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狩獵的季節(三)

最後一頭野豬在這天的傍晚被眾人找到,提著單手劍面色陰寒的阿蘭這一次沉默地走在了最前面,左右查看著似乎是要將那頭落了他面子的青年野豬給找出來。

但瞎了一只眼楮的野豬終究沒有被發現,在月色下發現了另一頭獨自晃悠的成年野豬的他們經過一番追逐成功捕獲了了它。

任務完成,但要如何將這些東西運回去,是個挺大的問題。

好在亨利和米拉擁有馬匹,只需將之前的抬架改造成拖架,再把野豬固定在上頭之後使用馬匹來拖行,等到到達市鎮再雇佣便宜的載貨馬車運送到指定的交付地點就可以了。

當地小鎮拉扎爾的貨車車夫們對于這樣的事情駕輕就熟,將野豬全部搬運到後架上以後,伯諾瓦坐上了車夫旁邊的座位一同前去交付任務,而其他人則暫時留在了本地且作修整。

對于之前的事情仍舊耿耿于懷的阿蘭與亨利之間的冰冷氣氛顯而易見,眾人也都安靜地不去提及。

吃了好幾天天咸死人的咸肉搭配干硬面包的一行人現在極度渴望新鮮的食物,隨便尋找了一家小小的酒館,在一樓的木桌子坐了下來,待到店老板過來熱情地詢問的時候,眾人就要了一些最為普通的食物。

直接用清水燙熟的蔬菜和羊肉豬肉之流搭配店家自制的醬汁被端了上來,西瓦利耶式的長條面包也給足了分量。

但在眾人得以好好享受這一餐之前,酒館的大門被人蠻橫地推開了。

抬頭望到來人的瞬間店老板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個樣,亨利和米拉回過頭,一名全身板甲滿臉橫肉的西瓦利耶騎士矗立在了門口。

「我听說,有些該死的洛安盜匪混到了這里頭,這是真的嗎!」騎士大聲地用西瓦利耶語這樣說著,然後他當先就注意到了米拉,盡管女孩胸口掛著綠色的佣兵徽章,但這對他來說什麼都證明不了騎士直直地就朝著女孩走了過來。

來者不善,安還有讓娜都露出了擔憂又緊張的神色。而亨利用余光瞄了一眼阿蘭,單手劍士嘴角掛起的一絲很快消失的弧度沒有能夠逃過他的眼楮。

「我、這是、看到了什麼呢?」騎士咬著重音這樣說著走了過來,米拉小臉上露出了一絲緊張的神色她听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但這種場景對女孩而言司空見慣她過去的人生中無數次只是因為這一頭白發就被人各種找茬,苦楚和委屈也只有自己能夠明白不過這次不同。

在騎士貴族更加靠近之前,亨利站了起來。

「你有什麼問題嗎,這位爵士。」熟練運用西瓦利耶語的亨利俯視著只來到他胸口高的這名騎士這樣說道,而滿臉橫肉的爵士向上瞥了一眼亨利準確地說是亨利胸口掛著的綠牌,然後臉上露出了明晃晃的不屑。

