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上課了。
任槐啃著肉包子,拎著豆漿,便走進教室,找到個角落坐了下來,若有所思。
那夢琪學姐也太熱情了,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還是從小生活太安逸舒適了,從而覺醒了受虐傾向?
沒錯。
任槐現在手里吃的早餐,就是李夢琪主動請客的,還因為任槐說了自己能吃,專門買了雙倍分量。
這期間,李夢琪完全都不像是個大明星,表現得異常親切。
請了任槐早餐之後,還和他一路閑聊,來到教學樓下,才笑著作別的。
全程都沒有提過,關于巴甫洛金斯的事情。
任槐可不信,她到現在還都不知道自己被耍了。
因為只要點開學校論壇,搜一下「巴甫洛金斯」這個關鍵詞,就立馬能夠彈出來好幾個討論帖。
連普通學生們,都分析出了,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那個所謂的大師,全是拿到畫作的幸運兒,自己胡編亂造出來的。
作為當事人的李夢琪,能不知道嗎?
就算自己沒察覺,背後的經紀公司什麼的,也應該早就告知她了。
但從始至終,李夢琪都沒有提到過這茬。
反而親切和藹,甚至是熱情主動到了一種境界。
所以任槐才懷疑,她可能具備某種受虐傾向嘛……
不然也解釋不通這一切啊。
「任槐,把手表還給我。」
正在任槐思索情況的時候,一個壓抑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馬韓一臉不悅的走了上來,開門見山,便要從任槐這里,索要回自己的西卡歐手表。
任槐聞言卻詫異起來,道︰「怎麼,陳子凡還真少了你一塊手表啊?」
「關你屁事!」
馬韓回頭用余光,看了一眼表情郁郁的陳子凡。
雖然沒人知道昨天晚上,陳少拿到幸運簽之後,到底和夢琪學姐發生了什麼。
但從今天的狀態,與他的三言兩語還是能夠看出來,不會太美好就是了。
一塊不算太高端的西卡歐手表,對于陳少來說,當然不算什麼了,甚至都不足以被他掛在心上。
可這種情況下,如果陳子凡真的忘了,馬韓怎麼好去提這茬,刻意索要呢。
那不是觸其霉頭嗎。
所以思量再三後,馬韓還是決定,來找任槐將手表要回來。
不然自己真是血虧到家了。
「快還給我,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教室里的聲音很嘈雜,馬韓又似乎刻意在壓低自己的聲音,所以這番對話,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注。
任槐聞言卻不以為意,道︰「你可別耍無賴啊,手表我是拿幸運簽換的,又沒有逼你,是你們主動找上我的,想要拿回去啊?可以,那你再給我安排一頓,和李夢琪的私人晚餐吧。」
「別給我說這些!」
馬韓警告道︰「那塊手表我有完整的購買證明,如果你不還給我,我就去告訴學校,自己手表失竊了!」
「好啊。」
任槐嘬了一口豆漿,挑挑眉,道︰「那你去吧,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替你去問問陳子凡怎麼回事吧,口口聲聲答應你的補償,怎麼就說一套做一套,反悔了呢?」
「你……」
馬韓似乎是嗆住了,又回頭偷瞄了陳子凡一眼,厲聲道︰「我警告你,不要去觸陳少的霉頭,不然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任槐見狀,心想果然如此。
陳子凡的補償沒有到位,馬韓又不敢主動去提,就只能將辦法,想到自己這里來了。
他不置可否道︰「那你就隨便收拾我吧,總之手表你是要不回去了。」
「你想好了沒?」
馬韓沒想到任槐一個普通學生,還能這麼剛,威脅道︰「這次就不是惡作劇,給你報名跑個馬拉松這麼簡單了,十多萬的手表,要是失竊了,嫌犯那是要開除學籍和坐牢的!」
「原來是你這個崽種!」
任槐一副抓到真凶的模樣,道︰「你說的沒錯,馬韓同學,這事沒完,不過你是準備現在就跟我來一場格斗比賽嗎,別怪我沒提醒你啊,這堂課可是宋教授的。」
