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八月打老虎(五)

校場四方城牆之上,響起隆隆戰鼓聲。

魏虎被困在校場中央,好像一頭窮途末路的老虎,鑽進老獵手層層布置的陷阱里。

史匡威抬手,傳令兵揮舞令旗,四方鼓聲戛然而止。

空曠的校場周圍鴉雀無聲。

史匡威低沉的聲音從城樓傳下:「魏虎,放下兵器,投降吧。你跟我十年,我便關你十年,而後放你離開,許你自生自滅。」

魏虎蒼涼大笑數聲,悲嗆道:「帥爺,動手吧!魏虎並非貪生怕死之人,絕不會苟且活命!你想讓我輔佐朱秀,對不起,我辦不到!

我與朱秀,終究要見生死!我不甘心將彰義軍拱手相讓,他也不放心我繼續活在世上,我二人,終將只能留一個!」

史匡威攥緊佩刀,沉沉的目光望下城頭:「我還是彰義軍節帥,只要你認罪請降,我保你性命無恙。」

魏虎高舉橫刀,淒然大笑:「朱秀小賊面慈心狠,他怎會放過我?帥爺,你已經老了,做不得主!試問如今之彰義軍,還有幾人能听你號令?」

史匡威黑臉愈發陰沉。

陶文舉大急,忍不住插嘴道:「帥爺休要听這廝聒噪!魏虎狡詐,想在臨死之前挑起帥爺和少使君的矛盾,破壞彰義軍內部團結穩定,其心可誅啊!」

陶文舉邊說邊趕緊朝關鐵石和潘美使眼色,示意他們想辦法讓魏虎閉嘴,別讓他再胡說八道,動搖人心。

潘美怒道:「史節帥,潘某請戰!願斬魏虎人頭獻與節帥!」

關鐵石也道:「魏虎用心險惡,帥爺不可不防!如今他已是困獸之斗,無需再與他廢話,直接下令用弓弩射殺便可!」

史匡威臉色冷厲難看,不發一言。

關鐵石還想再勸,史匡威猛地轉頭,惡狠狠地怒視著他:「老子還沒死!輪不到你們發號施令!給老子統統閉嘴!」

關鐵石愣了下,不知道多久沒見過帥爺發這麼大火,當即單膝跪地:「帥爺息怒,末將知錯!」

潘美和陶文舉相視一眼,只得無奈苦笑,不敢再多話。

史匡威奪過鳳嘴霸王刀,大踏步走下登城道,大聲吩咐:「備馬,擂鼓!」

令旗揮舞,四方城頭再度敲響戰鼓,隆隆的鼓聲傳遍整座折城,所有將士的心髒都跟著劇烈跳動起來。

一道城門打開,史匡威披甲提刀縱馬沖出,直奔校場。

陶文舉潘美和關鐵石三人也緊跟著下城。

史匡威倒提鳳嘴大刀,光寒閃閃的鋼刀拖在地上,劃出一道筆直痕跡。

有牙兵給魏虎送來一桿馬槊,魏虎扔下橫刀,接過馬槊,左右揮舞,還算趁手。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下馬跪地請降,羈押十年,然後放你走!」史匡威厲聲道。

魏虎大笑:「帥爺!魏虎最後叫你一聲帥爺,若能死在你的霸王刀下,倒也值當!可惜,你老了,若與我獨斗,你必死無疑!」

史匡威略顯花白的眉毛倒豎,兩眼迸射厲芒:「猖狂!老子十年前能教你刀法,十年後照樣能親手擊斃你!」

一聲蒼涼咆哮,史匡威猛磕戰馬肚皮,提拽韁繩,胯下戰馬頓時如離弦之箭竄出!

倒提拖地的鳳嘴霸王刀在劃過地面時,激起一連串火星四濺。

「來得好!」

魏虎一聲暴喝,躍馬揮舞馬槊迎戰。

馬頭交錯間,史匡威猛地掄轉大刀,刀光一閃凌空劈下,魏虎雙臂挺直橫舉馬槊。

「 ~」一聲金鳴爆音,魏虎雙臂微微顫了顫,格擋住這勢大力沉的一刀。

「帥爺威武!~」

陶文舉扯著喉嚨喝彩,喊破了音。

四方戰鼓頻率陡然加快,鼓槌在急速敲擊鼓皮!

史匡威握緊刀桿,刀刃壓著馬槊桿用力往下劃拉,刀刃之下,劃出一串火星,刺耳的金屬切割聲令人頭皮發麻!

