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首爾。
由東向西，市區雙向主干道，車流來往不息。
紅燈下，跟在輛冷藏貨車後方，唐朝捏了捏剎車，單腳撐地，松開把手，直起挺拔腰背，隨即搖頭晃頸，活動肩膀，動作多少有點輕浮。
沒辦法，身下這輛機車造勢實在夸張，兩邊擋泥板整得跟對翅膀似的，炫酷是炫酷，但也太過扎眼，堪稱整條街上最靚的仔。為了跟上氣質，也是偽裝，只好暫時犧牲下形象。
問題不大，毀的是宋清明，跟我唐朝有何干系？
頭盔護鏡下的視線側前方，隔著兩個車道，那幾輛由雜牌車子組成的小型車隊，在最左邊超車道上。
沒有多加觀察，跑不了的。
抬頭看向上方路牌，再往前幾公里就將離開松坡區，進入首爾最為重要的商業地段，也即當地人眼中的富人聚集地，江南區。
微微松了口氣。
雖然尚不清楚對方的目的地，但這行駛方向，顯然不大可能是機場碼頭，而且看樣子對方似乎也沒有急于返回島國的意思。
這對于唐朝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比如，兜里的機票還能再搶救一下……
接下來的跟蹤進程也印證了這個猜想，在進入江南區不久，對方車隊便逐漸駛離主干道，雖然一時半會不見停下來，但目的地的範圍大致已然確定，就在江南區里沒跑。
見此，保險起見。
唐朝不再緊隨其後，捏了把油門，徑直超越駛離，拉開距離，不斷出現在隔壁街道的路口巷尾。幽靈一般，忽前忽後，或左或右，有時甚至干脆停下來等待片刻，直至車隊自動進入視野當中。
對此，對方一無所覺。
如此倒不是說對面太菜，亦或唐朝太強，純粹就是沒想到而已。
實際上，對方安排的並不差，轉移時間節點更是緊湊。但是，誰能想到一下飛機就會被盯上呢？
別說對方想不到，唐朝自己都沒想到。
所以只能說，栽得不冤。
……
約莫十來分鐘後，道旁綠蔭下，唐朝落下機車腳撐。
這是條連接隔壁商業街的輔路，具體街道名稱不清楚，只知道位置在清潭洞一帶。
這可不是個寂寂無名之地，恰恰相反，如果說江南區是首爾市的商業中心，那清潭洞便是江南區的商業中心，象征著時尚與財富，有無數明星、富豪都選擇在這里定居，是首爾乃至整個南韓首屈一指的黃金置業地段。
當然，這和唐朝關系不大，他現在的注意力在面前這片住宅區上。
剛剛，一路駛來的車隊從小區正門開了進去。
清潭現代公寓。
小區名稱倒是簡單直接，里面也並非是什麼富豪別墅，但坐落在這地段本身就代表著不普通，主打精品高層公寓，尋常人別說住進去，實際想走進去都難。
還好唐朝不是尋常人，所以盡管公寓物業安保做的還算到位，但幾分鐘後，他還是一身輕松的出現在小區里面。
避開沿途攝像監控以及巡邏保安，用了大概七八分鐘的時間，唐朝模到了小區東南角落，也成功找到那幾輛雜牌車子。
嗯，不能說找到，因為並沒有‘找’的過程，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見到。
那幾輛雜牌車子壓根就沒有開進地下停車場，就停在幾棟公寓樓之間的路口路燈下，一目了然。
看去時，對方正調頭離開，還是那幾位司機，但車上的十余名忍者已然消失不見。
見狀，唐朝扭頭看向距離路口最近的公寓大樓。安裝電子密碼鎖的玻璃單元門緊閉，其內一樓大廳亮著燈光，遠遠瞧去，隱約可見前台處有人影晃動，應當是值班的公寓管家，正在泡著咖啡——
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管家站的位置，並不在前台里面，而在前台外面。
這代表著對方剛才有離開前台的舉動。
至于為什麼離開，那可能性就多了。許是出來巡查樓層，又或者干脆就是坐久了、痔瘡犯了，起來活動活動……當然，更有可能是起身開門迎接晚歸的住戶，比如那群剛到的忍者……
解釋起來有些瑣碎麻煩，實際這便就是所謂細節觀察能力。說穿了不值一提，但有時事情成敗往往也就落在這些‘不值一提’上面。
將視線從一樓大廳移開，轉向公寓樓層外窗。
觀察片刻，微微搖頭，可能是來得遲了，並沒有樓層在這期間開燈，也就沒法輕易判斷那些忍者所在具體位置。
沉吟幾秒，唐朝從外套風衣下拔出手槍，稍稍檢查一番後，又探手入懷取出消音器，旋轉安裝……
毫無疑問，這是要動手了。
