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烏合之眾,難成氣候

李洪義呆了呆,急忙起身下拜。

孟業低笑道︰「官家口諭,讓使君領旨自觀便可,切記不可聲張!」

李洪義心中一突,有種不祥的預感,兩手捧著旨意遲疑不決。

「使君有何顧慮?」孟業緊盯著他。

李洪義不自然地干笑道︰「突然間接到官家旨意,著實令人意外, 孟供奉勿怪。」

孟業笑了笑,示意他展開旨意自己看。

李洪義高捧黃綢密詔往開封方向拜了拜,稍稍側過身子,小心翼翼地展開,逐字逐句地默默念誦。

「這!!」

才看到一半,李洪義已經驚出一身冷汗, 昨夜睡得遲, 今早起得晚,渾身留下的疲倦感頓時一掃而空。

孟業笑道︰「使君勿驚,還請看完密旨。」

「好好~」

李洪義擦擦額頭和鼻尖的冷汗,強壓心中驚駭,瞪大眼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看了起來。

的確是官家的筆跡,還加蓋了天子寶璽,絕不會有錯。

可是每一個字看在眼楮里,都像是針扎一般令人難受。

官家竟然密詔他除掉王殷,收攏澶州兵權,暗中切斷河北的兵馬錢糧轉運,派兵扼守黃河道口,嚴防鄴都兵馬。

河北方向有任何動靜,都要第一時間火速稟報開封。

李洪義一字不落地看完幾遍,渾身無力似的跌坐下,滿面蒼色,大口喘著粗氣。

安逸日子過得久了, 突然間讓他干這麼刺激的事,著實有些反應不過來, 心髒也承受不了。

「官家的意思,使君可看明白了?」孟業輕笑道。

李洪義痴痴點頭︰「看明白了。」

「那不知使君打算何時動手?如何動手?可需要孟某配合?」

李洪義陡然驚醒,忙問道︰「還請孟供奉如實相告,開封城內究竟發生了何事?」

孟業把十一月十三日以來,廣政殿殺史弘肇楊邠王章三人的事情經過,以及開封城幾日的封城屠殺事件,輕描淡寫地講述了一遍。

李洪義听得寒毛倒豎,不停地吞咽口水,冷汗涔涔,後背心濕透。

「開開封竟竟發生這般這般聳人听聞的劇變」

李洪義說話都有些結巴。

孟業輕蔑地看著他,此人果然如傳言中一樣,是個懦弱無能之輩。

同樣是太後的弟弟,和心狠手辣的國舅李業比起來,他們兄弟差距也太大了些。

「官家另派密使趕赴鄴都,只要除掉郭威,河北便亂不起來,到時候使君奉詔持節前往鄴都主持大局,成為我朝河北大軍的新任統帥

來時國舅特意囑咐了,將來使君在外領兵, 國舅在內主持朝政,你們兄弟雙劍合璧, 成為我大漢江山的頂梁支柱。有國舅作保,使君定能穩坐帥位,執掌兵權!」

孟業語氣充滿誘惑,听得李洪義心中打鼓,眼珠子亂轉,時而呼吸急促,時而心肝撲通跳。

「敢問孟供奉,郭威麾下猛將如雲,威名蓋天,官家如何能不著痕跡地除掉他?」

李洪義咽咽唾沫,小聲問道。

孟業淡淡道︰「此乃絕密,請恕下官無可奉告!使君只要知道,郭威身邊有官家和國舅安排的人便可。」

「噢噢~原來如此!」李洪義恍然大悟,原來郭威身邊已經埋下刀斧手,就等著听從號令行事。

孟業見李洪義遲遲不肯表態,有些不耐煩地道︰「還請使君盡快除掉王殷,安撫澶州局勢,配合官家布局河北!」

李洪義訕訕道︰「既然官家有密詔,臣李洪義自當遵從。只是只是近來王殷吃住都在後軍行營之內,還有百余親兵不離身,實在找不到機會下手。

不如這樣,請孟供奉留在府上安心等候,我即刻前往後軍行營,過幾日找到機會,再動手不遲!」

孟業皺眉思索,沒有注意到李洪義眼神略帶閃爍之色。

「好吧,還請使君盡快拿主意,鄴都那邊可不能延誤太久,遲則生變!」

孟業一時間也想不出辦法,只能听李洪義的。

「事不宜遲,某這就啟程趕到北岸大營。」

李洪義起身,朝廳外喊了聲,喚來老僕叮囑道︰「安排一處清靜的廂房,請孟供奉入住,每日茶飯酒水伺候周到,由你親自安排,不可走漏消息,讓外人察覺孟供奉住在府上。」

老僕急忙應下。

「這是跟隨我多年的奴僕,忠心謹慎,孟供奉有任何需要只管跟他說便是。」

李洪義笑吟吟地道。