說著,任槐便向教室門口看了一眼。
此間距離上課,也就只有一兩分鐘了。
而號稱掛科狂魔,被無數商務金融系學生,視作大魔王的宋教授,已經拿著教案,走進教室了。
他走上講台的一瞬間,原本嘈雜的教室,瞬間就安分了下來。
連班上某些知名的刺頭兒,也都不作妖了。
馬韓見狀,也是心里發虛,只得咬牙切齒的撂下一句話,「你等著!」
而後便連忙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講台上的宋永駱教授,也早已習慣,自己一走進教室,就全員噤聲,正襟危坐的場面。
此間他正在一板一眼的收整著講台,沒有關注下面學生們的小九九。
今年已經五十七歲的他,花白的頭發,也是一絲不苟的梳在腦後,戴著一副厚實的老花眼鏡。
現在已至五月份,天氣開始轉熱,他也仍然是西裝領帶整齊素雅,溫度根本影響不了,他站在講台上時的風度儀容。
按照以往慣例,哪怕到了六七月份的盛夏,只要往講台上一站,宋教授也都會是這般工整嚴謹的裝束。
只能說不管是穿著還是行事方針,都透露著一種古板老學究的氣質。
隨著上課鈴聲的響起,宋永駱教授掃了學生們一眼,干咳一聲,便拿起教案,開始今天的課程了。
不過說實話,哪怕宋教授的學術追求與涵養資歷,都遠勝于其他普通老師。
但陳舊的教學模式,在人心浮躁大學課堂上,還是未免缺乏了幾分揮灑之氣。
听在學生們耳中,無異于催眠曲一般,致使整個課堂死氣沉沉的。
可又沒有一個學生敢趴下睡覺,而是都像模像樣的做著筆記,生怕一個不慎,觸怒了這個難以應付的掛科狂魔。
「宋教授,我檢舉!您看任槐在做什麼?!」
突然。
一聲叫囂,打破了沉悶的課堂秩序,如同平地驚雷,引得同學們紛紛側目,宋教授講課的節奏,也因此而被打斷。
這麼沒品的叫囂,當然是來自于馬韓了。
對于任槐的輕蔑,他是退一步越想越氣,忍一時越想越虧。
所以哪怕知道打小報告,是沒品的行為,但為了先出一口惡氣再說,他也不講究那些了。
畢竟十多萬的手表,都被任槐給騙走了。
在馬韓眼里,任槐這種只有學習成績,勉強拿的出手的普通學生,也唯有讓他掛科、留級、丟掉獎學金,才能讓他難受了。
這一聲春雷般的公鴨嗓子,也確實讓沉寂的課堂一掃暮氣。
同學們精神為之一震,連同宋教授在內,都向著兩個當事人抬頭看去。
只見馬韓滿臉義正嚴詞的,伸手指向角落中,吃的滿嘴流油的任槐。
而任槐正一手端著豆漿,一手拿著肉包子,見同學們和宋教授都投來目光,他先是愣了愣,而後暗罵一聲,立馬反應過來。
連忙一口咽下嘴里的半個包子,想要「銷毀罪證」,但誰料動作太快,頓時噎住了。
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手忙腳亂掀開豆漿的蓋子,狂灌了兩口才緩過來,還沒忍住打了個悠長的嗝兒。
宋教授和同學們都看呆了。
這尼瑪也太囂張了吧?!
從學生們面對宋教授時的態度,以及他那古板的穿著就能夠看出來,這位對于課堂秩序的要求,是十分嚴苛的。
嚴于律己,亦嚴于律人。
與其他要求比較寬松的老師不同,宋永駱教授在上課的第一天,就立下了嚴厲的規矩。
那便是但凡發現有學生在他的課堂上睡覺、玩手機、吃東西,輕則扣除學分,重則直接按照掛科處理。
在南玄大學金融系,根本無人敢觸其霉頭。
曾經就有個新來的公子哥不懂規矩,在他的課堂上睡覺。
被拎起來之後,還不服管教,叫囂著要讓宋教授下崗。
結果呢?
結果人是被他作為企業高管的爹,親自拎過來,向宋教授登門謝罪的。
原因也很簡單,在南玄大學這種人脈與資源雙豐厚的學府,教書了幾十年,宋教授的資歷,根本就不是其他老師能夠比的。
說一句門生遍天下,人脈通凌霄也不為過。
剛好那位不識趣的公子哥,其父親就是在宋教授一位門生旗下的公司,擔任高管的。
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公子哥他爹,嚇得連連向老板告罪,轉頭就痛扁了自己親兒子一頓,押著他便來向宋教授請罪了。
最終好不容易,才讓宋教授開口,讓自己那位門生,不要對于這件事過于苛責了。
才勉強平息了事態。
當然,那位勇士的結局,最終肯定是掛科了。
但卻再也沒有絲毫怨言。
所以如今,又是一位勇士誕生了嗎?
