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這一日格外熱鬧。
值大周慶襄皇帝六十大壽,百官都攜帶禮物赴宴。
宴賓大殿內,二三十張長桌連在一起,上面放滿美酒、鮮果、以及宮中御廚用心烹制的飯菜。
大廳中央,舞女們伴隨著角落樂師的伴奏翩翩起舞,華麗的長裙隨著她們的動作上下翻飛。
良辰美景,有心思欣賞之人,卻不多。
長桌後坐著的百官,大都面色有異,臉上是為聖上恭賀的笑容,眼神里卻是抹不開的擔憂。
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臉一多,顯得整座大廳都有些怪異。
慶襄皇帝本人卻並未察覺。
他端坐龍椅之上,虛眯雙眼,看著舞女們表演,口中還哼著什麼,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皇後坐在他左側,不時朝他投來鄙夷目光。
而坐在慶襄皇帝右側的,便是玉貴妃,她一邊附在皇帝身邊說悄悄話,一邊給他剝葡萄送入口中。
傅成陽站在一旁,視若無睹。
一舞過後,百官站起,恭賀聖上萬壽無疆。
「眾愛卿平身。」
慶襄滿面紅光,心情似乎不錯。
「上——禮——」
傅成陽尖銳的聲音遠遠傳出,小太監們紛紛拿著各地送來京城的禮物禮單。
皇帝大壽,可不是只有京官送禮,外地官員,稍微頭腦靈活一些、官職高一些的,也都會提前準備好禮物送來。
他們人雖然來不了,但禮物一定得到。
這樣起碼也能讓皇帝知道他們用心了。
「雲州州牧章大人,獻上玉如意一對,祝聖上萬壽無疆。」
「揚州刺史吳大人,獻上寶物百獸硯,祝聖上永安天年。」
「青州泗水縣……」
「下句麗國派特使……」
小太監們人人手中一張禮單,上面記錄了外地官員、乃至番邦各國送上的禮物。
此刻他們一一念出,慶襄皇帝也听得十分得意。
尤其在听到一些小番邦送上賀禮時,他大手一揮,道︰「朕堂堂大周,天府上國,要展現上國風範!這些番邦送來的禮物,翻十倍贈與他們!」
「陛下英明……」
百官嘴上說道,心中卻都無奈。
尤其是戶部大臣,這會兒心都在滴血。
人人都知道慶襄皇帝好面子,每年番邦送來賀禮,為了表現大國風範,都要翻十倍送回去。
一來二去,人家番邦也學聰明了,年年送的越來越貴重。因為人家知道,送什麼你都回送十倍,那肯定送越貴重的越劃算。
可這麼一來,負責出銀子的戶部就慘了。
戶部大臣听著各個番邦的禮單,心算了一下要回多少銀子,差點沒把自己算暈過去。
估計百萬兩都打不住!
若是其他事他可能還會上折子說說,可唯獨關于國外番邦的事,他知道不能上折子。
慶襄皇帝最怕的就是在小國面前丟面子,上一任戶部大臣就是因為這事被貶,現在作為新的戶部大臣,可不會再踩雷。
唉。
戶部大臣內心嘆息一聲,只能再苦一苦大周百姓了,再削減一下修河堤的銀子吧。
禮單很長,幾個小太監念了半天才念完。
可這慶襄皇帝還有些意猶未盡,想來是這種天朝上國給他帶來的爽飄飄感覺,再享受多久都不夠。
回味片刻,慶襄皇帝舉杯道︰「我大周國泰興隆,萬邦來朝。盛世咸集,見者有份。諸位身為我大周臣子,也當為這盛世驕傲。來,舉杯!」
大臣們紛紛舉起酒杯,只是看神情,激動的卻沒幾個。
大家心里都裝著一件事,且不少人都不時朝傅成陽投去目光。
傅成陽面無表情,望著大廳門口。
這時一人從門外跪下,雙手高舉奏折,大聲道︰「陛下!北疆急報!」
這一道聲音敗了慶襄皇帝的興致,登時引他大怒。
「混賬東西!給我叉出去!」
御前侍衛聞言立刻將廳外那人抓起。
「陛下!」廳外那人仿佛已做好必死之心,掙扎著大喊,「蘇屠峰之子蘇元謀反!九陽長公主、公孫闊將軍都被其所殺,北疆大營更是落入其手!陛下!」
慶襄皇帝猛地站起,手中酒杯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你說什麼?!」
大臣們也轟地一聲炸開了鍋,然而看不少人的神色,竟然是早就知道此事。
大殿之內,百官心中有數,儼然就皇帝自己對此事一無所知。
慶襄皇帝此刻把那折子取來,看到許義川寫的「北疆已失,漠州已危」,一時氣血攻心,眼前發黑,登登後退幾步,癱坐在龍椅之上。
「咳!」
他猛烈咳嗽一聲,幾滴鮮血濺灑出來,落在地上。
「陛下!」
「御醫!快傳御醫!」
百官大驚,大殿亂作一團。
皇後扶著慶襄皇帝,大聲叫人去找御醫來,一旁的玉貴妃則雙目失神地看向傅成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居然真死了。
傅成陽微不可查地對玉貴妃搖頭,他早就知道公孫闊活不了,先前對玉貴妃說他會盡力相救,也不過是敷衍罷了。
「吾兒,吾兒!!」
百官中一人悲聲大作,是一白發老者,他的兒子不是旁人,正是公孫闊,他則是兵部左侍郎公孫桀。
很快,頭暈咳血的慶襄皇帝被抬走找御醫,百官也都各自散去,一場壽宴在其最高潮處迎來終結。
傅成陽最後一個離開,他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而對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也很期待。
夜里。
傅成陽一身黑衣,身形如風,在任何護衛都未察覺地情況下潛入皇宮,找到玉貴妃。
他一進房間,坐在梳妝台前的女人便對著鏡中的人影哀怨︰「陽哥,你不是說……」
「我只是說盡力,但蘇元下手太快,京城與北疆千里之遙,我也沒辦法。」傅成陽摘下蒙面,走到玉貴妃身邊。
他伸手摩挲著後者略顯憔悴的面龐︰「放心,我會給你弟弟報仇。」
「……那又有什麼用,闊弟終究是回不來了。」
傅成陽見她這副態度,手掌微微發力,捏緊。
玉貴妃頓感臉頰疼痛,伸手去推傅成陽手臂︰「陽哥,你……」
「那個草包公孫闊死就死了,我警告你,要是為了這件事,耽誤沖兒,我就滅你公孫家滿門!」
傅成陽忽然的凶狠讓玉貴妃十分害怕,她淚眼朦朧地掙扎說道︰「陽哥,你這是哪里話,沖兒也是我的孩子,我怎會耽他前程!」
「哼……」傅成陽松開手,眼神偏執到極點。
「我傅成陽的兒子,非要坐上皇位不可!誰敢阻攔,我就讓誰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