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朱秀是個惹禍精

開封宮城,崇政殿。

今日朝會後,王峻、魏仁浦、符彥卿、王殷等幾位國朝重臣聯袂來到後宮覲見郭威,商討近日以來,北漢劉崇、兗州慕容彥超有所異動的消息。

郭威高坐御位,面色冷虞,威嚴十足,一雙虎目蓄滿慍怒。

天子之怒猶如雷霆,動則蒼穹震動,萬物懾服。

大殿之內氣氛凝重,安靜得針落可聞,連魏仁浦也低垂眼皮,不敢隨意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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兗州傳回的消息讓郭威倍感惱火。

年初時,慕容彥超兵敗劉子坡,率殘兵逃往兗州。

泰寧軍節度使符彥卿奉郭威之命,並未出兵為難慕容彥超,而是把他請進城,好言相勸,讓他舉兵投降。

慕容彥超之前在兗州待過幾年,泰寧軍里有不少將校出自他的門下,兗州對于他來說,就是第二個老家。

親朋故舊一相勸,加上符彥卿隱隱透露郭威不會追究他的罪責,慕容彥超「唉聲嘆氣」、「半推半就」地舉旗歸降。

郭威很高興,親自寫一道制書發到兗州,授他接任泰寧軍節度使,鎮守兗州。

另外還附有一封私信,信里,郭大爺對慕容彥超很客氣,還稱呼他為「老弟」,搞得慕容彥超受寵若驚,反而懷疑郭威對他有所企圖,在用緩兵之計將他拖在兗州,只等大周江山穩固,就騰出手收拾他。

慕容彥超在兗州擔驚受怕,一邊加緊收編泰寧軍,一邊派人加緊聯絡北漢劉崇和南唐李璟。

他的小動作自然瞞不過郭威。

郭威接到密報很生氣,自認為對慕容彥超不薄,不追究他統領大軍在劉子坡布陣阻擋鄴軍南下的罪責,不計前嫌委以重任,沒想到這沙陀蠻子還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還想著陰謀叛亂。

郭大爺不動聲色,暗地里卻緊急召來朝堂重臣商討應對之策。

「兗州安危事關重大,諸卿認為朝廷應該如何應對?」

郭威掃視眾臣,目光如電。

王峻平時歌功頌德的時候沖鋒在前,一到關鍵大事就裝聾作啞,弓腰低頭一副聆听君訓的恭敬樣。

魏仁浦捋捋須,眉頭微皺,當初他就諫言乘勝追擊,不要放虎歸山。

郭威覺得為了一個慕容彥超損兵折將劃不著,而且慕容彥超麾下還有兩三萬殘兵頗具戰力,能收降最好。

站在帝王角度,收服慕容彥超意義重大,一是威懾各地心系劉漢的藩鎮,二是恩待慕容彥超做做樣子,展現郭大爺寬闊的帝王胸懷。

對于慕容彥超的最終處理無分對錯,只因角度不同。

不過現在慕容彥超表露反跡,必須要有所戒備。

殿中無人說話,郭威道︰「淮陽王,你節制泰寧軍鎮守兗州多年,深知兗州情況,說說看,朕該拿這慕容彥超怎麼辦才好?」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符彥卿當即站起身,走到殿中,揖禮道︰「啟稟官家,臣認為慕容彥超有負皇恩,實在該誅!只是到目前為止,慕容彥超還未明確叛亂,朝廷沒有實據,不好得對其用兵。臣認為應該靜觀其變,坐待慕容彥超舉旗造反,到那時朝廷出兵平叛,名正言順!」

