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們應該交保護費

徐彪和徐鉉站起身,準備告辭離去。

這場生意談判雖說小有波折,但總體還算順利。

陶文舉陶參謀,也不像褚掌櫃形容的那般難打交道。

徐鉉鞠身揖禮,露出笑容,花三十萬貫得到彰義軍掌握的石鹽精制法,對于吳郡徐氏而言絕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只等徐氏經營的鹽作坊學會這種精制石鹽的技法,就能將徐家擁有的大片鹽礦變作一座座金山,為徐氏提供巨額財富,同時也有助于平穩江南鹽價。

于公于私,徐氏此行北上涇州,算是來對了。

「陶參謀留步,我等告辭!半年之內,徐氏必定遣人將錢款解送至涇州」徐鉉揖禮作別。

陶文舉笑眯眯地道:「徐先生和外佷又作何打算?」

徐鉉道:「有勞陶參謀過問,外佷李嘉隨族人先行返回江南,徐某暫且留下,等錢款兩清之後再走。

徐某既承溫縣令重托,願為涇州發展大業貢獻綿薄之力。」

陶文舉鼓鼓掌,笑道:「徐先生當真是信義君子。不過還有一事,方才是我沒說清楚,徐先生留下我們固然歡迎,另外,你那外佷李嘉,也暫時走不了,他也得跟徐先生一塊留下。

三十萬貫只是購買石鹽精制法的錢,按照我們少使君的話來說,這叫做技術轉讓費!

除此之外,徐先生還要再繳納七十萬貫的人身安全保障費。

鑒于這筆錢數目不小,不用一次性付清,可以分作三次,頭兩次每次二十五萬貫,第三次三十萬貫,一年內付清,每四個月為一個付款周期,逾期按照每日三厘的利息收取違約金」

陶文舉搖頭晃腦說了一大堆,徐鉉和徐彪既沒听懂,又沒听清,震驚地無以復加。

二人相視一眼,還以為自己的听覺出現問題。

徐鉉急忙道:「陶參謀的意思,請恕在下沒有听懂」

陶文舉悠然道:「也就是說,我派匠人跟隨徐先生的族人返回江寧,先傳授你們全套技法的前期步驟,等三十萬貫錢款送到涇州,再將全套技法傳授。

在此期間,徐先生和令佷兒李嘉,繼續留在我彰義軍做客,彰義軍會負責徐先生和李嘉的安全。

但是,徐先生還得繳納一筆七十萬貫的人身安全保障費用,這筆款子可以在一年內分三次付清

這麼說,徐先生可听懂了?」

徐鉉震驚得張大嘴巴,陶文舉的話他听明白了。

他和李嘉不能走,必須留下,彰義軍負責保護他們的安全,但必須額外支付一筆高達七十萬貫的人身安全保障費用。

「荒謬!簡直是毫無道理!」

徐鉉氣得臉色漲紅,強壓怒氣,忿忿道:「陶參謀為何要強留在下與外佷李嘉?還要以此為由,收取什麼人身安全保障費?簡直荒唐!」

徐彪是跑江湖的,見識過不少江洋大盜、綠林悍匪的黑道手段,當即明白過來,這人身安全保障費,分明就是交給彰義軍的肉票錢!

徐彪大怒,抄起椅子當作護身兵器,大聲怒罵道:「三爺爺!咱們上當啦!這廝想把您和李郎君扣下當作人質,騙咱們交錢贖人!」

徐鉉面色有些蒼白,呼吸有些急促,強裝鎮定,擠出一絲笑:「陶參謀若是怕徐氏耍詐賴賬,可以等錢款送到以後,再派匠人前往江南。」

陶文舉陰惻惻地道:「區區三十萬貫,可買不了兩條值錢的人命!徐先生也不要揣著明白裝糊涂,你我皆知,你跟李嘉的命,可比三十萬貫值錢多了!

特別是李嘉,他的身份想必不用我多說,那可是位極尊貴的主兒!花再多的錢保他平安也是值得的。

不過我家史節帥一向仁善,也想跟南邊交個朋友,只跟你們要幾十萬貫,完全是友情價、成本價,算起來,你們一點不虧!」

徐鉉的面色再度白了幾分,滿眼驚駭。

听陶文舉話中之意,分明已經掌握了李嘉的真實身份!

不可能啊!

他們在成都招搖過市之時,也無人對他們的身份產生懷疑。

來到涇州雖有諸多波折,但他們行事一向低調,徐彪等人更是一直被關押在改造場,怎會有人注意到他們?還猜到李嘉和他的身份?