「虎尾剪!」

關鐵石激動地揮舞拳頭,這是匯集帥爺畢生刀法精髓的一招,需要極其高超的技巧才能使出。

潘美也是用刀好手,馬戰行家,一眼便瞧出史匡威這一招的精妙之處,興奮大喝:「史節帥勇武不減當年!寶刀未老啊!」

魏虎心頭一緊,防得住鳳嘴大刀的刀刃,卻是防不住刀桿尾掃,被狠狠掃中月復部,一聲悶哼,身子一晃差點倒栽下馬背,死死抓緊馬鞍子才穩住身形。

這一招虎尾剪,厲害就厲害在還有後招。

只見史匡威用刀桿狠狠掃中魏虎月復部,緊接著長刀上挑,刀刃下壓,以斜刺姿勢朝魏虎肋下攻去。

魏虎此刻只有兩種選擇,要麼丟棄馬槊全力避開,要麼硬生生受這一刀。

如果硬抗下,大概率會被鋒利的刀刃在肋下剌開一道血口,深淺就看天意了。

魏虎不願丟棄馬槊,咬牙準備硬受這一刀。

眼看刀身就要從魏虎肋下刺入,史匡威手腕翻轉,橫過刀刃,擦著魏虎前胸劃過,硬是卸下七成刀勢。

魏虎兩鬢滲出汗水,心有余悸地模模胸前,除了感到些許刺痛,再無其他大礙。

史匡威收刀而立,冷冷看著:「再來!」

拔轉馬頭,拉開些距離,雙方再度各站校場一邊,相互對峙。

魏虎咬牙,狼眸里沒有半點感激,反而充滿怨毒惱恨。

「駕!」一聲厲吼,這次換成魏虎率先出手。

他的騎術精湛,穩住陣腳後發揮出的實力相當不俗。

馬槊在他手中化作入海蛟龍,筆直刺出,高速旋轉的槊鋒帶著尖銳殺氣,好似能破開擋在前方的一切障礙!

史匡威不敢大意,打起精神應戰,化攻勢為守勢,憑借鳳嘴刀左右格擋,竟然有漸漸落于下風的跡象。

「哎呀!帥爺這是怎麼了?為何再三留手?」

陶文舉不懂武藝,只是見史匡威疲于應付,焦急不堪。

關鐵石嘆息道:「帥爺終究還是吃了年紀上的虧,加上一年前受的重傷,身子骨不復當年強健了。」

潘美凝重道:「史節帥原本有希望在前三十招將魏虎挑落馬下,可惜史節帥顧念舊情,不忍痛下殺手。

史節帥開場一頓猛攻如疾風暴雨,導致現在後繼乏力,體力上吃不消了。」

兩人沒有再說話,眼楮不眨地緊盯場中局勢。

魏虎也明顯感覺到史匡威體力不支,濃重的呼吸和涔涔而下的冷汗,表明他已經是強弩之末。

與之相反的是,魏虎卻越戰越勇。

雖然招式不如史匡威嫻熟精妙,但勝在年輕勇健,氣力持久,五十招過後,他的優勢越來越明顯。

一陣叮叮  急促的金屬交擊音後,史匡威渾身汗如雨下,眼前視線甚至有些模糊,雙手持握鳳嘴大刀,臂膀不停發顫。

魏虎猛攻不停,馬槊劃過史匡威腰間,鋒利的稜鋒割破較為薄弱的月復甲側面,鮮血如柱而出,史匡威手掌一松,鳳嘴大刀叮 掉地,他一手緊緊捂住腰間,臉色煞白。

四面鼓聲驟然而息,無數驚訝的目光匯聚在校場中。

魏虎殺得起興,竟然絲毫不留手,獰笑一聲橫握馬槊,朝史匡威胸膛刺去!

旋轉的槊尖帶飛幾滴血珠,史匡威眼瞳里,倒映出魏虎滿面凶獰的殺氣,和那奪命的鋒銳槊頭!

「混賬!住手!」關鐵石和潘美幾乎同時暴喝。

關鐵石早就張弓搭箭準備就緒,此刻等不及史匡威下令,不敢再遲疑,拉弓如滿月,瞄準魏虎眉心,弓弦松開,嗡嗡響動之下,羽箭「咻」地一聲射出!

同一時刻,潘美提刀躍馬沖出,白臉充斥血怒,長髯飄飄,如關公在世!

關鐵石的箭術在彰義軍中可稱無雙,魏虎大駭,急忙收招應對,馬槊桿尾凌空將羽箭掃落。

「狼崽子!取你人頭一用!」

沒等魏虎松口氣,耳畔響起一陣暴喝,如天降怒雷,直灌入耳!

魏虎駭然轉頭,潘美大刀已然橫掃而過,刀刃透出的刺骨冰涼,便是他存活于世最後的感覺。

一顆人頭飛起,斷頸處血噴得有一尺高。

無頭尸體連帶馬槊噗通墜地。

校場四方靜謐如夜。

潘美沖著尸體呸了口,剛要罵咧幾句,發現史匡威怔怔地望著那顆滾落在地的人頭,罵娘的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咽下。