任槐平時也不是這樣的啊,怎麼今天這麼不長心啊,同學們暗自揣測。
宋教授目睹了全過程之後,也是難掩慍怒,拿著教案「砰砰砰」的敲打著講台,並呵斥道︰
「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這麼囂張的學生了,我記得你叫任槐是吧?好,收拾東西回去吧,以後也不用來了。」
同學們一片嘩然。
果然,事實證明,宋教授的霉頭,是觸及不得的。
這一席話,無異于直接宣布了任槐掛科的結局,听語氣也是完全沒有緩和的余地了。
眾人紛紛向勇士任槐行注目禮,誰也沒有多說什麼。
這還是兩年以來第一位,敢在掛科狂魔課堂上,如此囂張的主呢。
你吃東西就算了,還特麼打了這麼長一個嗝,想掛科就直說嘛。
「額……宋教授,你听我解釋嘛,我不是故意吃東西的,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
任槐一臉無辜的抹了抹油膩的嘴唇,將豆漿放在桌子上,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對策。
剛才他確實走神了,在思索李夢琪對自己的熱情態度,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啃包子、喝豆漿的動作,完全違背了宋教授的課堂規則。
更沒想到,被馬韓抓住機會,放了一發冷箭,扎在自己腰子上。
現在如果自己不能想個辦法的話,那本來已經到手了的下學期獎學金,可能就沒了啊!
重修課程什麼的,又是一頓麻煩事!
「宋教授,這分明是睜眼說瞎話嘛!」
馬韓得勢不饒人,繼續說道︰「做都做了,他還不承認!」
任槐默默罵娘,心想馬韓你給老子等著。
果不其然。
講台上的宋教授,對于任槐這種睜眼說瞎話的行為,也是十分震怒,斥責道︰
「你沒有吃東西,那桌子上的是什麼呢?覺得我老眼昏花了嗎?滾出去!」
砰!
然而任槐下一秒的舉動,就瞬間讓全班同學瞠目結舌了。
只見他徑直重重的一拍課桌,就站了起來,嚇了眾人一跳,義正嚴詞道︰
「不瞞宋教授說,桌上這是豆漿,還是手工研磨的豆漿!
但我否認並唾棄馬韓同學,對我違背課堂紀律,無視您課堂權威的指責。
要知道我對您獨樹一幟的學術造詣,向來萬分敬仰,我怎麼可能會像馬韓同學說的那樣,公然挑釁您的權威呢?」
這話听呆了所有人,不知道任槐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你難道還想搶救一下嗎。
還有你那拍桌子的一下,確定不是挑釁?
宋教授听見任槐的馬屁,沒有一丁點心情緩和的意思,反而更加生氣了,他把教案放在講台上,冷笑道︰
「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麼?這個課堂不歡迎你,出去!」
然而任槐就像是沒听到一樣,稍微醞釀了一下情緒,緩緩拿起手中那杯沒喝完的豆漿,悲愴道︰
「宋教授和同學們,真的都錯怪我了啊!
在你們眼里我是上課吃早餐,但事實卻不是這樣,這其實……其實是一次我對南玄大學周邊市場,與食堂經濟關系的一次調研。
是對于您上一次課上所講學術的課後思考,是學以致用精神的發揚,我覺得你不僅不應該將我趕出教室,反而應該給我加分,以示鼓勵!」
嘩~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
這已經不是違背課堂紀律這麼簡單了吧?
這是直接將宋教授,當傻子耍啊!
你自己違背了規矩不說,還反而要讓宋教授給你加學分?
腦子怎麼想的啊!