他抬起了手,然後直接雙手就朝著亨利的胸口推了過去。

騎士畢竟經歷過多年的戰斗訓練,對自己的力氣還是十分地有把握的,但賢者卻沒有如同他所預料的一般朝著後面退去或者是干脆摔倒,而是站在原地,仿佛他使勁推的是一面城牆。

「怎麼回事……」小酒館內所有人都在看著他,落了面子的爵士眼角抽抽然後直接用戴著鐵手套的手掌一拳朝著亨利打了過去。

「我說,為什麼忽然就打起人來了,這位爵士。」有如閑庭信步,賢者朝著身後退出了一步不緊不慢地避開了這一拳。

「你他媽!」一拳揮空一個踉蹌的爵士丟臉丟得更大,酒館里頭有誰低低地笑了起來,惱羞成怒的他直起了身再度一拳朝著亨利打去,但沒有意外地再次揮空。

一次可能是運氣,兩次也可能是巧合,但當連續三次攻擊都沒有奏效了,除非真的腦子完全不好用了,你肯定會開始思考起來對方或許不是表面上顯示的那麼地弱。

即便穿著板甲確實行動上會比較不方便一些,但對方以這個身高動作卻如此流暢,不單身體素質,從能夠屢屢躲開自己攻擊上面還能看出來戰斗經驗非常豐富。

沒有必勝的把握的話,在這樣的市內公眾場所再這麼糾結下去也不是件好事他瞥了旁邊的米拉和桌子上的其他三人一眼,阿蘭不知道為什麼對著他點了點頭,爵士沒有理睬他,而是再次看向了亨利。

「我是熱雷米,莫里斯?熱雷米,西瓦利耶爵士,我以貴族身份,要求你們履行佣兵法規第二條,服從我的指揮,接受征召,前往剿滅附近黑山地區的洛安盜匪。」熱雷米叉著腰左右環視了一眼,酒館內還有不少放著武器穿著防具看起來也是冒險者的人,他微微一笑,然後接著說道。

「這個征召對這個場所內的所有人都起效,是由普羅斯佩爾大主教簽發,它立刻奏效,任何沒有響應的人都必須向我上交8枚西瓦利耶金幣作為賠償!」

洪亮的聲音在整個小酒館內回蕩,吃飯吃了一半的佣兵和冒險者們都是一陣子唉聲嘆氣。八枚西瓦利耶金幣的價錢高昂不是這些普通人所能夠承擔的,但要叫他們去響應征召,大家也都是不情不願的。

原因很簡單沒錢拿,你還得拼命。

征召通常都是由伯爵級別的貴族或者是主教發起的,任何听聞的掛牌佣兵都必須強制參加。

它沒有任何的報酬,並且通常都是去和殺人如麻的職業盜匪戰斗所以危險性極高。

理論上來說盜匪們掠奪得來的錢財可以成為佣兵們的戰利品所以還是能夠獲得一些利益的但規定是這麼規定的,實際上呢?

發布任務的大主教還有領隊的貴族騎士會以「這些東西是平民被掠奪來的財產必須歸還。」為由要求佣兵們上繳自己獲得的戰利品,而一旦你拒絕,那麼你就和自己剛剛砍死的盜賊站在了同一個位置。

流血犧牲的是佣兵們,坐享其成的是貴族和主教們,這也難怪當熱雷米這樣宣布的時候,包括店老板在內的所有人都耷拉著一張臉。

佣兵如此無須解釋,而店老板,則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今天坐在這兒的他的客人,很多可能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或許是死掉了,就算沒死,這種吃個飯也能踩到屎的霉運,迷信的佣兵們也很可能會對這個地方據而遠之。

幾家歡喜幾家愁,在所有佣兵們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午餐朝著外頭走去的情形中,阿蘭和熱雷米爵士是唯二笑得出來的人這位二十歲上下的單手劍士丟下了他的同伴跑到了前列開始跟騎士搭起了話來,盡管對方對他愛理不理的,阿蘭仍舊笑臉迎人,不時回頭看向亨利眼神之中有些閃爍。

「……你小心點,那家伙做事一直都比較……幼稚。」一直沒怎麼跟亨利講過話的讓娜走了過來,留著短短酒紅色頭發,小麥色皮膚的這位弓手瞧了一眼一臉獻媚的阿蘭然後接著小聲說道︰「雖然認識很多年了,但實話說我一直都不太喜歡他,他太虛榮了,而且睚眥必報,我不清楚你們之前鬧過什麼矛盾,但總之當心點,接下來的戰斗需要所有人都專心。」

年齡在阿蘭他們一群人當中最大的讓娜顯示出一股子大姐姐的樣子,亨利無奈地笑了一笑,然後模了模她的頭。

「哎!」短發的弓手瞪大了雙眼呆了一下,而賢者聳了聳肩好像他剛剛什麼都沒做過。

「謝謝你了。」亨利這樣說著,讓娜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這是因為你煮的東西很好吃,我還是第一次知到能夠用咸肉和黑面包煮出這樣的美味。」