孟業道了聲謝,跟隨老僕走出廳室。

李洪義目送他離開,笑臉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遲疑。

捏著密詔一陣踱步,李洪義還在反復思量究竟該如何取舍。

「李業氣量狹小,如果讓他除掉郭威掌握大權,又怎會甘心把兵馬大權交給我?如此一來,我豈不成了第二個郭威,被他視作眼中釘?」

「李業只會弄權,要論行軍打仗,郭威勝他千倍萬倍!」

「河北雄兵不下十萬,倘若事情敗露,郭威舉兵南下,我澶州首當其沖,第一個死的就是我李洪義!」

「郭威宦海沉浮多年,又怎會被李業等人輕易地安插細作在身邊?此事只怕有詐」

李洪義腦海里天人交戰。

從情感血緣來說,他是太後的堂弟,有外戚身份,榮華富貴是跑不了的。

但事實和直覺告訴他,官家和李業的算盤打得精細,卻未必能奏效。

更重要的是,李洪義根本沒有信心和膽量除掉王殷!

王殷也是戰將出身,受郭威賞識擔任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李洪義知道自己的斤兩,只怕殺不了王殷,反倒會被王殷剁成肉泥!

「李業空有野心,能力卻不足,遲早害人害己!我決不能跟隨他們往火坑里跳~!」

許久,李洪義終于下定決心,攥緊手里的密詔,臉色忽明忽暗,咬牙陣陣發狠!

~~~

當天夜里,李洪義渡河趕到黃河北岸的後軍行營,直奔王殷所在的帥帳而去。

王殷忙碌一日,倍感疲倦,正要月兌下衣袍歇息,帳外親兵稟報說李洪義求見,只得起身相迎。

「李節帥怎麼有興致來大營瞧瞧?」王殷迎他入帳,打趣著笑道。

李洪義解下披風扔朝一旁,等親衛送上熱茶退下後,雙膝一彎重重跪倒在地,嘴一癟大哭起來︰「王將軍救我!」

王殷大驚失色,忙俯身攙扶︰「李節帥這是作何?快快請起!」

李洪義哭得抽抽噎噎,鼻涕眼淚糊一臉︰「小弟大禍臨頭,懇請王將軍看在往日情面上,救小弟一命!」

王殷哭笑不得︰「李節帥有事但說無妨。」

李洪義哽咽著抹抹淚,從懷里模出密詔︰「此物請王將軍過目」

王殷狐疑地接過,一目十行地迅速閱覽一遍,猛地抬頭吃驚地看看李洪義,又趕緊低頭重新仔細看過。

「此物從何而來?」王殷滿面冷凝,心頭火氣抑制不住地竄起。

李洪義咽咽唾沫,把孟業持密詔前來一事和盤托出。

王殷怒不可遏,將密詔死死攥緊,捏成皺巴巴的一團,咬牙低吼︰「昏君!竟然听信小人之言,欲圖誅滅功臣!史公、楊公死得冤枉啊!可憐郭樞密一家竟然也」

王殷冷沉的目光里透出幾分殺氣,盯緊李洪義突然閉嘴不言。

李洪義嚇一跳,急忙道︰「王將軍切莫誤會!小弟和李業等奸佞不同,絕對沒有加害將軍和郭樞密的心思!否則小弟今夜也不會來見將軍!」

王殷深吸口氣,壓下心頭怒火和震驚︰「那孟業何在?」

「就在小弟府上!」李洪義急忙回答。

王殷負手踱步,李洪義眼巴巴地看著他,哭喪著臉︰「小弟只想當個安逸享樂的富貴閑人,哪里有膽量害人,請王將軍拿個主意,你我眼下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王殷沉默片刻,猛地睜開眼低沉道︰「昏君和李業等奸佞要殺我,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為今之計,只有派副使陳光穗趕到鄴都稟明郭樞密,表明我等投效之意,一切听從郭樞密安排!」

王殷大手用力拍拍李洪義的肩膀︰「你將昏君的陰謀透露于我,開封是回不去了,不如與我一同投效郭樞密吧!你我二人合力守備澶州,等候鄴都大軍南下!往後,你我二人便是生死弟兄!今日救命之恩,王殷沒齒難忘!」

李洪義沒有多做猶豫,抱拳道︰「小弟願隨王將軍投效郭樞密!」

王殷看看手中密詔,恨恨地道︰「此物和孟業的人頭,就是你我二人的投名狀!」

王殷和李洪義連夜趕回澶州城,第二日清早,正在熟睡中的孟業突然被闖進屋的甲士驚醒,沒等他驚恐反抗,就被亂刀砍死,割下首級連同那道密詔,交給節度副使陳光穗帶到鄴都。

