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听越有戲了。酈清歌連連點頭頰飛暈紅。
她一向以名門大家風範示人,很少這樣失態。
賀靈川向她露齒一笑︰「不過這里有個問題。我作為不老藥案的涉案方,明面兒上不能跟霜葉國師扯上關系。所以,我不能親自去找年贊禮做這個交換。」
酈清歌也明白官場上那許多彎彎繞繞,立刻道︰「這事就交給我吧。只要霜葉國師給出的信物,真能調動軍隊,我想年贊禮並不在意跟他交易的人是誰。」
她堅決道︰「能從霜葉國師手中拿到調兵符信,大少對我已經仁至義盡!這樁交易的後續,我可以自己完成。」
賀靈川點了點頭,從懷里掏出一枚令牌,兩封信件。
令牌色作暗紅,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模起來有些柔軟,上面浮刻一片霜葉。
信件也是同樣色澤,封口的火漆印上,也是霜葉形狀的標記。
這是他剛從奚雲河叮囑的地點,取回來的霜葉國師特件。
話說這個印記他總覺得有一點點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了。
「過些天,貝迦在草海有活動,仲孫家承辦。霜葉國師也一定會到場。」賀靈川指著這三樣東西道,「年贊禮可以去霜葉國師那里,直接驗一驗它們的真偽。」
信物再真,不如霜葉國師親自擔保,年贊禮才會確信無疑。
酈清歌將這三樣東西收好,深吸一口氣,忽然離座而出,對著賀靈川盈盈下拜。
「多謝大少。」
「爵爺這是作甚?」賀靈川前探,在她肘上一托,勁力用得恰到好處,酈清歌就拜不下去了,「拿回竹筒再來謝我也不遲,年贊禮也未必那麼老實。」
「我想過許多法子,只苦于一直沒有對等的籌碼,又不敢逼近年贊禮太甚。」酈清歌拿起桌上的霜葉令牌,「如今有這東西在手,論生意場上的談判和手段,潯州牧不如我!」
她綻開一抹自信的笑容︰「大少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但她隨即就有下一個問題︰「不過,年贊禮一旦借到兵馬,對鳶國來說卻是天大禍事,尤其夏州首當其沖。」
「是的。所以你近期就必須完成這樁交易,然後進行下一步計劃。」
酈清歌動容︰「你想……」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但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麼狠戾的動作,在她做來卻有兩分俏皮。
賀靈川搖頭︰「我們動不了他,這里是靈虛城,不能鬧出太大動靜。」
酈清歌也道︰「下毒、下咒,我都想過。但他畢竟是統兵大將,就算遠離軍隊,身上也還留有些許元力。這些手段對他效力太差,還容易打草驚蛇。」
賀靈川點了點頭,身體微微前傾︰「年贊禮在靈虛城有敵人或者對頭麼?」
「敵人或者對頭?他是外鄉人,跟靈虛城這些權貴沒什麼實質上的矛盾。」酈清歌咬唇細思,「不過嘛……霜葉國師撥劃元力給年贊禮時,有幾位長老就抨擊得格外厲害。其中兩位是先君留下來的輔臣,雖然已經致仕,但帝君好像也要參考他們的意見。年贊禮這次來靈虛城借兵,他們也上書帝君,說萬萬不可。這——算不算對頭?」
「這要不能算,那就沒什麼可算了。」賀靈川笑道,「那麼年贊禮在靈虛城,有沒有產業?」
「有一大一小共兩套宅子,商鋪七間,酒樓一家……」
賀靈川搖頭打斷︰「有最近剛賣出去的嗎?」
「有。」酈清歌一直注意年贊禮動向,對他的商業活動也多有了解,「年贊禮在靈虛城請人游說帝君,銀錢花得跟流水一樣,從我這里訛的那點兒根本不夠。他原本有三套宅子,一個月前變賣了一套,另外還賣了幾十畝遠郊田產,一家茶樓,一家商會。」
「賣掉的那套宅子在哪?」
「也在主城區。」不然不值錢,年贊禮也不必費那個勁兒賣它。
「誰買走了?」
「一家外地富商買下,當作了商會的門面,自己也住在里頭。我去過,進出的人員很多。」酈清歌興致勃勃看著他,「你是不是有月復稿了?」
「算是吧,但要爵爺配合。」
「全力以赴。」酈清歌給他斟了一杯茶,長長的睫毛撲扇撲扇,「要我怎麼做?」
這幾個字說得又嬌又媚。
賀靈川卻正色道︰「栽贓!」
「嗯?」
賀靈川卻不細說,轉了個話題道︰「對了,爵爺可曾听過‘琉璃金’?」
「當然。」一說到專業領域,酈清歌態度也下意識端正起來,「透明的,硬時如精金,軟時如水銀是高端貨來著。上古仙人用它來煉法器。但配煉材料現在很稀有了,松陽府曾想復刻,失敗了。」