「雖然連續吃上一周也一樣會倒胃口就是了。」她這樣說道,然後走到了一旁跟安站在了一起。

亨利又看了一眼這兩名女士,女魔法師對著他和米拉點了點頭,神色之中不無擔憂的味道,但她本就是不善言辭之人,因此也僅僅停留在這種地步。

午飯沒有能夠吃完,但所幸眾人也不是十分地饑餓,跟著熱雷米的腳步來到了拉扎爾鎮中心的小廣場上,長滿青苔的水井旁邊建築著一個寬闊的斷頭台,一旁釘在原木柱子上的羊皮紙還用西瓦利耶語記載著前幾天亞文內拉擊敗了西瓦利耶騎兵的事情。

書寫這條消息的人在其中加入了許多的個人主觀意見,言辭之中不無對「這些貧賤的亞文內拉山豬竟然膽敢反抗西瓦利耶,而王國不可一世的貴族騎兵為何如此簡單地就落敗」的憤慨和不滿。

聚集過來的眾人立馬就看到了它,熱雷米也循著其他人的眼光看去,然後他臉色一變,大步上前就一把給扯了下來,撕成了碎片。

「狗崽子!」爵士把撕碎的羊皮紙丟在地上踩了又踩然後吐了口唾沫,更多的同樣耷拉著一張臉的佣兵們從四處被其他的渾身板甲的騎士和軍士們領了出來。

熱雷米似乎是負責這邊征召的頭頭,他一手抓著柱子然後跳到了斷頭台上面,套著鞋甲的靴子在斷頭台的木板上用力地踢了幾下,「咚!咚!」被巨大的聲響所吸引了注意力,嘈雜的佣兵們安靜了下來。

「三天以前。」熱雷米用西瓦利耶口音濃重的通用語這樣喊道。

「普羅斯佩爾商會的一隊輕型馬車被盜匪給襲擊了。」

「所有人都被殺光,貨物、馬匹都被搶劫一空,甚至連衣服和武器都被扒光帶走。」熱雷米倚靠在柱子上歪著身體這樣說道︰「後來趕到的衛兵們在附近的森林里頭發現了一個瀕死被同伴丟下的洛安人,從他身上的紋身可以看得出來襲擊的是被我們稱之為黑山的團伙。」

他念出這個名詞的瞬間佣兵當中有許多人就炸開了鍋,亨利皺了皺眉瞥向了一旁,這個名號似乎對于本地人而言還算有名雖然肯定不是什麼好的名聲就是了。

「喔喔喔安靜下來。」熱雷米再次用靴子踢了一下木板發出巨大的「咚咚!」聲,使得吵鬧的佣兵們安靜下來。

「我想說的是,這些愚蠢的洛安雜種們選錯了目標,那一隊馬車運送的是進貢給普羅斯佩爾大主教的綢緞、蜂蜜、還有整整一箱子的高級魔晶。」熱雷米左右歪了歪腦袋,全身板甲讓他的肩膀有些不舒服,脖子發出了清脆的「 噠」聲,然後這位西瓦利耶爵士接著說道︰「把自己的髒手伸向了這些東西的他們純粹是在找死,我們的斥候已經找到了他們窩點的所在,這是光榮的任務,去奉獻自己的熱血為主教大人奪回他的貢品吧。」

熱雷米微笑著這樣說道︰「佣兵們。」

「現在是狩獵的季節。」

「不要放任任何一個白頭發的狗雜種活下去。」

他如是說道,而亨利望向了米拉,她小臉凝重,雖然不言不語,但是右手抓著自己腰間長劍的劍柄用力得幾乎都沒有血色。

「呼……」

米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已經接近冬天的西瓦利耶,口中的熱氣都冷得凝成了白霧。

讓人懷疑是否連人心都變得這樣地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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