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吃瓜二人組

九月末,向訓趕到澶州宣布皇帝詔令,同時以兵馬都監的身份,依照朝廷決議,抽調鎮寧軍精銳步卒一萬人,其中有三千訓練有素的弓弩手。

節度府前廳,向訓宣讀著一份冗長聖旨,朱秀和柴榮伏身在地聆听。

柴榮神情肅穆恭敬,听得認真。

朱秀听了一半,忍不住掩嘴打哈欠,惹得向訓不時皺著眉頭朝他看來。

「二位請起。」

終于,一份里嗦的聖旨讀完,朱秀如蒙大赦,站起身揉搓著腰桿。

向訓把聖旨交到柴榮手里,笑道︰「有勞太原郡公備齊兵馬,再將符印交予末將。」

柴榮捧著聖旨,勉強笑了笑,道︰「既是父皇旨意,我一定遵旨行事。鎮寧軍交由向都監統帶,我也能放心。」

「多謝!還請太原郡公放心,末將一定不會辱沒了鎮寧軍的威名!叫慕容叛賊知道我大周官兵的厲害!」向訓鄭重表態。

柴榮試探著問道︰「除了曹英、史延韜、藥元福三位將軍,父皇可還有其他安排?」

向訓道︰「官家還征調天平軍節度使、淮陽王符彥卿,鎮淮軍節度使李重進作為側翼兵力,配合曹帥主力合圍兗州。」

柴榮愣了愣,臉色無比難看︰「李重進遠在宿州,父皇怎會征調他參與此戰?