「如果遇上這樣一件法器或者裝置、構造,有沒有辦法打破它?」
「打破?」酈清歌皺眉,「能不能說得詳細些?」
「琉璃金只是一層外殼,我想取出里面的東西。」他這樣問,當然跟聚靈大陣的陣眼有關。
「外殼?有多厚?」
「一掌寬。」賀靈川道,「它能在液態和固態之間,自由切換。」
「那是琉璃金的特性。」酈清歌想了想,「還要看制造者是誰,慣用手法是什麼,以及琉璃金采用了什麼配比。」
賀靈川苦笑︰「就沒有直接打破它的辦法?」
酈清歌白他一眼︰「仙人為什麼用它做法器?還不是特性了得?簡簡單單就想打破?」
「對。」賀靈川搓手道,「爵爺想想辦法?」
這廝剛剛給了她奪回竹筒的希望,酈清歌哪能拒絕他?「容我三思。」
賀靈川大喜需要三思就說明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保持聯系,從長計議。」他抓起杯子一飲而盡,「我居住的翩想山莊最近被人盯得很緊,通訊往來千萬小心。」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中間相隔一刻多鐘。
但是待賀靈川也下樓離開時,茶館大廳的梯口後面卻有一人抬頭看了看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是個有趣的位置,有樓梯擋著,旁人進進出出一般不會留意這里,但坐在這後面的人卻可以把每位來賓都看得仔細。
賀靈川如果能回頭看清,就會發現,這個人赫然是方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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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伏山越拉著賀靈川去拜訪柯家。
人家在他喬遷翩想山莊時送禮邀訪,他不得禮尚往來?
當然,柯家住在天上,也就是天同島,這是最接近帝君的浮空島,僅次于天心島,也是人臣府邸的極致。
想要上天,就得先去下城正中心的赤嵌峰,以驚鴻渡傳送。
赤嵌峰也是個小山頭,海拔不過百丈,半山腰是天然的巨型廣場,即是所謂的「渡口」,但入口處較窄,營壘森嚴,直接駐扎軍隊。
這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只有手持特殊令牌的人員才能進入,平民勿擾。
因為天上七島與地面的赤嵌峰為一整套法器,它們有自己的傳送方式,也就是「驚鴻渡」。
有別于賀靈川在天樞峰乘過的傳送陣法,赤嵌峰的廣場上整整齊齊豎著七座石門——
嚴格來說,是七座五丈多高的門框,淡藍色的半透明水波代替了門板,賀靈川也是頭一次見到垂直于地面而蕩漾的水波。
伏山越對他道︰「每座大門都對應一座浮空島。」
島名寫在門框頂上。
正好有一隊人馬驗明正身後走上廣場。當他們穿過大門以後,連馬車帶侍從都消失了。
伏山越已經出示了自己的太子令牌︰「走吧。」
穿過藍色水波,賀靈川只覺身上微微一涼,眼前的景象就全變了。
方便、快捷,也沒有任何不適,不像乘坐天樞峰的傳送陣法還會頭暈。
畢竟這里算是法器內部,規則與外界不同。
首次登島,賀靈川左顧右盼。
時值深秋,靈虛下城秋風蕭瑟、草木漸黃,盡管城郊漫山金紅,但天地已有肅殺之氣;但賀靈川登上天同島卻感受不到一絲涼意,就連拂面的微風都帶著淡淡潮意、淺淺花香。
這是春天的氣息。
他一轉頭,果然看見廣場邊上的迎春花開得正艷,從矮牆上披掛下來,宛如流瀑。
但是等他走出天同島的驚鴻渡口,倒是看見了真正的飛瀑流泉自峰巒瀉下,兩側山花爛漫、鳶聲燕語。
每次看見賀靈川露出土包子的神情,伏山越都覺得很爽︰「天同島也叫花之島,在這里只有春天。無論下城區是嚴寒還是酷暑,這上面也是暖意融融。」
這里的街區比下城區還要干淨平整,道路兩邊甚至用大小均勻的卵石鋪設了路牙子,馬車通行幾乎感覺不到路面帶來的顛簸。
處處草木扶疏,處處都是精心修剪過的花團錦簇。
在這里路邊即是園林,多的是名貴樹種,根本不用到富豪的家里去看。
從驚鴻渡出來,要走三十三丈長的石梁才到天同島主體。
賀靈川行走在石梁邊緣,往下望就是靈虛城的下城區了。
透過浮雲,他可以看見蜿蜒的街道、鱗次櫛比的房屋、玉帶般的河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