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節︰意義

空氣,開始變得沉悶。

安靜像是一種跨物種的傳染病,在七月後旬欲來的風暴催促下,除了無知的蟬兒和水邊棲息的兩棲類以外,你幾乎听不到其他的鳴叫。

首先到來的是高地氣壓差產生的狂風,山坡上大到棕櫚樹和沖天的竹子小到亞麻和灌木都隨著它的流向而瘋狂地擺動著,光線開始變得忽明忽暗,透過厚厚的灰色雲朵縫隙灑進來的光芒遠遠望去就好像是神明從天國灑下來的一般這景色無比美麗,也無比危險。

「滴答、滴答。」幾滴雨水落了下來拍打在這些熱帶植物帶有水滴形的葉子上順著它流下,如同西瓦利耶重裝騎兵常見的先遣隊,短短數秒以後狂暴的主力軍侵襲而來。

「嘩啦!」

一切的嘈雜聲都被雨水所掩蓋,所有的動物和植物的聲響此時此刻都變成了單純的雨水敲打的聲音,泥土地面上首先被打濕出現一個個的小坑,層層疊疊之後不分彼此遮蓋住了一切下雨之前的痕跡。

對于逃命的人來說,傾盆的大雨,意味著生的希望。

即便是戰馬全速奔跑所留下的深刻的痕跡仍舊能夠被雨水輕易地抹消,加之以狂風和閃電,在這種天氣下沒有人會冒著生命危險出來追蹤。「叮叮當當」的聲響回蕩在山洞的入口處,帶有弧形的胸甲和頭盔被放在了那兒充當臨時的集水用具。點燃在內里干燥地面上的柴火是原先在這兒扎營的獵人留下來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用原木搭建鋪著獸皮的木床,此刻尚且暈厥的艾莫妮卡正躺在上頭。

她身上的板甲和棉甲已經都被米拉幫忙給卸了下來,盡管下雨但沒有通風的山洞內部依然十分燥熱,昏迷過去的艾莫妮卡滿臉通紅的皮膚滲出了大量的汗水,心疼的洛安少女拿著兩片干燥的棕櫚葉子不停地為她扇風散熱。

這個山洞在艾倫坡東面的一處密林之中,之前光顧著加速逃離等到大雨落下時一行人已經沒有時間去搭建帳篷,所幸這里的高度和深度都足以容納兩倍于現在的人數,即便加上四匹戰馬也完全綽綽有余。

所有的人都卸下了之前穿著的護甲,只穿著輕便的衣物,盡管可以提供優良的防護,一套白色教會的制式護甲在索拉丁地區仍舊是過于顯眼的存在,在雨停之後開始逃亡,它會成為一個多余的負擔。馬鞍也是如此,在篝火的旁邊燒煮著攜帶的口糧,亨利這樣總結著之後的行動。

「不,這件事情如果我跑去教會的本部那邊的話……」米哈伊爾似乎仍不死心,他倔強地仍舊思考著如何繞過對方可能會有的追蹤去到後方將一切揭露,但對此亨利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笑。

「你覺得那位地區主教,有資格叫得動等級上與他平等的騎士長嗎。」賢者一針見血,年輕的護教騎士呆愣地望向了他。

「這件事情我們輸在了情報的所有量上,對于大局的掌控權從一開始就掌握在對方的手中。那位挑起一切事端的地區主教天真地以為自己三番兩次壓下傷亡人數的報告就可以隱藏起一切,而我們卻也莫不是陷入了這個思考的迷宮,順著他的想法就覺得上頭的人至今仍不知情。」亨利從身後沾了不少灰塵的木堆上取下了一塊加入了火堆之中,幾只喜好陰暗的蟲子被他的動作所驚擾,迅速地爬到了洞壁之上。

「其實早在對手開始調動本地的農民進行大規模的圍追堵截的時候我就該猜到了,西海岸雖然亂,索拉丁地區的白色教廷和草原人的小規模沖突接連不斷,但大規模的集團戰爭卻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銷聲匿跡了。」他看向了米哈伊爾,火光搖曳令賢者的表情忽明忽暗,外頭一道電光閃過,兩秒之後轟隆隆的雷聲響起,而亨利接著說道︰「你們或許擅長小股規模的戰斗與配合,並且單兵素質十分優劣,但這種東西」