我就在澶州,父皇寧可派向都監抽調兵馬,也不願讓我率領鎮寧軍參戰」

柴榮滿臉失魂落魄,種種酸澀、委屈、失望的情緒涌上心頭。

向訓也很無奈,抱拳低聲道︰「此乃官家聖意,末將不敢過問。」

朱秀偷偷扯了扯柴榮的衣袍,示意他收斂情緒,切莫多言。

柴榮輕嘆口氣,臉色晦暗。

「向都監,除了這道聖旨,官家可還有其他旨意?」朱秀笑道。

向訓道︰「還有兩道口諭,官家讓你們無需行大禮,聆听便可。」

清清嗓,向訓傳達口諭︰「‘太原郡公呈送的書信,朕已經看過了,待考量過後再給答復。另,命朱秀抄錄《帝範》一百遍,供朕觀覽。’」

朱秀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倒,瞪大眼哭笑不得︰「向都監,此話當真?」

向訓正色道︰「某豈敢假傳聖意?朱侯爺切莫多想,官家讓你抄寫《帝範》,你老老實實照辦就是。

官家說了,你字寫得好,一筆‘秀體書’已有大家風範,命你抄寫文章,也是想多多欣賞你的書法。」

說到最後,向訓自己也忍俊不禁。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官家故意懲罰朱秀。

至于原因,或許只有當事人知道。

朱秀拍打腦門,一臉便秘似的難看表情︰「下官何德何能,讓官家賜下這份厚愛啊~~」

向訓微微一笑,輕輕拍打朱秀肩膀以作鼓勵,眼神里卻流露出些許愛莫能助的戲謔。

「請問向都監,河東劉崇處近來有何異動?」朱秀想起一事,急忙問道。

「劉崇與王樞密激戰于晉州城郊,王樞密麾下排陣使陳思讓、康延昭二將大破敵軍,現劉崇已率軍退入絳州境內。」向訓笑道。

朱秀撇撇嘴,酸  地滴咕道︰「王樞密還真是用兵有方啊~」

向訓知道一些朱秀和王峻的過節,笑道︰「王樞密出征河東前,與官家在宮里反復推演戰局。

王樞密去到河東之後的大部分布置,其實都是遵照官家的部署。」

朱秀咧嘴笑道︰「這麼說,向都監也認為王峻這廝能打勝仗,完全是走了狗屎運?」

「呃這~」向訓語塞,干咳一聲不自然道︰「某可沒有這層意思,朱侯爺切莫誤會!」

朱秀嘿嘿笑了笑,心里對王峻越發警惕起來。

向訓可是武德司副使,深受郭大爺寵信,連他都對王峻頗為忌憚,在背後吐槽一兩句話都小心翼翼,看來王峻如今的權勢當真非同小可,在郭大爺心目中的地位也著實不一般。

向訓是郭大爺身邊近臣,他對于這些是最敏感的。

「事不宜遲,還請太原郡公安排人帶末將去選調兵馬。」向訓抱拳道。

柴榮勉強點頭,朝廳外喊了聲︰「何徽,進來!」

侍立在廳外的何徽大踏步走來,抱拳道︰「請君侯吩咐!」

「你帶向都監前往軍營,召集所有廂都指揮使,一切听向都監安排!」

「卑職領命!」何徽沉聲應道。

柴榮又對向訓道︰「請向都監先行一步,我隨後就到。」

等向訓跟隨何徽離開,柴榮重重拍打椅子扶手,長嘆口氣︰「看來父皇當真要棄用我。朱秀你說說,眼下局面究竟該如何是好?」

朱秀給他倒茶,斟酌道︰「兄長莫急,事情並非你想象的那般槽糕。」

柴榮憂心忡忡︰「你說,會不會是那封信惹惱了父皇?父皇脾性剛烈,怎會容忍臣下挑釁?」

朱秀想了想,搖頭道︰「應該不會。兄長在信中並未埋怨訴苦,只是跟父親表明想要娶妻的心思,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個兒子與父親之前再正常不過的通信。

就算我們的確有借此試探官家的意思,而官家也看穿了我們的用意,也不會因此震怒,否則就會讓向訓直接傳旨,否決了這樁婚事。

像如今這般,語焉不詳,沒有明確答復,我猜官家的確還在考慮當中」

柴榮振作幾分精神,滿懷希冀地道︰「你的意思,父皇是在考驗我?」

「確有可能!」朱秀滿臉篤信,「官家在考驗兄長作為一個兒子、臣子的忠心和恭順,也在考驗兄長對于時局的判斷和忍耐!

所以兄長現在要做的,就是保持沉著、冷靜,要沉得住氣!」

柴榮默然片刻,深吸口氣︰「我明白了!」

朱秀笑得信心十足,這讓柴榮也跟著安心不少。

對于大局的判斷,柴榮相信世上沒有人能比朱秀做得更好。

他堅定不移地信任朱秀,就像當年在滄州,朱秀告訴他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會暴病而死,應該堅守滄州,而不是奉詔去鎮州。