剛模到地方就下手，甚至都不清楚對方具體的人手火力，這無疑有些過于莽撞，也不符合職業殺手的正常操作流程。
但唐朝也是有考慮的，若是正常出任務，那自然得慎之又慎，畢竟殺手的機會從來不多。但眼下這是行業內卷，俗稱黑吃黑，那情況就又不同了，講究的就是個出其不意、直搗黃龍！
況且，方才那幾名應該是去處理車子的司機離開，等于是調開了對方部分人手。
這機會，相當難得，值得一試……嗯？
安裝消音器的手掌驀地一頓，唐朝下意識眯起雙眼，仰頭看向左右兩棟高層公寓，一動不動，足足盯了有三分鐘。嘴角一扯，無聲吐字——
淦！
畢竟是夜色深沉的晚間，加之初來乍到確實沒注意，直到方才，唐朝才忽然留意附近幾棟公寓樓宇的方位，有些怪異，整體排列隱隱成品字形，互為犄角之勢。
而有了這個意識，再去觀察旁邊公寓相對應角度的高層外窗，很快就發現了些許異常。
北邊公寓十八層，從左往右數，第一扇外窗。南邊公寓十層，從右往左數，第三扇外窗。
尤其是後者，雖然距離高度依然不近，目標套間亦是窗簾緊拉，漆黑一片。但借著周圍樓層房間逸散出來的燈光，唐朝還是在窗簾間隙中，看到一小截模糊外露的‘炮筒’……
沒認錯的話，那是紅外夜視儀。
這特麼……
看到這里，唐朝哪里還不明白，眼下這並非普通藏身地，而是個可以上升到戰術戰略級別存在的安全屋！
眼角抽了抽，再將目光落回面前的公寓樓，借著方才發現反推，迅速鎖定位置——第五層，中間幾套房屋內。不出意外的話，那十余名剛到忍者就在其中。
但這顯然已經于事無補，現在別說動手，也就是發現的早，不然估計都等不到他靠近，立刻就會暴露，進而一腳踩進包圍圈。
不過，唐朝郁悶的地方，並不在這里。
現在不能下手，又不代表一直不能下手。
他承認眼下這套因地制宜設計出來的立體安全屋，確實有點東西。但現在既然已經察覺，那就總能找到破解之道，無非是回頭多做些準備工作罷了。
唐朝真正郁悶乃至生氣的地方，在于這一切的幕後推手！
不是小瞧那越後御羽忍術流派，但唐朝真不覺得已然日落西山、被時代所拋棄的對方，能拿出這等級別的安全屋。
所以，只有一種解釋，這安全屋的主人，不是越後御羽，而是後者剛抱的大腿，北藤司。
也只有這地下世界第一殺手集團，才有拿這寸土寸金地段，打造一次性使用品性質的安全屋的氣魄手筆。
當然，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北藤司也不是開善堂的。相反，能發展做大的集團勢力，內部必然都有著極其完備的組織架構。不說等級森嚴，但如哪個級別，享用哪個級別待遇等這種小事，肯定都會有相應規章可依。
既然如此，問題來了。
不是輕視面前這些忍者，但唐朝同樣不覺得這群已然淪落他鄉的殘兵敗將，能有多少價值， 令北藤司啟用眼下這等級別的安全屋。
說白了，他們不配！
所以，同樣的，只有一種解釋，啟用安全屋的，不是忍者們，而是一位老熟人，也即這一切的幕後推手，仁！見！仁！基！
不用懷疑，以這貨在北藤司的地位，無論啟用什麼樣級別的安全屋，都綽綽有余。
馬勒個蛋的——
小區公共設施建築陰影里，想明白前因後果的某人，恨得那叫個咬牙切齒！
難怪之前從機場一路跟來這里，總感覺哪里怪怪的，但是說不上來。現在想來，這些好不容易從土澳僥幸逃生的忍者，沒有第一時間回島國復命，反而還有閑心在外面逗留，就是個明顯問題。
不用問，這肯定也是仁見仁基的意思，防的就是他快刀斬亂麻、報仇不隔夜的一貫作風。
所以，這就是你之前電話里口口聲聲說的報恩？我特麼……等等！
眨了眨眼，想到什麼，頓時唐朝眼角抽動的更厲害了。因為，依他所知的那貨性格，這麼做可能還真有為他著想的意思……
不對，不是可能，是一定。
因為現在這些忍者已然歸屬于北藤司，唐朝動了他們，就等同于是向北藤司宣戰。而以雙方體量來說，此舉無異于以卵擊石。仁見仁基自然不可能坐視這種情況發生……
嘶——呼——
深吸口氣，又吸一口，再吸一口，但還是沒能按下唐朝起伏不定的胸膛。甚至拿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我真是……謝謝你全家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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