞笑道。

史匡威感慨道:「滄州一別,沒想到還能在涇州見到符娘子。」

符金盞笑道:「冒昧到訪,希望不會攪擾史節帥的清靜。」

史匡威笑呵呵地道:「有朱小子在的地方,哪里還有什麼清靜。你們年輕人多聚聚也好,這世道,將來終究要交在你們手里啊~」

符金盞笑吟吟地點頭:「史節帥放心,世道艱難,理應相互扶持,共渡難關。」

「符娘子明白就好。」史匡威兩手攏袖,愈發像個憨厚的鄉下老農,「進城回府再說,今日在府里設宴,為你二位接風!」

一行人進了縣城,往節度府而去。

潘美率領虓虎營先行趕回牙城軍營,而後宣布就地解散,虓虎營全營放假五日。

路上,史靈雁纏著符金盞嘰嘰喳喳,史匡威拽著朱秀坐進馬車。

「臭小子!快說!你究竟是何居心?」剛上車,老史凶相畢露。

朱秀斜睨他一眼:「什麼意思?」

史匡威虎著臉道:「你拐騙符金盞到涇州,想干什麼?你小子可別忘了,人家可是剛剛月兌離苦海的小寡婦!」

朱秀翻著白眼道:「什麼拐騙?難听死了!是人家符娘子對我涇州的發展狀況感興趣,特意想來考察考察。符昭信還在岐州,符娘子來涇州小住一段時間,到時候再隨兄長一同返回,這有什麼問題?」

史匡威滿眼審視地盯緊他:「當真不是你故意將符金盞哄騙來涇州,想趁著她夫家新喪的機會,圖謀不軌?」

朱秀眼楮一點點睜大,羞憤不已:「我豈是那般禽獸之人?」

史匡威滿臉鄙夷:「當初在滄州,你看符娘子的眼神就不一般。如今她是寡婦之身,正是你趁虛而入的好機會。」

朱秀漲紅著臉爭辯道:「胡說!我對符娘子只有崇敬之意!何來非分之想!」

史匡威冷笑數聲,旋即又一臉苦口婆心地道:「我老史是過來人,听我一句勸,符娘子與你不合適。你想啊,符娘子年長你許多,從來只見老夫少妻,何時有老妻少夫?即便符娘子欣賞你,礙于世俗眼光,她也不會答應。就算符娘子答應,符氏也絕不會將嫡長女二嫁于你!

你還年輕,應該找個年歲相當的」

朱秀苦笑連連:「我帶符娘子來涇州,當真沒有其他意思,只是為加深彼此關系,與符氏保持往來。彰義軍想要發展壯大,除卻自身努力,也要維系好與天下各處強藩的關系,咱們本來就不受朝廷待見,要是朝堂上再無人幫襯,豈不處處掣肘?」

「你真是這樣想的?」史匡威還是有些懷疑。

朱秀拍胸脯保證:「我騙誰也不會騙你。」

史匡威點點頭,咕噥一句:「那還差不多」

掀開車窗簾子,老史賊頭賊腦地朝外瞟了眼,黑臉再度變得凶神惡煞,揪住朱秀領口,惡狠狠地壓低聲道:「雁兒已經著了你的道,她對你的情意你小子應該明白!若是你敢負她,老子絕不饒你!」