「三爺爺,我殺了這廝?」徐彪舉起椅子壓低聲,惡狠狠地緊盯陶文舉。

只等徐鉉一聲令下,他就將椅子砸過去。

陶文舉見徐彪眼露凶光,心里有幾分慌張,「啪」地拍桌而起,色厲內荏:「大膽!這里是彰義軍牙城,不是爾等老家江寧!膽敢造次,傷了本官,你們一輩子也別想回去!」

徐彪被唬住了,牙齒咬得咯咯響,高高舉起的椅子放也不是,砸也不是,就這麼僵持住。

徐鉉低聲道:「莫沖動!先放下!」

徐彪依言放下椅子,一只手掌仍緊緊抓住,準備隨時當作拋擲武器。

陶文舉心中鎮定了許多,擺足了架勢,厲聲道:「本官希望你們明白,今日你我在此好言商談,不是我們彰義軍怕了你們江寧朝廷,而是我家史節帥敬重你家唐主,敬佩徐先生乃當世文壇巨擘!

彰義軍為保護你二人周全,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只跟你們討要七十萬貫,已經算是賣你家唐主幾分面子!

若是不識好歹,本官這就上稟史節帥,一根麻繩將你二人捆去開封,看看開封那伙人又會如何對待你們!」

陶文舉陰狠的目光落在徐鉉身上,冷笑道:「去了開封,你們再想回江寧可就難了!究竟留在涇州還是去開封,希望你們自己想清楚!徐鉉徐先生,您是聰明人,想必一定能審時度勢!」

徐鉉身子一晃,眼前有三分眩暈。

徐彪急忙伸手扶住,急切大喝:「三爺爺!您沒事吧?」

徐鉉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穩住身形,苦笑一聲,長揖道:「吳郡徐鉉,見過陶參謀!敢問陶參謀,在下與李嘉的身份,陶參謀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陶文舉得意道:「去歲五月,唐主秘密派遣大批人手出江寧,一路北上楚州過淮水,一路西行逆江而上,過江州至鄂州,一路南下過杭州入吳越之地。

唐主如此興師動眾,自然引得多方窺探。我彰義軍在南邊也有一些耳目,將消息稟報回來,我家史節帥便遣人多方打探,終于探听到,原來是徐鉉徐先生,與唐主的六皇子私自離開江寧。

徐先生一行自從進入涇州,一切行動皆在彰義軍掌握之中。

彰義軍為保護徐先生與安定郡王的安危,可謂煞費苦心,勞心勞力。

江寧朝廷和徐氏,難道不應該支付一些報酬?」

徐鉉和徐彪相視一眼,喟然長嘆。

陶文舉已經把話說得明明白白,原來他們的身份行蹤,早就在彰義軍的監控之下。

虧得徐鉉還自認為他們的身份隱藏得嚴嚴實實,無人能夠察覺。

「既然如此,你們為何還讓徐某出任農墾區鎮長?」徐鉉問道。

陶文舉笑道:「方才說了,我家史節帥豪爽大氣,不拘小節,欣賞徐先生這樣的清正耿介之士。

把農墾區鎮長這樣的重任交給徐先生,史節帥完全能夠放心。」

徐鉉苦嘆道:「如此說來,陶參謀與在下見面,昨晚和今日商談的所有事情,都是由史節帥授意?」

陶文舉正色道:「那是自然!沒有節帥之令,本官怎敢私自與你們接觸!」

「那褚掌櫃和褚少郎是否知曉我等真實身份?」徐鉉又問道。

陶文舉搖搖頭:「他二人一片好心,只想著引薦本官與你見面,求本官助你救出族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徐鉉嘆口氣,慚愧道:「懇請陶參謀莫要透露實情。褚掌櫃與褚少郎真誠待我,是在下對他們有所欺瞞,心中愧疚。」

陶文舉想了想,點頭道:「本官答應你就是了。」

徐鉉跟徐彪低語商議片刻,說道:「以徐氏的財力,倉促之間也拿不出七十萬貫,此事只能如實密奏皇帝,請求吾皇做主!請陶參謀稟報史節帥,有關安定郡王的一切消息,都不可外泄分毫。」