王峻立馬站出來表態道︰「淮陽王老成謀國之言,臣附議!」

說罷,王峻還向符彥卿拋去一個帶著些討好、諂媚之色的眼神。

符彥卿只是禮貌性地欠身拱手。

王峻有些幽怨失望,符彥卿對他的示好之意沒有多大反應。

魏仁浦道︰「臣贊同淮陽王之言。慕容彥超盤踞兗州,不過疥癬之疾,不足為慮,只是要防備其勾連劉崇和李璟。」

郭威點點頭,對符彥卿的建議表示贊同。

對于慕容彥超,郭大爺打心眼里瞧不起。

只是收降此人有重大政治意義,這才不得不捏著鼻子寫信過去,還親切地稱呼他一聲老弟。

沒想到這老弟相當不給大哥面子,耐不住寂寞,暗地里小動作不斷。

符彥卿見郭威面色稍霽,暗松了口氣,又義正辭嚴地表態道︰「若是慕容彥超不知好歹,一意孤行,臣請旨帶兵前往兗州平叛!」

郭威笑道︰「殺雞何須用牛刀,區區一個慕容彥超,哪里值得淮陽王親自出手。」

符彥卿趕緊謙虛兩句,見郭威沒有後續之言,不敢再多話,拱拱手退回位子坐好。

大周立國之後,郭威下旨進封符彥卿為淮陽王,調他進京擔任開封府尹,還把前開封府尹劉銖的超豪華宅邸賞賜給他。

劉銖作惡多端,貪得無厭,他修建的宅邸有許多逾制之處,符彥卿接手後要讓工匠整改,郭威特地告訴他用不著改,讓符家人安安心心住著就是。

于是符彥卿帶著一大家子,打點行裝從兗州浩浩蕩蕩來到開封,住進了符氏新宅。

劉銖一家被何徽滅門,死狀慘烈,開封百姓也把這座大宅子視作凶宅。

符彥卿一生戎馬,殺人無數,對這種凶宅傳聞置之一笑,一大家子如今住的安心舒適。

符老王爺倒是對自己的位置擺得極正,郭威一聲令下,讓他卸掉藩鎮節帥兵權,進京任職,他二話不說帶著一家子就來了。

符老王爺比郭威年長,軍中的資歷也比郭威深,以前又是同朝為官的朋友,如今老友化家為國當了皇帝,符老王爺角色轉變得極快,恭恭敬敬一口一個官家叫著,心里沒有任何負擔。

反倒搞得郭威有些不習慣,讓他私底下用不著拘束。

符彥卿嘴上答應,行動上照舊。

不過符彥卿心里是不想當這個開封府尹的,他希望找機會能夠外放藩鎮,繼續帶兵。

可惜剛才初步試探,郭威沒有給他明確回復,老王爺心里有些無奈。

「至于太原劉崇」郭威模著黑須,面上殺氣騰騰,「冥頑不靈,膽敢起兵作亂,還豎起劉漢旗號,與我大周為敵,朕絕不會輕饒他!」

郭大爺狠狠一掌拍在御位扶手,一尊鎏金龍頭上。

魏仁浦等人相視一眼,看來官家已經決意對河東用兵,只是該怎麼打,還得拿出個具體對策來。

說話間,一名身穿朱袍,滿頭蒼發的老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大殿門口,也不說話,神情恭順地站著。

殿外值守的內殿班直禁軍和宦官也毫無反應,似乎此人可以不打招呼直入禁中,連入殿覲見也無需唱名。

郭威注意到他的出現,皺著眉頭沉聲道︰「王使司,可有要事?」

眾臣回頭看去,原來出現在大殿門口之人是武德使王令溫。

瞬間,幾位重臣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連一直躲在旁邊偷偷打哈欠的王殷也站直了幾分身子,暗暗掐了掐虎口,讓自己清醒些。

王殷剛剛升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掌管侍衛司,乃是目前大周禁軍名義上的第一統帥。

王殷有從龍之功,又是郭威舊友,大周鼎立,王殷自詡功勞無雙,又兵權在握,聖卷在身,那叫一個志得意滿。

昨夜王殷剛剛收了兩名小妾,本是劉承右從民間挑選收入宮廷的美人,還未來得及寵幸,一直安置在掖廷局。

王殷偶然間得知,暗地里派人把她們接出宮藏起來,等到兩三月後風聲平息,才敢放心收入房中。

奮戰半宿,王殷感到很疲倦,好在官家給眾臣賜座,否則他兩條發軟的腿恐怕站不住。

感謝官家!

