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驚天噩耗

中午時,郭威召集眾將商討軍務,大伙一塊在廳堂里吃過午飯,各自散去。

吃過午飯郭威坐在書房里看了會書,只覺得陣陣困倦感襲來,起身回臥房小睡。

今晨天沒亮就起床練刀,精神體力損耗不少, 午後難免感到困乏。

躺下不久,郭威就沉沉入睡,睡夢中卻是頻頻陷入噩夢,時而夢見被人追殺,時而夢見洪水滔天,自己獨自被困在孤島之上。

噩夢接連不斷,郭威屢屢驚醒, 渾身冷汗涔涔,明明躺在溫暖的土炕上,身子卻覺得異常冰冷,怎麼也捂不熱。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郭威猛地坐起身子,握住放在枕邊的雁翎刀,沉聲低喝:「何事?」

親衛熟悉的聲音傳來:「啟稟帥爺,郭崇、曹英兩位將軍求見!」

「讓他們進來。」

郭威下榻,一連倒了三碗茶水喝下,長長地舒了口氣。

片刻後,房門推開,郭崇和曹英聯袂而來,閉攏房門,走到郭威身前齊齊拜倒。

「你們這是?」郭威坐在桌邊,濃眉緊皺,心頭恍如墜下一塊巨石。

「末將有緊急機密稟報!」郭崇壓低聲。

曹英從懷里取出一份黃綢帛書,雙手高捧過頭頂:「請大帥過目!」

郭威看著那份龍繡圖案的帛書, 一瞬間好像有一塊大石壓住胸口, 喘不過氣。

郭威虎目冷凝,看看二人,接過帛書展開。

「此物從何而來?」郭威掃視幾眼,目瞳猛縮,沉聲問道。

郭崇壓低聲道:「密使岩月兌從開封趕來,今日一早約我二人在鄴都城內見面,是他親手將此物交給我們。」

「岩月兌?」郭威細細想了想,官家身邊好像是有這個人。

「他還對你們說了些什麼?」

曹英低聲道:「岩月兌傳下官家密旨,命我二人找機會除掉大帥和監軍王峻,他還有一份詔書在手,等我二人成功之後,他再現身當著眾將之面頒布官家旨意。」

郭威虎目微眯,看不清內里蘊含的神色:「朝廷對你二人許下什麼樣的承諾?」

郭崇老老實實地道:「岩月兌說,官家許諾我二人,事成之後,侍衛司都虞候和開封附近的節度使職位,任憑我二人挑選。」

「呵呵,官家不惜以高官厚祿作為賞賜,看來殺我之心的確是迫不及待!郭威不爭不妒, 亦不貪戀權位,就這般被官家和朝廷所不容?殺我之心當真就如此迫切?」

郭威低沉的話音里蘊含無盡怒火,死死攥緊那份輕飄飄卻足以決定他生死的帛書。

郭崇和曹英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好一會,郭威長長嘆口氣,神情落寞,容貌好像剎那間衰老了十歲,連鬢邊的白發也愈發顯眼了。

「 啷」一聲,雁翎刀扔在郭崇和曹英身前,郭威淡淡地道:「既然官家對你二人傳下密旨,你二人自當遵旨而行,取我首級送往開封,此後安享富貴!」

郭崇和曹英大驚失色,急忙拜倒在地磕頭不止:「我二人受大帥賞識才有今日,怎敢做出背主忘恩之舉?大帥說這話,讓我二人無地自容!我等寧願現在就自盡,也不敢加害大帥分毫!」

郭崇是個耿直脾氣,當即撿起雁翎刀就要往脖頸間抹,垂淚啜泣:「末將願一死,以證末將對大帥的忠心!」

郭威目光一沉,彈腳踢飛他手中刀,厲聲呵斥道:「本帥栽培你二人多年,難道只教會了你們,在危難關頭如婦人一般嚶嚶哭泣,抹脖子自盡?」

「大帥!」郭崇重重磕頭跪地,痛哭流涕。

曹英含著熱淚抱拳道:「大帥對我二人恩重如山,我二人寧願死,也不願傷害大帥分毫!」

郭威嘆口氣,起身將二人攙扶起。

「你二人現在知道,為何本帥要故意冷落你們,讓你們多年來官職得不到提拔!本帥為的,就是今日啊!」

郭威語重心長地拍拍二人肩膀。

兩人相視震驚,曹英腦子轉得快,急忙道:「大帥早就猜到官家容不下大帥,遲早會對您下手?」

郭崇恍然道:「難怪當初李業拉攏我二人時,大帥讓我們假意迎合,故意表露出怨恨大帥的心思,原來大帥早就在為今日做準備!」

郭威苦笑道:「官家年輕,性情不定,容易受人影響,李業聶文進這些小人,又都是狼子野心之輩,本帥擔心官家受他們慫恿,對我等老臣起了除之而後快的心思。

我郭威上佐君王下安黎民,問心無愧,為求自保只能暗施手段。我在先帝靈前立過誓,只要劉氏不負我,我必不負劉氏!不曾想今日,官家終究還是听信李業等小人讒言,對我等老臣動了殺心」