當時他以賭博的心態選擇相信朱秀,事後證明朱秀的判斷完全沒錯。

朱秀偷偷瞟了眼柴榮,見他情緒穩定下來,暗暗松口氣。

他知道,柴榮對于郭威調李重進參與兗州戰事萬分想不通。

其實他自己也想不通。

鎮淮軍的任務是加緊操練水軍,防備淮南唐軍,跟兗州八竿子不相干。

郭威寧願征調李重進參戰,也不願讓近在澶州的柴榮領兵。

李重進是外甥,柴榮是養子,這要換成誰也接受不了。

朱秀所熟知的歷史軌跡里,李重進根本沒有摻和討伐慕容彥超。

可如今,兗州戰事不僅比原歷史提前好幾個月,連原本不相干的李重進都攪合進來。

只能說明,歷史的車轍,當真在不經意間,拐向了一個未知的方向。

廳外,胡廣岳帶著一人走來,赫然是風塵僕僕從開封趕來的陳安。

「小人拜見太原郡公、拜見侯爺!」

陳安躬身見禮。

「你怎麼來了?」朱秀驚訝地看著他。

陳安閃爍其詞地道︰「小人有要事稟報,是關于陶文舉的。」

提到這個名字,朱秀一肚子火氣。

來到澶州才知道,陶文舉早被柴榮開革驅逐。

若非看在他的面子上,以柴榮治軍之嚴苛,早就把陶文舉斬首示眾。

朱秀是萬萬沒想到,陶文舉竟敢在澶州軍中貪污受賄。

連帶著,把他的臉面也丟盡了。

畢竟陶文舉可是他一手從彰義軍里帶出來的。

「這個狗東西如今在何處?」朱秀惱火道。

柴榮起身道︰「你們談吧,我去軍營看看。晚上再設宴為向訓接風。」

走了兩步,柴榮回頭道︰「陶文舉此人能力不錯,可惜心術不正,你今後還是不要再用了。」

「兄長教訓的是,此事是我用人失察。」朱秀趕緊表態承認錯誤。

等柴榮帶人出府而去,陳安才低聲道︰「侯爺,藏鋒營查到,陶文舉這廝似乎投靠了王峻,而且不久前,還悄悄南下,行跡在清流關一帶消失,時間正好在侯爺逃出江寧之時。」

「嗯?」朱秀擰緊眉頭,「什麼意思?」

陳安道︰「侯爺之前傳令馬統領,命藏鋒營打探是否有人把開封消息傳遞到江寧,弟兄們順藤模瓜之下,查到此事或許跟王峻、陶文舉有關。

但具體的,還未得知。此事還有武德司的察子在密查,或許他們了解得更清楚。」

朱秀沉聲道︰「你是說,開封朝堂上的事,是王峻派人傳到江寧,故意讓唐國君臣知曉?」

「馬統領有此猜測,還未查實。」陳安老老實實地稟報。

「如果真是王峻所為,那麼他派到南邊傳遞消息的人,就是陶文舉?!」朱秀 地起身,眼里閃爍厲色。

胡廣岳道︰「不如問問武德司王使司,或許他們已經掌握了證據。」

朱秀負手踱步,臉色因為太過惱怒有些猙獰。

陶文舉膽敢背叛他,甚至想幫著王峻置他于死地,這是朱秀之前沒有預料的。

可仔細想想,陶文舉的確有這個動機。

他投靠王峻,最不願見到的人當然就是自己。

想辦法讓自己永遠留在南邊,對于他而言最有利。

朱秀陰沉著臉道︰「你趕回開封,命馬慶密切打听陶文舉行蹤,莫要驚動他。此事,等我回開封再說。」

陳安急忙抱拳道︰「屬下領命!」

~~~

十月中,兗州戰事正式打響,戰況卻不容樂觀。

慕容彥超及其一干亂黨拼死頑抗,竟然出其不意地出城偷襲,打亂曹英部署。

慕容彥超先是在兗州城下連斬周軍三名牙將,叛軍士氣大勝,後又在汶水河畔,趁著天平軍渡河時 攻,淮陽王符彥卿也在這一戰里受傷,被緊急送回鄆州。

天平軍退守汶水河北岸,由符彥卿的長子、武陽郡公符昭信暫代節度使之職。

戰事膠著至十一月底,李重進率領鎮淮軍進駐沂州,神不知鬼不覺率軍奔襲來蕪,慕容彥超在來蕪屯兵屯糧,和兗州互為犄角,李重進打破來蕪,使得兗州徹底成為孤城。

開戰以來的最大戰功,竟然是從宿州遠調而來的李重進所部立下的,曹英統帥的正面部隊顏面全無。

兗州城被重兵包圍,可惜一直拖到年末都無法攻破。

慕容彥超挾持全城軍民為他守城,叛軍知道必死無疑,也抱著堅守至死的決心死守城池。

郭威怒不可遏,元日大朝會上,不顧眾臣阻攔,宣布親政兗州。

正月末,郭威不顧寒冬臘月的天氣,率軍趕至兗州城下。

周軍發動數輪強攻,郭威身披金甲親自坐鎮督戰,三軍將士用命, 攻五日,終于在最後一日中午時破城。

先登城頭者,又是李重進率領的鎮淮軍 士。

郭威入城後,解下披袍,親手給他系上,以示贊許嘉獎。

三日後,下旨將慕容彥超斬首,夷滅三族。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郭威會在兗州城內大開殺戒時,郭威出人意料地頒布安民告示,明確表示不會遷怒百姓,只追究慕容彥超身邊從屬叛將的罪責。

還免除了兗州今年的夏秋兩稅,把叛軍征用的物資全數發還百姓,命令官軍砍伐樹木,搬運磚石,修復城池,幫百姓修繕屋舍。

兗州百姓歡欣鼓舞,四處傳頌皇帝恩德。

二月中,御駕班師回朝。

兗州距離澶州直線距離不過五百里,路程不過十來日,戰事打得熱熱鬧鬧,澶州這邊卻一片冷清。

除了向訓帶走的一萬步卒,澶州這邊與兗州戰事沒有多大關系。

朱秀和柴榮只能每天眼巴巴地等著軍報送來,分析局勢,在沙盤上推演戰斗,過過干癮。

每每听到李重進如何神勇破敵,再立新功,柴榮就惆悵無比地站在廳室外,遠眺兗州方向,唉聲嘆氣。

對此朱秀也無可奈何。

在這場戰爭中,郭大爺鐵了心帶李重進玩,不帶柴榮玩,他又有什麼辦法。

他們只能老老實實留在澶州吃瓜。

不過李重進的表現也讓朱秀吃驚不已,那黑廝經過宿州大半年來的鍛煉,竟然有月兌胎換骨之像。

比起柴榮,李重進更像個天生武夫,入了疆場如魚得水。

朱秀不由得再度感慨世事難料,畢竟來到澶州之前,他也沒想到,這一呆就是大半年。

如今已是大周廣順二年,眼看就要開春,可他們回歸開封的日子依舊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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