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還在一方天地

不知不覺,雨漸漸小了,天光大亮,長空一碧如洗,有些刺眼,沒有雲,陽光如萬道金箭,照耀著河山大地.d.m

魏十七起身登上峰巒,深深吸了口清涼的空氣,精神為之一振。視野所及,枯黃被新綠代替,泥土和草葉的芬芳充塞天地,萬物洋溢著勃勃生機。這樣的世界,真好!但會不會是曇花一現?給人欣喜,給人希望,然後再狠狠掐沒,這才是最殘忍的事。

一道七彩霓虹勃然而作,橫貫天際,如夢如幻,魏十七心有所動,下意識抬頭望去,只見一個清雋的身影跨虹而來,奄忽來到身前。那人眸子黑多白少,面帶慍怒,不是太一宗掌門潘乘年又是何人!

「你干的好事!」潘乘年劈頭蓋臉罵了一句。

魏十七心下一沉,臉上不動聲色,拱手見過潘乘年,禮數周到,道︰「不知小子做了何事,潘掌門如此震怒?」

潘乘年見他只作不知,怒極反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好!好!敢做不敢當,你過來!」拖著他跨上霓虹,萬里之遙縮為寸地,魏十七只覺眼前一花,猶如跨入傳送陣中,天旋地轉,數息間已置身于一片陌生的密林。

樹根之下,卞慈和卞雅的尸體纏在一起,不著寸縷,慘白的肌膚上遍布青紅淤痕,身體一片狼藉,倍受凌辱。

「你還有什麼說辭?」女徒被害,其狀慘不忍睹,潘乘年雖認定魏十七有莫大的嫌疑,猶能保持幾分冷靜。

魏十七手腳發冷,心有不忍。三更庭院,時見疏星,蜷縮在他身旁的身影,佇立在屋外的身影,如今只剩下兩句冰涼的尸體,無聲地指證著他。

「變態……」他嘟囔了一句,蹲在尸身旁,伸手分開姐妹二人,只見卞雅的小月復上有一個血窟窿,陽鎖和鑰牡已被人強行挖去,陰鎖沒有絲毫感應。生機斷絕,她的神情平靜而祥和,如釋重負,反倒是卞慈,痛苦扭曲的神情凝固在死亡的那一刻,面帶怨戾,心存不甘,死不瞑目。

怨魂不滅,纏著凶手不死不休,這只是美好的因果報應,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手段,輕y 就能將魂魄湮滅。魏十七伸手撫過卞慈的眼皮,低聲道︰「拙劣的嫁禍之計。」

潘乘年冷冷道︰「誰嫁禍于你?為何嫁禍于你?」

魏十七回想起暴雨中潛伏強敵,暴起傷人的那一幕,心中隱隱不安,一時也不及細想,道︰「是凌霄殿殿主許靈官。」

他將許靈官遣食尸藤妖暗中偷襲,祭起「三尸拘魂符」的經過略略說了幾句,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許靈官為什麼要這麼做?有什麼好處?誰給了他這麼大的膽子?

潘乘年哂笑道︰「許靈官沒這麼大的膽子。」

魏十七忽然福至心靈,道︰「許靈官或許沒有,他背後有人有。」

潘乘年目光一冷,眯起眼,指指卞氏姐妹的尸身道︰「你是說,有人指使許靈官下了毒手?」

「不錯,許靈官逃不月兌干系。」不安越來越盛,魏十七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潘乘年步步緊逼,有失控的苗頭,必須在他失去冷靜,或者遷怒于他之前,把禍水東引。易地而處,若死在林間的是秦貞和余瑤,他盛怒之下,必定會殺人泄憤。

「嘿嘿,許靈官干的,凌霄殿殿主許靈官,那人是個天閹!」

魏十七臉色古怪,沒由來記起一幕場景,妻子拖著丈夫去做親子鑒定,信誓旦旦說這是你的種,要分車分錢分房分股票,丈夫淡定地拿出三級甲等醫院出具的不育證明,醫生醫院公章齊全,鮮艷欲滴。

許靈官……竟是個天閹!難道除了他二人外,還有第三者在場?

潘乘年見他言語破綻百出,無從自辯,盛怒之下,長長吐出胸中一口清氣,身影幻化,三具身外化身從他體內走出,形貌並無二致,將魏十七團團圍住。

「跪下!」四人齊聲喝道。

一氣化三清,玄門至高無上的絕技,錘煉胸中一口清氣,成就三具身外化身,神通廣大,有無窮妙用。魏十七手腳發麻,膝蓋發軟,心中生不起絲毫抵抗之心,一個潘乘年已無可抵擋,何況有三具不弱于真身的分身相助!

人與人的差距,就這麼大嗎?

「跪下!」潘乘年五指探出,一點奪目的光亮閃動。

男兒膝下有黃金……大丈夫能屈能伸……士可殺不可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種種念頭此起彼伏,到最後只剩下一個疑問,為什麼要跪下服軟?明明伸一根小指,就能把對方按趴下,卻還要自恃身份,止步于威逼,他想要干什麼?

魏十七一具具身外化身看過來,忽問道︰「一氣化三清,真身一,身外化身三,同時出手,足以力敵天妖?」

對方的反應出乎意料,潘乘年一怔,隨口道︰「你倒識得厲害……」

「僅僅數年前,在極北之地的高空,潘掌門折損了一具身外化身,應該只剩兩具才對。許靈官,你並不知道此事。」

潘乘年默默注視著對方,神情復雜,他伸手一招,三具身外化身逐一走入他體內,消失無蹤。

魏十七推測道︰「下跪是一種儀式,降服的儀式,跪了一次,就會跪千百次,從此臣服于人,心性受制于物,就如同那頭食尸藤妖,名為妖王,實則為僕。許靈官,莫非你當真是天閹?」

一字一句,如針如刺,潘乘年怒容減斂,身影隨之淡去,「真是聰明啊!」他丟下一句話。

天地搖晃,星墮如雨,一片熊熊火海,萬物消融,生機滅絕,恍如末日降臨。魏十七心有所悟,出一方天地,入一方天地,掙月兌一方天地,還在一方天地,真耶?假耶?是耶?非耶?

他閉上眼,再睜開,發覺自己仍禁錮于狹小的空間內,四周灰蒙蒙一片,赤身**,手足受制,難以動彈。

「三尸拘魂符」試圖降服他,制其心神,收為奴僕,終告徒勞。如若潘乘年沒有現出三具身外化身,單純以勢相逼,他會不會跪下?食尸藤妖下跪了,從此淪為妖僕,他是另一個試驗品,小小的破綻,讓他逃過一劫。

冷汗涔涔,後怕不已,這一次逃過了,下一次呢?

五色神光鐮破不開「三尸拘魂符」,剩下的殺手 ,只有藏雪劍了。魏十七將心一橫,孤注一擲催動妖元,後背的巴蛇刺青漸漸凸起,活靈活現,竟從皮下掙出,游弋數圈,疾沖而下,從他顱頂鑽入泥丸宮,與劍丸合而為一。

腦中「轟」一聲響,魏十七雙眸盡赤,幾乎要滴下血來,他「呵呵」笑了兩聲,皺起眉頭,從眉心擠出一枚藍瑩瑩的劍丸,懸在眼前,載沉載浮。

劍丸之中,一條具體而微的巴蛇鑽出鑽進,凶相畢露。

極細如縷的一道墨線,倏地彈出,消失在無窮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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