~~~

鄴都。

自從郭威抵達鄴都後,施行堅壁清野的策略,整頓軍紀,嚴肅處置了一批玩忽職守,不嚴格執行邊防任務的將校,使得河北士氣為之一振,定州沿線的防務愈發嚴密,叫契丹人沒有任何可趁之機。

兩月前,柴榮親自統兵剿滅了游竄在深州地界的契丹騎軍。

一月前,郭威從邊防最前線的秦州回到鄴都,舉賢不避親,當著眾將士面將柴榮大肆表揚一番,命他全權都管鎮州、深州、趙州三鎮兵馬。

契丹人見河北防守嚴密,探听後知道是郭威親自坐鎮鄴都,找不到可以渾水模魚的地方,只得收縮兵馬,退守至涿縣。

原本因為契丹人大兵壓境,風聲鶴唳的河北地界,在郭威抵達鄴都後,短短三四個月內便恢復平靜。

這日鄴都城內,一名風塵僕僕遠道而來的男子出現在偏街一處食肆內。

他喚來堂倌要了些飯菜大吃一頓,本來還想喝酒,可轉念想想自己還有重任在身,壓下酒癮扔下一把錢幣走了。

此人名叫岩月兌,還不到三十歲,沙陀人,乃是從小跟隨劉承祐長大的童僕出身。

劉承祐登基後,岩月兌隨之得到重用,一直在各州各軍擔任采訪使,暗中探查各地的風土人情,監察當地官員和民間。

此次岩月兌領受密旨,潛入鄴都與護聖左廂都指揮使郭崇、奉國右廂都指揮使曹英聯絡。

郭崇和曹英都是跟隨郭威出征河北的禁軍大將,跟隨郭威多年,戰功也不少,可是在郭威的勢力集團里地位卻不算高。

岩月兌花了半日工夫打探到二人目前所在,又通過李業埋藏在鄴都禁軍里的幾個小校,順利與郭崇曹英取得聯絡。

翌日一早,鄴城西門旁一處小攤,郭崇和曹英如約前來與岩月兌會面。

小攤售賣些蒸饃和炊餅,還有稀粥醬菜,岩月兌每樣買了些,坐在桌邊大快朵頤。

郭崇與曹英親如弟兄,兩人都是四十余歲,出身寒微,都是從一個小軍卒做起,依靠勇武立下戰功,又幾乎同時追隨郭威,一步步做到如今禁軍將領的位置。

岩月兌不論年紀還是資歷,在二人面前都算是晚輩,可他卻儼然一副天子使臣的姿態,二人來到以後也不起身迎接,示意二人坐下後也不說話,只顧埋頭吃喝。

等了一會,郭崇假裝沉不住氣,抱拳道︰「尊使急召我二人前來相見,不知有何要事?」

岩月兌瞥他一眼,把最後一半熱騰騰的饃饃塞嘴里,嚼完咽下肚,才慢悠悠地道︰「國舅讓我來問問兩位,半年多前兩位答應國舅的話,可還作數?」

郭崇和曹英相視一眼,齊齊回道︰「當然作數!」

郭崇忙道︰「只要國舅用得上我們,我二人必定全力效死!」

曹英抱拳沉聲道︰「我二人願為官家效力,萬死不辭!只請國舅幫我們在官家面前多多美言!」

岩月兌似笑非笑︰「只要二位盡忠辦事,官家和國舅一定不會虧待你們!」

「听尊使的意思,官家有旨意給我們?」郭崇急忙問道。

岩月兌嘿嘿一笑,機警地四處看看,從懷里模出一份封存在錦囊里的帛書遞給二人。

「拆開來看,切莫聲張!」

曹英接過,和郭崇坐在一塊,小心翼翼地拆開錦囊取出帛書閱覽。

看罷,二人皆是震驚地看了對方一眼。

岩月兌時刻緊盯二人神色,低聲道︰「怎麼樣,這件事,兩位將軍可敢做?」

郭崇眼神閃爍,咬牙道︰「我二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氣,有何不敢的?」

曹英臉色凝重,低聲道︰「事後我二人有何好處?」

岩月兌笑道︰「官家金口許諾,事成之後,侍衛司都虞候職位和開封附近的節度使職位,隨兩位將軍挑選!」

兩人相視大喜,齊齊抱拳道︰「臣等願為官家分憂!請尊使靜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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