朱秀訕訕一笑,心虛似地小聲道:「可是雁兒好像也比我年長兩歲」

「明明是一歲零六月!還不到兩歲!怕什麼?」

史匡威瞪眼如銅鈴,「雁兒雖年長你,但心地單純,性情率真,心思城府豈能與你相比?又是未嫁之身,難道還配不上你?」

「是是~能得雁兒垂青,著實是我高攀了!」朱秀趕緊拱拱手夸贊。

史匡威恨恨地道:「便宜你小子了!」

松口揪住朱秀領口的手,史匡威哼哼唧唧地道:「找個機會,你與雁兒挑明關系,要是她沒有意見,年底就把婚事辦嘍」

「啊?」朱秀一驚,結結巴巴道:「會不會太太倉促了些!以我現在的年紀成婚,是不是太那個啥~」

史匡威皺眉,在他身上掃了掃,視線停留在下半身,略作沉吟:「唔是有些小了,可是雁兒眼看就要滿十八,再等兩年,豈不是成了老姑娘?」

史匡威使勁抓頭皮,拍腦門,滿臉苦惱。

朱秀小心翼翼地道:「依我之見,此事不如先放放?李守貞之亂雖然平息,但開封城里,依舊不會太平。朝局動蕩,諸事繁多,的確不是談婚論嫁的好時候。」

史匡威想了想,瞪著他:「加緊派人手去濠州打探你的親眷消息,若能找到你家中長輩,馬上接來涇州,有雙方長輩在,就能將親事定下!免得你小子花花腸子,朝三暮四!」

「唉~我也甚是喜歡雁兒,如何會辜負她?你放心好了!」朱秀信誓旦旦。

「哼~算你小子有良心!」史匡威兩手環抱胸前,撇嘴冷哼,嘴角卻是劃過些許滿意笑意。

朱秀暗暗苦笑,近兩年時光朝夕相處,他當然也喜歡天真爛漫活潑靈動的史靈雁。

只是讓他以十六七歲的生理年紀成婚,心理上有些接受不了。

再說乾祐年間的大變局才剛剛開始,他實在沒心思考慮個人問題。

郭威和符氏那邊,也不知該如何答復。

朱秀偷瞟一眼春風滿面的史匡威,要是讓他知道郭大爺要撮合自己與符氏聯姻,只怕老史要氣得拿鳳嘴大砍刀當場削他

唉~太優秀太招人稀罕也是一件頭疼的事啊

符金盞和李重進住進節度府,各自歇息半日,傍晚再聚。

朱秀被史靈雁纏著問東問西,好不容易打發走,趕緊躲入辦公房,招來嚴平詢問彰義軍近況。

「陶文舉留在長武城,主持邠州百姓遷移之事。鹽廠有關鐵石打理,廣和商匯有吳大簽,青石嶺的水泥灰作坊和崆峒山火器作坊運作順利,平涼牧場又增添兩百多匹種馬,兵器坊的雁翎刀鍛造工藝也有新的突破,廣和商匯在岐州普潤縣開設的牧場,每月產出的牛乳、羊乳,除了供應糖果制作,還制成舌忝**售賣,銷量還不錯」

嚴平將大半年來,彰義軍控制的各項生意逐一匯報。

朱秀听得仔細,笑道:「吳大簽做生意當真是把好手,比溫家強太多。」

嚴平嘲笑道:「溫家的絞麻生意剛剛有了起色,溫泰的幾個兄弟就提出要分家單獨開辦絞麻作坊。少郎君當初還將新式絞麻法傳授給吳大簽,讓吳大簽與溫家競爭。

後來吳大簽見廣和糖利潤豐厚,干脆放棄了開辦絞麻作坊,只是投了一筆錢給溫仲平,支持他在隴州、岐州開辦作坊,算是入了份子,不摻和經營。

吳大簽手握廣和商匯,還忙著從蜀中販運硝石和硫磺,根本瞧不上絞麻作坊這點蠅頭小利。」

朱秀笑道:「吳大簽做事有氣魄,讓他主持廣和商匯的運作,看來是選對人了。」

嚴平道:「吳大簽再精明,也不過一介商賈,沒有少郎君和彰義軍在背後支持,他哪能發展如此迅速。」

朱秀喝了口茶,又道:「派人傳信長武城,讓陶文舉撤回來,邠州已有六七成的人口流入涇州,眼下關中叛亂已熄,朝廷很快就會派遣新的官員主政邠州,不要落人口實,鬧得太難看。」

「屬下遵命!」嚴平應了聲,想想又道:「畢鎮海現在應該在鄜州,那邊的生意也不錯,他傳信回來說,想再往丹州去看看。」

朱秀搖頭道:「不用了,也讓他回來吧,陽晉川鹽廠的生產能力始終有限,現在穩定的銷路已經足夠用,用不著再往外拓展。私鹽生意只能救急,不能長久依賴,等朝廷騰出手來,必定會整治隴右、關中一帶的鹽鐵轉運,到時候生意可就難做了。」

嚴平應下,記在心里。

「對了,還有一事,屬下覺得稍有異常。」

嚴平朝房門外看了眼,壓低聲:「少郎君離開涇州不久,隴山關傳來消息,關口守軍發現有吐蕃人活動跡象。帥爺令魏虎率軍前往支援,半年來與吐蕃人在關外偶有交手,並未有大規模戰事爆發。

不過運往隴山關的錢糧卻增加不少,屬下估算過,以隴山關現有駐扎兵馬,所耗軍需應該為目前的一半才正常。」

朱秀皺起眉頭,沉吟片刻道:「每年夏秋,吐蕃人活動頻繁,加強幾處關隘守備倒也無可厚非。這件事暫且不要讓帥爺知道,你暗中調查,看看隴山關那邊的情況究竟如何。」

「屬下明白。」嚴平領命。

原州隴山關、六盤關、西瓦亭幾處關隘,一直由魏虎任命的幾名鎮將負責守衛,以目前彰義軍的軍制劃分來說,算是外鎮兵。

朱秀改組牙軍,將彰義軍的核心軍事力量握在手中,暫時還沒有觸踫到外鎮兵。

這些零零散散的外鎮兵加起來不下五千人,分布在原州各處關口。

幾名鎮將與朱秀也不太熟悉,有的甚至到現在還沒見過面。

些許異常也不好得公開調查,只能先暗中模清楚情況再說。

天色暮沉,屋外響起史靈雁呼喊他的聲音。

朱秀起身與嚴平走出屋,想起一事,問道:「改造場那邊無事吧?」

嚴平想了想道:「一月多前,听說抓了幾個在白鹽大道撒野的外鄉人,似乎想窺伺鹽廠,被關統領當場抓獲,扔進改造場干活,等調查清楚這些人的來歷再處置。」

朱秀渾然不在意地道:「鹽廠就是座金山,什麼牛鬼蛇神都想進去看看。」

嚴平笑道:「少郎君可要提審那幾個外鄉人?」

朱秀想了想搖頭道:「算了,一點小事,交給關鐵石處理,等調查清楚,若是沒什麼問題就把人放了,改造場不是冤魂場,可不能胡亂鬧出人命。」

「少郎君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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