郭威搖搖頭滿心失望,神情中盡是掩飾不住的悲嗆感。

曹英忙道:「大帥決不可任由李業等小人迫害!官家昏聵不明,又有小人在側,更需要大帥坐鎮朝堂,為朝廷撥亂反正!」

「末將願追隨大帥回師開封,以清君側,以正視听!」郭崇殺氣騰騰地低喝。

郭威沉吟半晌,問道:「開封眼下如何?史弘肇、楊邠等人是否安好?那岩月兌可有透露些風聲?」

曹英道:「岩月兌言語謹慎,沒有過多透露,只是末將從他神情間看出些驕狂之意,想來開封已在官家和李業等人的掌控之下,幾位輔臣情況暫時不明。」

郭威緩緩道:「鄴都兵馬,包括你我家眷皆在開封,不可輕舉妄動,否則軍心動搖,反讓契丹人撿了便宜。」

沉思一番,郭威吩咐道:「你二人穩住岩月兌,從他口中打听開封消息,越多越好。再派人趕到澶州,請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王殷秘密前往鄴都一趟。」

「末將遵令!」二人齊聲領命,告退離開。

屋門咯吱兩聲打開又合攏,屋內的光線亮了又暗。

郭威獨自坐在臥房之內,攥緊那份黃綢帛書,臉色陡然變得陰厲可怕。

他想到一個問題。

既然劉承祐和李業敢派岩月兌來傳密旨,密令郭崇和曹英除掉他,那麼開封城一定被他們徹底掌控。

史弘肇、楊邠、王章這些重臣,說不定已經遇害。

他已經有兩個月沒有接到史弘肇的書信,開封傳來的邸報倒是通篇歌舞升平的景象,但那些虛假的文詞背後,只怕暗藏血雨腥風!

郭威的心猛然間緊了一下,如果史弘肇楊邠等人遇害,以李業聶文進等人的狠毒,只怕不會放過他們的家眷。

那司徒府內,郭家滿門老小又會不會受到牽連?

郭威只覺心髒陣陣發緊,胸口沉悶得厲害,甚至有些難以呼吸,捂住胸口大口喘著粗氣,好一會才漸漸恢復平靜。

「我本不願反,更不想反,只求看在過往些許功績的份上,能讓我家小保得平安」

郭威喃喃自語,老態初現的面容露出幾分懇切之色。

只要家人平安,他願意做出任何妥協,答應官家和朝廷提出的任何條件。

可若是連家小都保全不了

他實在不敢繼續往下想,如果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他該如何面對官家和太後,如何面對開封臣民

郭崇和曹英奉郭威之命,繼續私底下和岩月兌保持接觸,想方設法從他口中打听開封現狀。

岩月兌倒也口風緊,一直不肯透露確切消息,只是催促郭崇和曹英盡快動手,然後他們一起回開封向官家復命。

郭崇和曹英一邊應付岩月兌,一邊向郭威稟報。

郭威麾下的望雲都全力出動,打探一切與開封有關的消息,派去澶州的密使也在路上。

又過兩日,郭崇和曹英還是沒能撬開岩月兌的口,郭威等得有些不耐煩,打算找來柴榮和魏仁浦商議。

岩月兌持官家密旨,要誅殺他和王峻的事情,郭威還沒有告訴柴榮和魏仁浦。

這日晌午,柴榮和魏仁浦來到官房外求見。

「這幾日總見父帥心緒不寧,神情恍惚,不知出了何事?」

柴榮一見面就關切地問道。

一身黑袍的魏仁浦捻須皺眉緊盯著郭威,以他的直覺來看,恐怕是出了什麼大事情。

郭威屏退親衛,把那份黃綢帛書拿給二人看,又把郭崇和曹英數日前來找他秘密匯報的事情說了一遍。

「豈有此理!」柴榮看罷勃然大怒,重重一掌擊打在椅子旁的幾案上,打得幾案一角 嚓一聲斷裂。

「官家和李業等人欺人太甚!」柴榮氣憤不已,滿臉慍怒,「我父子出征河北,鎮守鄴都,為國家抗擊外寇,官家卻在這個時候密謀害父帥性命,究竟是何道理?」

魏仁浦拿著帛書反復查看,狐疑道:「帥爺可曾辨認過,此物真假如何?」

郭威苦笑道:「有天子寶璽作證,自然是真的。還有那岩月兌,本就是官家身邊的童僕,官家登基後倚為心月復,這些年風聞奏事,令地方官員聞名色變,此人親自潛入鄴都城,絕不會有假。」