陶文舉笑道:「徐先生放心,往後你與安定郡王照常生活便可,無人會去攪擾。徐先生放心前往農墾區赴任,安定郡王殿下就以李嘉為化名,進入涇州學堂學習。

我們彰義軍,一定會保護二位周全。」

徐鉉苦笑,李從嘉名義上進了涇州學堂,實際則處于彰義軍的嚴密監控之中。

安全問題想來不用操心,但也失去了人身自由。

能不能再回江寧,成了未知之數。

「所有錢款到位後,請貴軍即刻派人護送殿下與徐某回鄉!」

徐鉉揖禮,沉聲道。

陶文舉笑道:「徐先生盡管放心!我家史節帥想跟江寧做朋友,而不是成為死敵。」

徐鉉頷首,深深看了眼陶文舉,轉身拂袖而去。

他要把這個奸猾小人的嘴臉記在心里。

還有那素未蒙面的彰義軍節度使史匡威。

陶文舉宅子門外,朱秀和潘美關切地迎上前,詢問徐鉉商談得如何。

徐鉉笑容勉強,拱手道:「事情大致已經談妥,多謝褚掌櫃和褚少郎仗義相助!」

朱秀松口氣撫了撫胸口:「談妥了便好。」

潘美拍胸脯,大咧咧地道:「我褚某人介紹的關系,一定錯不了!徐先生往後還有什麼麻煩,只管來找我!」

「多謝!」

徐鉉心里生出幾分溫暖,哽咽了下,感激地揖禮。

徐彪也跟著深深鞠躬。

剛剛經歷了陶文舉的陰險算計,徐鉉只覺得彰義軍水太深,太過冰冷無情。

褚掌櫃和褚少郎卻讓他感覺到幾分溫暖。

人世間,還是有真情義存在啊!

偌大個涇州,也不全是如陶文舉一般的奸詐之徒。

褚掌櫃和褚少郎,就是難得一見的好人吶!

徐鉉眼角濕潤了,有褚掌櫃和褚少郎相助,讓他重新燃起留在涇州生活的信心。

「族人即將南下回鄉,徐某還有些要事交代,先行告辭,還望見諒!」徐鉉揖禮道。

朱秀忙道:「徐先生自去忙碌,不用管我們。」

潘美道:「某準備請陶文舉去泰和樓吃席,再送他些孝敬錢。此人是我們交好彰義軍的關鍵,關系可不能斷了。」

徐鉉點點頭,心里明白褚掌櫃是要為他的事情,再感謝陶文舉一次。

「恕在下無法作陪了。褚掌櫃為在下的事忙前忙後數日,大恩無以為報,請受在下一拜!」

徐鉉朝潘美長揖及地,潘美假意將他托住,客套道:「徐先生客氣啦!快快請起!」

「二位留步,在下告辭!」徐鉉又感謝一番,攜徐彪告辭而去。

直到二人身影走出牙城城門,朱秀和潘美才算是松口氣。

「乖乖,總算是演完了!累死我啦!」潘美拍打脖頸,「咋樣?我老潘演的還不錯吧?沒露餡吧?」

朱秀跨進陶宅大門,瞥他一眼:「馬馬虎虎,除了昨晚酒席上表現略顯浮夸,其他的勉強及格。」

「嘿嘿~第一次嘛,難免緊張,往後就好多了」潘美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

陶文舉提著袍衫小跑迎接,諂笑著將朱秀迎上堂室主位。

「啟稟少使君,卑職不辱使命,已經與徐鉉談妥,一百萬貫,分毫不差!」

陶文舉眉飛色舞,得意邀功。

朱秀笑道:「很好,表現不錯,不枉我特意將你從鹽廠找來!我麾下諸人,除了你,只怕無人能勝任這次的任務。」

「為少使君效力,肝腦涂地,萬死不辭!」陶文舉大聲唱頌,高舉雙手拜倒。

潘美撇撇嘴滿臉不屑。

朱秀詳細詢問對話過程,滿意點頭。

陶文舉威逼利誘敲來一百萬貫竹杠,最關鍵的是沒有暴露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陶文舉眼珠 轆轉了轉,小聲道:「卑職有一事不解,可否請教少使君?」

「說。」

「既然少使君已經命藏鋒營打探得知徐鉉和李從嘉二人的真實身份,為何不直接出面將其扣押,然後放徐彪等人回江寧,威脅他們拿錢贖人?」

陶文舉想不通,直截了當的事,少使君為何要兜圈子,還始終不肯露面,也不肯暴露他的身份。

朱秀微微一笑,淡淡道:「徐鉉和李從嘉為人不錯,我還想跟他們保持朋友關系,這些勾當,自然不能由我出面來做。」

陶文舉張大嘴巴,有些無語。

少使君指使他來敲竹杠,自己卻躲在背後扮好人,還把一切的惡名推到史節帥頭上。

可憐不明就里的史節帥,連徐鉉和李從嘉是誰都不知道,就白白替他背了黑鍋。

最奸詐最陰險最無賴卑鄙的,當屬少使君是也!

陶文舉在心里直呼佩服。

朱秀嘿嘿笑了笑,除此之外,自然還有別的原因。

他要跟徐鉉和李從嘉保持良好的關系,萬一將來去到南邊,還要靠他們關照。

老史對南邊一向不感興趣,這輩子大概率是不會跨過長江的,別說敲了徐鉉和李從嘉一頓竹杠,就算將二人暴揍一頓也沒所謂。

再說,以徐鉉和李從嘉的身份,交七十萬貫的保護費真的不算多。

「唉~可惜了,要是再過十年,李從嘉這小子的身價可就不只這麼點了」

朱秀摩挲下巴,深感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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