而宋教授,此刻當然也是眉頭緊蹙,滿心憤怒的。
不過听見任槐,竟然能夠將一杯豆漿,扯到自己上一節課的內容,與南玄大學的周邊市場經濟上面去了。
雖然心里依舊十分不悅,可他還是不禁厲聲問道︰
「你上課吃東西,還要我給你加分?真覺得我頭腦昏庸了嗎?」
任槐沒理同學們的喧嘩起哄,身板挺直,目光沉著,聲音朗朗,道︰
「我還記得上一節課,宋教授提到了經濟學中著名的‘豐收悖論’,為了讓我們能夠理解,還通過一個小故事進行了講述。
即某年大自然對農業格外恩惠,適于播種的春季早早到來,夏季充沛的雨水,讓農作物蓬勃生長,那一年理所應該的實現了豐收。
但豐收季以後,農民瓊斯一家,高高興興的圍在火爐旁,計算一整年的收入時,卻讓他們大吃一驚,少見的好年景和大豐收,卻反而使這個農家的收入,比往年減少了!」
「嗯,我上節課確實提到過‘豐收悖論’,但這和你上課吃東西有什麼關系?」宋教授眉頭緊鎖。
任槐繼續義正嚴詞道︰「正是听了那節課上,宋教授洋洋灑灑的講述,我才對這個著名的經濟學悖論,提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我記得您還提到過,‘豐收悖論’的成因,主要在于小麥等基本糧食作物,缺乏需求彈性。
即糧食收成好,供給增加,價格降低,但糧食價格低,並不會讓市場總需求增加,于是,收成好,反而使農民的總收益下降了。」
「不錯,看來你確實是好生听了上節課,不過這還是解釋不了,你上課吃東西的行為。」
宋教授仍然沒有松口,可語氣當中,卻似乎來了一點興趣。
任槐見狀松了口氣,知道自己可能有戲了。
他立即揚了揚手中的豆漿,聲音激昂道︰
「這就是我要說的了!我上課吃東西,和宋教授的上節課內容,兩者之間,是關系密切的!
我前兩天買豆漿的時候,就驀然發現,它竟然變淡了,沒錯,變!淡!了!
同學們,這代表著什麼?
這代表著咱們以後早餐要是購買豆漿,所攝入的蛋白質,鈣鐵鋅硒維生素,ABCDEFG,至少要減少十克以上!
十!克!
作為一個南玄大學金融系的學生,也作為一個正在長身體,急需攝入營養的青少年,我悲憤之余,立馬發揚了金融系學生的敏銳嗅覺!
經過日夜不輟的上網搜索,和對南玄大學周邊市場的多番考察,我終于知道了原因……」
同學們和宋教授已經完全听傻眼了,這丫的也太能扯了吧!
一杯豆漿都能讓你扯到豐收悖論,再扯到青少年身體營養攝入含量的問題?
那是不是再讓你說下去,你能以一杯豆漿,扯到世界經濟形態上面去?
一個已經快听傻了的學生,愣愣問道︰「什,什麼原因啊?」
任槐言之鑿鑿,道︰「那就是……超市的黃豆漲價了,並且漲幅達到了整整百分之二十!」
馬韓實在听不下去了,又開口道︰「就這?任槐你是不是真把我們當傻子啊?」
任槐聞言立即向他投去了鄙夷的目光,道︰
「我們課本上學的理論知識,都是從日常生活中來的,看來馬韓同學的學術探索精神,還有待提高嘛,是不是上課沒認真听講啊?
根據我的調查,由于今年天氣多變,南玄市的兩家黃豆種植場,都實現了減產的現象,可是他們的營業額,卻比起前兩年有了顯著的提高!
大家都是南玄大學金融系的高材生,相信你們也听出來了……
沒錯,這完全符合宋教授上節課所提到的,農民減產卻增收,增產卻減收的豐收悖論!
所以我剛才的行為,在你們看來,像是在吃早餐,破壞課堂紀律,但是誰又知道我的不容易呢?
為了這次調研,我東奔西跑,起早貪黑,勤勞不輟,跑壞了兩雙鞋!寫滿了三十頁調研報告!自費四百元買豆漿親身檢測,嘴巴都快喝麻了!
所以宋教授,我強烈建議,為了鼓勵我這種課後勤學,學以致用,用了再用的精神,給我按加分處理!」
滿場皆寂!
而後掌聲雷鳴般響起!
還真讓他圓回來了!
牛逼!!
(PS、這章寫嗨了,要是大家喜歡,以後就多嗨點,要是不喜歡,以後就少嗨,或者不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