柴榮怒道:「這岩月兌狗賊在何處?我這就去把他抓來,嚴刑拷問!」

郭威示意他稍安勿躁,沉聲道:「開封情況不明,我令郭崇和曹英想辦法從岩月兌口中打探事情,幾日下來沒有進展。

岩月兌口風很緊,不肯透露過多消息,只是催促郭崇和曹英盡快取我性命。

我猶豫是否應該先把岩月兌捉來審問,這才叫你們一起來商議。

此事現在還未傳開,只有我們三人知曉。」

柴榮坐下,強壓怒火,攥緊拳頭道:「我贊同先把岩月兌抓起來,以防風聲泄露,再從他口中打听開封情況。」

魏仁浦捻須沉吟片刻,說道:「某也贊同先扣押岩月兌。此人得官家密旨,又有詔書為證,如果讓他公開露面,當著眾將士之面宣布皇帝旨意,只怕軍中人心浮動,讓心懷不軌之徒找到可趁之機,亂我鄴都軍心。

雖說帥爺威名蓋天,鄴都兵馬又以天雄軍為主,但還是不可大意,一切小心為妙。」

郭威點點頭:「不錯,我正是這樣想的。」

柴榮當即起身:「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找郭崇和曹英兩位將軍,先捉住岩月兌再說!」

柴榮剛要抱拳告退,房門 啷一聲被推開,一個身影跌跌撞撞沖進屋,赫然是王峻!

只見王峻雙目赤紅,發冠和衣袍略顯凌亂,見到郭威撲通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嚎聲響起:「郭公大事不好!澶州節度副使陳光穗奉王殷和李洪義之命,前來稟報郭公,官家和李業已于十日前,在廣政殿外誅殺史弘肇、楊邠、王章三大老臣!

往日里與輔臣親近的一干官員將校,皆被誅滅!家族親朋皆受株連!

就連郭公與下官留在京中的家小,也、也慘遭毒手啊!~~」

王峻悲慟地嚎啕大哭起來。

郭威渾身一震,滿面蒼白,緊緊抓住座椅扶手,頭腦里一片空白。

魏仁浦滿臉驚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驚得說不出話。

柴榮沖上前揪住王峻的衣領,猛地將他整個人提起,怒吼咆哮道:「司徒府如何?我父子留在開封的家小如何?你再說一遍!」

王峻哭得傷心不已,鼻涕眼淚糊一臉,抽噎道:「陳光穗說說司徒府滿門被殺,無一活口」

柴榮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天旋地轉,後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上,渾身力氣好像被抽空似的。

「陳光穗何在?」魏仁浦急忙厲喝道。

王峻指著屋外:「陳將軍連日趕路,體力透支,稍作歇息就來」

話音剛落,兩名親衛攙扶著一名風塵僕僕的男子趕到廳室,身後還跟著一大幫聞訊趕來的諸多官員將領,他們都是郭威的下屬。

男子蓬頭垢面,胡茬凌亂,嘴唇干裂流血,渾身泥濘不堪,活月兌月兌像個流民。

此人正是澶州節度副使陳光穗!

陳光穗見到郭威,掙扎著跪倒在地,顧不上滿身疲憊,解下背負在身上的一個染血包袱,戚然道:「末將陳光穗叩見郭帥!

末將奉王殷、李洪義二位將軍之命,晝夜兼程趕赴鄴都求見郭帥!

十一月十三,開封發生廣政殿事變,史弘肇、楊邠、王章遭誅,家族親朋被定為逆黨,全數受株連!

開封城同日內被殺的官員將校多達上百人,其余受牽連著上千人!

兩日後,開封府尹劉銖、供奉官孟業受皇帝和李業等人指示,派遣禁軍包圍司徒府,于正午時攻入府內,不分男女老幼一概屠戮!

而後孟業手持密詔潛入澶州,密令節度使李洪義誅殺王殷將軍,李洪義不肯與奸佞同流合污,秘密告知王將軍,兩位將軍殺死孟業,命末將帶著孟業首級和王將軍親筆書信,趕赴鄴都稟報郭帥!」

陳光穗顫抖著手從懷里取出一份皺巴巴的密信,連同那個包裹孟業人頭的包袱,高舉過頭頂。

郭威臉色陰沉如寒潭,強忍發抖的身軀,一步步走到陳光穗身前,接過那封密信,撕開取出,逐字逐句看著。

魏仁浦滿臉憂慮地望著他,作為下屬和老朋友,他知道郭威此刻已經面臨崩潰的邊緣,那雙厚重的手從未像現在這樣劇烈發抖過。

廳室外站滿官員將校,沒有人敢說話,氣氛壓抑凝重。

郭威一字一句地看完王殷的親筆信,事情果如陳光穗所言。

千里之外的開封城發生了驚天巨變,他一家老小都已經被屠殺殆盡

郭威魁梧的身軀猛地一晃,輕飄飄的信紙從他手中月兌落,眼前陣陣發黑,胸口如遭重錘擊打,喉嚨一甜,嘴角流出絲絲鮮血。

郭威捂住心口,發出一聲痛徹心扉地怒嘯,整個人直挺挺地朝後栽倒!

「大帥!」

一聲聲驚呼炸響,無數人蜂擁沖進廳室,場面瞬間陷入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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