潘美知道魏虎死了,史匡威心緒一定很復雜,也不敢再瑟,以免惹來記恨,悻悻地耷拉腦袋,退回到人堆里。

陶文舉本想鼓足氣勢吆喝幾句,見史匡威面容浮現痛苦傷感之色,也不敢再多話。

關鐵石硬著頭皮上前,低聲道:「我送帥爺回去歇息,包扎傷口。」

史匡威仰面嘆息,陰沉的天空仿佛映照出他此刻的心情。

「讓人把尸首縫合,用上好棺木收斂,運回安定縣城,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了吧」

史匡威嘶啞著嗓音,低沉說道。

關鐵石急忙領命,揮手讓牙兵牽著帥爺的馬離開。

史匡威騎在馬上,頭也不回地進了城門,那瞬間佝僂下的腰桿,讓他平添許多暮沉之氣。

陶文舉從魏虎的尸體上翻找出許多文書,清點完畢一把火燒得干淨。

「要我看,連尸體一把火燒干淨得了,這種養不熟的白眼狼,給他下葬算是便宜了。」

陶文舉罵罵嚷嚷。

潘美道:「史節帥如何安排,就如何做吧,反正人死了,沒必要再惹怒帥爺。少使君也交代了,讓我們殺掉魏虎後,一切听從史節帥安排。」

陶文舉踢了踢魏虎的尸體:「少使君心善,不忍壞了與史節帥之間的情義,否則豈能容這廝囂張到今天!」

潘美撇撇嘴抱怨:「他倒是聰明,知道殺魏虎史節帥心里一定不好受,干脆連面也不露,讓我們來背黑鍋。這滑頭的臭小子,忒奸詐了!」

陶文舉幸災樂禍道:「潘都頭往後可要小心了,魏虎是被你一刀梟首,史節帥看在眼里,說不定會給你小鞋穿。」

潘美冷哼道:「你耍苦肉計誘騙魏虎上當,逼得史節帥與他反目,你的罪過不比我輕,你也該小心!」

陶文舉縮縮脖子,苦著臉道:「都是少使君指使我干的!」

潘美捋捋髯須,罵咧道:「不錯!都是朱秀指使的,最壞的還是那小子!」

~~~

鹽倉,八百虓虎營將士愣是將兩千飛龍軍鎮住,無人敢妄動一下。

偌大的軍營里一片狼藉,虓虎營和飛龍軍呈現對峙局面。

從場面看,雙方一開始爆發過一場無器械不流血的拳腳之爭。

戰果毫無意外,虓虎營將飛龍軍壓著打。

有史向文和李重進兩個蠻橫到不講理的怪物在,飛龍軍當真有些不堪一擊。

史向文扛著渾鐵重棍,按照朱秀的吩咐,帶領一隊虓虎營軍士巡邏去了,發現有異動的飛龍軍,二話不說就是一頓暴揍。

原本按照後贊的脾氣,絕對不可能挨打不還手,可惜見識過史向文和李重進,率領虓虎營是如何虐待他的飛龍軍後,後贊很明智放棄了亮兵器的想法。

一旦爆發大規模戰斗,他毫不懷疑飛龍軍會被原地包餃子。

朱秀和李重進,拉著後贊在他的大帳里打牌。

後贊來到安定縣城,別的沒學會,麻將撲克倒是學得挺快。

三人湊一塊,剛好可以斗地主。

後贊牌爛,火氣更是抑制不住地往上漲,惡狠狠地盯著朱秀道:「你們彰義軍內斗,不關我的事,為何要把我關押在此?」

朱秀正琢磨手里的連對,瞥了他一眼,笑道:「軍使莫要誤會,我們都是同僚,湊一塊打打牌聯絡感情,又沒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說關押可就難听了些。」

「就是,頂多算是監視!小王,別動,該我出!」

李重進隨口幫腔,甩出一張小王,剛好把後贊的牌壓制住。

後贊氣得吐血,怒斥:「你究竟會不會打牌?我與你是農戶,他才是地主!」

後贊憤怒地指著朱秀。

李重進咧嘴嘿嘿道:「那又如何,我跟他是兄弟,跟你卻是八竿子打不著!」

說罷,李重進打出一張老剋,還不忘挑釁似地朝後贊擠眼楮。

朱秀笑得很開心,打出一張大王,然後直接砸出一把連對,一張小二收尾。

「軍使,承讓承讓!說好了剩一張牌十貫錢,你這里」

朱秀指指後贊手里一摞牌,又賺了七八十貫錢,加上之前贏的,這一趟鹽倉之行可謂豐收。

後贊咬牙,狠狠剜了二人一眼,拂袖而去。

朱秀和李重進對視一眼,得意的笑了。

他二人率領虓虎營突然出現在鹽倉,就是為了震懾飛龍軍,讓後贊不敢輕舉妄動。

「誒,你當真不跟我回去?」

李重進懶洋洋地躺在錦榻上,翹著腿問道。

朱秀搖頭似撥浪鼓:「再等等吧,等老史火氣消了些再回去」

李重進撇撇嘴,翻身舒服地躺在榻上,「隨你吧,反正我是要回城里,美滋滋地搓半個月麻將再說」

朱秀嘆口氣,起身走出軍帳,遙望折城的方向。

此刻,魏虎應該已經伏法了吧

就是不知,老史會不會在心里埋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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