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里有一個廢舊的沙發,只是舊,並沒有很髒,于姻握著奕靈的手,兩個人一起坐了下來。
奕靈沒有大哭,連肩膀都在努力控制著沒有顫抖。只有眼淚,像是停不下來一樣,連成片一般的往下落。
于姻看著這樣的姜奕靈,說不心疼是假的,但更多的是疑惑。
她決定等到姜奕靈冷靜一點,在仔細問問。
終于,姜奕靈的眼淚停了下來,等她轉頭看向于姻的時候,臉上已經是自然的表情了。
「怎麼了?」
于姻也不打算拐彎抹角。
「你真的覺得……」姜奕靈張嘴,說了半句,又自覺沒趣一般的沒有繼續說。
「我覺得你對。」
于姻卻是毫不猶豫地補充了姜奕靈的問題。
姜奕靈看向于姻,抿了抿嘴唇,緩緩地問︰
「你真的覺得……那個罵她抑郁癥朋友的女生,做錯了嗎?」
這……要怎麼回答呢。
雖然于姻覺得林筱曉一昧地指責那個女生有點奇怪,但是說這個女生完全沒有錯,她也不這樣覺得。
「她確實做錯了。不管怎麼樣,不能這樣刺激患者。」
還沒等于姻說話,姜奕靈就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
她的語氣穩定,表情也很穩定。從她在這個房間里開始一直到現在,她好像都沒有過什麼極度崩潰的表現。
于姻意識到了什麼︰「你之前……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嗎?」
姜奕靈點點頭,然後歪頭看向于姻︰
「你覺得,我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呢?」
于姻下意識覺得姜奕靈是那個責備自己抑郁癥朋友的人,可她又覺得,姜奕靈不是這樣的性格。加上之前有人告訴她姜奕靈可能有抑郁癥傾向的事情,有些影響她的判斷。
于姻沒有馬上回答,姜奕靈也沒有等待︰
「不用思考。我就是那個壞人。」
姜奕靈的語氣里帶著微妙的笑意,也對上于姻震驚的眼楮。
「你……你不是這樣的人。」她猶豫了一番,說出了這句話。
姜奕靈搖搖頭,撓了撓頭︰
「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過,我明明不是本地人,這里房租也貴,消費又高,我一個做自由職業的,為什麼要選擇在這里定居呢,為什麼不和父母在一起呢?」
于姻搖搖頭。她雖然也不是大紅大紫,但是賺的確實不少,就算在魔都生活也不會有任何壓力。她也從來沒想過這個角度的問題。
「對你來說很困難嗎?」
姜奕靈點點頭。
「不該啊,我知道你確實可能沒有我們賺的多,但是你不是也有小說正在推電視劇改嗎?這樣賺的還不多嗎?」
「對我一個人來說肯定夠了。」
「你有需要養的人嗎?」
姜奕靈的語氣突然輕松了起來,一邊說一邊掰著指頭數︰
「自己的生活費,給家人一部分錢,心理醫生診療費,母女兩人的生活費,每個月的處方藥,有時候還有一些額外的支出。錢拿在手里真的捂不熱,很快就花出去了。」
姜奕靈苦笑了一下,站起身來。
「我好餓。我要回去吃飯了。」
于姻卻沒有動,她抓住姜奕靈的手,抬起頭來︰
「如果是這樣辛苦的話,你為什麼還要擔起這個責任呢?」
「如果你們只是朋友的話,你沒有必要為她做到這種程度啊?」
姜奕靈愣住了,她的嘴角顫抖著,緩緩地又坐在了于姻旁邊。
于姻溫暖的手掌,像是在堅定地給予她力量,讓她可以說出來——
「因為我犯過大錯。」姜奕靈看著于姻,緩緩地開口。
她好像沒有和誰認真地抱怨過這些事情。而現在,她自己好像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她原本以為面對這件事情,她一直都很淡然,或者說她都能繃住。但她現在真的做不到。
姜奕靈抱住頭,彎子把臉埋在大腿上,語氣像是哽咽一般。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真的太累了……我真的……真的真的太累了……」
「她總是和我抱怨……可她明明比我好那麼多,比我漂亮,比我成績好,比我專業好,家境也比我好……比我的一切一切都要好,卻還在一直一直抱怨……」
「我什麼都不如她……她一直說她好難過,她好差勁,她沒有勇氣活下去……」
「我找不到安慰她的話了……我連自己都要安慰不了了……」
姜奕靈說話的速度越來越慢,哭腔也越來越多。
于姻站起身,蹲在姜奕靈旁邊,把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背上。
話听到這里,什麼樣的故事,基本上她也猜出了幾分。
她本就不討厭姜奕靈,看著她在自己面前脆弱成這樣,她下意識也只有撫慰。
「沒關系。累了就累了。」
她說著這樣的話,希望可以讓姜奕靈不要那麼難受。
「不……我真的錯了……我不該……我不該那樣的……」
「怎麼了?」
姜奕靈狠狠咬住嘴唇,然後抬起頭來。
「別咬了,會出血的。」于姻抬起手,點在姜奕靈的嘴唇上。
姜奕靈搖搖頭,緩緩地開口︰
「我對她說……」——
如果我現在就去死的話,你會覺得好受一點嗎。
我哪里都不如你,我才應該是那個想死的人。——
發狂一般喊完這兩句話的姜奕靈,站起身,轉身離開前將門重重的摔下。
等她冷靜下來再回到屋子里的時候,留給她的,只有倒在地上的連心雅,和流了滿地的血——
「她活下來了,但從那一天起,我就好像被剝奪了活下去的權利。」
她說出這句話,連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一開始,所有人都讓你擔起責任。可當你真的擔起責任以後,他們卻又開始覺得你不該做這麼多。
只有內心在不斷重復著現實。你已經穿上了帶刺的甲冑,每一根刺都深深地扎進了你的身體。不管你是想月兌下來,還是繼續穿著,等待著你的都是連著骨血的疼痛。
「我已經堅持到現在了。再多一點,我就能解月兌了。」
說完以後。姜奕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等到她恢復健康了,我就可以離開這里,做我喜歡的事情了。」
于姻看著姜奕靈,她的語氣從崩潰,到平淡。而她的眼楮,現在也在閃閃發著光。
可越是這樣,于姻就越是覺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