可是再怎麼困倦,看到王令溫出現,王殷也不得不打起精神。

王令溫是武德使,掌管武德司。

武德司在歷史上還有一個名字,皇城司。

武德司掌宮禁、宿衛、刺探情報,是後唐以來皇帝爪牙的官方機構。

上一任武德使,是劉承右的親舅舅李業。

在廣政殿事變,以及之後誅殺史弘肇、楊邠,圍攻郭威府邸幾件影響天下大勢的事變中,武德司都發揮出事關重要的作用。

王令溫時年五十有六,河間人。

從履歷上看,王令溫和郭威並無交集。

但無人知道的是,至少在當年莊宗李存勖麾下親衛「從馬直」時期,郭威就已經和王令溫相識。

他們都曾是李存勖麾下親衛。

當時王令溫的職位還比郭威高,後來郭威跟了劉知遠,而王令溫則一直跟隨石敬瑭。

大周立國,擔任安州刺史的王令溫第一時間入京覲見,郭威大喜,兩人秉燭夜談,第二日郭威下旨授王令溫為武德使,可以隨意出入宮廷,覲見皇帝無需通報。

王令溫快步走到殿中,揖禮道︰「啟奏官家,臣有南邊事務稟報!」

王令溫的聲音平澹無波,長相也平平無奇。

唯有一雙手臂奇長,手掌也比尋常人寬大,骨節粗壯,長滿疤痕。

郭威松了口氣,還以為是河東劉崇有異動,笑道︰「南邊?莫不是李璟小兒又送了朕幾箱珊瑚瑪瑙?」

眾臣一陣輕笑。

王令溫微笑,拿出一道封皮上沒有任何字樣的奏疏高捧過頭頂。

「呈上來。」郭威道。

王令溫忙走上陛階,把奏疏送到郭威身前御桉擺好,這才退到殿中恭候。

郭威翻開冊子掃了幾眼,「咦」了一聲,又回過頭細細閱覽,竟是「噗」地一下大笑起來。

眾臣好奇,不知道王令溫的密奏里寫了什麼。

王令溫神情平靜,微笑不改。

「這朱秀簡直胡鬧!」郭威笑罵一聲,揚了揚手里的冊子,「諸卿可知,朱秀這小子在江寧鬧出什麼亂子?」

眾臣相視迷惑,竟然事關朱秀?

究竟什麼樣的大事,竟然能勞動武德使親自上殿奏報?

王峻一听事關朱秀,頓時沒了興趣,撇撇嘴滿臉不屑。

魏仁浦忙道︰「請官家明示!」

魏仁浦和朱秀亦師亦友,他可不願見到朱秀在江南出事。

郭威好笑道︰「這混小子在江寧找到了家卷,卻陰差陽錯和唐國太子李弘冀起了沖突,竟敢半夜里闖進皇家園林,把那個李弘冀給綁架了!

好在這小子命大,朋友也多,太傅周宗,李璟的六兒子,還有那個江南大才子徐鉉出面作保,這才保住他一條小命。

現在朱小子被李璟軟禁在鴻臚寺,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也輕易走不月兌身」

魏仁浦走上陛階接過冊子,翻看之後相互傳閱。

冊子寫得簡明扼要,把朱秀鬧出亂子的前因後果寫得明明白白。

魏仁浦哭笑不得,哪里有朱秀,哪里就有麻煩,那小子還真是不安分。

王峻趁機道︰「官家,朱秀身為我朝臣屬,竟然在外邦做出有失體統之事,罪有應得,無需搭理就是。」

「嗯~」郭威笑了笑,沒有表態。

魏仁浦當即道︰「朱秀乃官家欽封開國侯,擔任鎮淮軍節度副使,也算一方大員,如今被唐主扣押在江寧,我朝廷怎可不聞不問?

何況朱秀于國有大功,其人月復藏錦繡,有經天緯地之才,如今身陷敵國,隨時都有性命之憂,若是官家和朝廷不過問此事,傳出去,豈不是叫世人認為官家和朝廷寡恩不義?」

「哼~是那朱秀自己跑去江寧的,又不是官家逼他去的!再說,劫持唐國太子,蠻橫無禮,損傷朝廷顏面,本就是大罪一樁!」王峻陰陽怪氣地冷笑。

魏仁浦反駁道︰「朱秀南下尋親乃盡人子之孝,為救至親不惜以身犯險,此乃大孝之舉,何來罪責?」

王峻拿著密奏譏誚道︰「魏承旨可看清楚了,王使司的密奏上是說,朱秀為跟李弘冀爭奪那周宗女兒,才悍然劫人!

為一女人爭風吃醋,這便是魏承旨口中,于國有功之人干的事!

就算那朱秀有幾分本事,此事也足以說明此人輕狂放蕩,不識體統,不顧大局,貪花,實在不堪大用!」

魏仁浦氣憤道︰「江寧遠隔千里,僅憑一紙奏報,王樞密就判定罪責在朱秀,未免太過武斷!」

王峻怪笑道︰「魏承旨的意思,是不相信武德司和王使司辦事的能力?」

沒等魏仁浦說話,一直沉默不言的王令溫突然拱手,澹澹道︰「此份密奏是某根據下面匯總消息而撰寫,並不代表事件全貌,其中細節真實與否,某也不敢確定。」

魏仁浦贊同道︰「王使司此言有理,朱秀是否有罪,也應等他回來再說,輪不到江南朝廷宣判。」

王峻惱火地斜瞟王令溫一眼,撇嘴冷哼不再言語。

王令溫依舊低垂眼皮,面上帶著微笑。

郭威不動聲色地把這場爭執看在眼里。

朱秀雖然遠在江寧,千里之外的開封大殿,卻也因他鬧得不安寧。

渾小子朱秀,當真是個惹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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