他說道︰「這種東西,同時調動大量的農民和騎兵配合,並且找準了我們的目的地預先就在那里進行埋伏,這種東西是戰略層次的運籌帷幄,和戰術是兩個概念。」賢者放低了雙眼,緊盯著搖擺的篝火︰「莫說是白色教會了,西海岸都很難找得到一個這樣的人才。」

米哈伊爾也順著他的雙眼看向了那團篝火,但除了刺眼的橘色以外他什麼都沒能瞧見。

「最近教會內部,是不是發生了一場權力變動。」「呃」漫不經心的話語,年輕人猛地抬起頭望向了賢者,面上的驚訝之色毫無遮掩。

「我猜到了……站在背後的那位主教試圖捂蓋子的行為實在是過于決絕,如果僅僅是普通地想要為自己的前程著想的話其實這一切都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他之所以如此絕望又孤注一擲地想要捂住這個蓋子,行為愚蠢的同時,恐怕也是因為這件事情對于他來說過于重要吧。」

「對于拉曼出身的白色教會高層的成員來說,又有什麼東西,能夠比回歸故土更為重要呢。」亨利再度望向了米哈伊爾︰「讓我猜猜,最近莫名其妙冒頭的家伙里頭的領導者,年紀暫且不說,黑發藍眼,看起來像是我這樣?」他問道,話語當中的信息量過于龐大年輕的護教騎士此刻還沒有完全能夠整理過來,他慢了半拍才開口回答,並且說話有些結巴︰「我、呃、我不清楚……事實上,我沒見過那位……」

年輕人的語氣有些低沉,而亨利則從他的用詞當中確實地判斷出了有這麼一個人物的存在他嘆了口氣,這其中沉重的意味就連後面幫忙在照顧艾莫妮卡的約書亞和米拉都不由得轉過了頭。

「他隱藏得太好了。」賢者如是說道︰「行動的意圖上面完全就是按照那個蠢主教的想法來的,不論是圍追堵截還是之後的封鎖看起來都完全是為了達成蠢主教的蠢目的,假戲真做做到了這個程度沒有辦法判斷清楚對方的來由,我也就一直等到瞧見了那個騎士長才明白對方這一系列舉動的真正意義所在。」

「意義……可……」米哈伊爾的頭腦轉不過來了,這一切的分析對于他來說還是有些太過超前︰「可、如果是那位的話,他已經得知了這一切,為什麼還要順著主教的想法來做,而且還幫忙指揮設局?這、這不就像是幫別人出主意欺騙自己嗎,這、這太……」「啊啊啊啊!」米哈伊爾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因為這一系列的事情而煩躁地大聲吼了一句,聲音傳出洞口沒有多久就被傾盆大雨所掩蓋,除了內里的幾人以外沒人傾听得到。

「……」賢者再度給篝火添加了木柴,他顯得相當平靜,只是接著用淡淡的語調開口說道︰「有時候行動並不是為了在最後達成某一個目的,而是行動的本身就是目的所在。」

他這樣說著,然後瞧見米哈伊爾一臉的迷茫,亨利聳了聳肩︰「如果你想要知道一把劍鋒利不鋒利,最有效的方法是什麼?」

「呃……」米哈伊爾睜大了雙眼,然後又緩緩地垂下了眼簾。他嘆了口氣,然後語帶惆悵地緩緩說道︰「原來是這樣嗎……」

「只是為了試一試這邊的軍隊調動起來……」「部分是吧。」賢者用不高的聲音接上了這句話,然後撇過頭看向了擺放在一旁的克萊默爾,表情若有所思。

「總之我們最好都離開這個地方吧,暫時而言,這里對我們所有人都不再友好。」他如是總結著,米哈伊爾點了點頭,但他仍舊存在著一些些的疑惑︰「但……就算是這樣,我又是……我是說,我也是教會的成員啊……為什麼他們」他說著,而亨利指了一下米哈伊爾背後靠著的牆壁︰「那兒有只蟲子。」賢者說道,米哈伊爾回過了身,拿起帶著火焰的木頭直接就砸碎了它。

「啪嗒」黃綠色的體液碎了一片,死掉的甲蟲粘在了牆上。

「它其實是無毒的,但你為什麼要殺死它呢?」年輕人回過了頭,亨利這樣詢問著,他愣在了原地,沒法回答出任何的話語來,半晌才垂下了頭,自嘲地笑了一笑︰「是這樣啊……在那些人看來,我其實也與蟲豸無異……」

「所以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嗎,為了毫無意義的,毫無意義的事情就毫無意義地死去……我好、我好懷念之前的小隊……雖然我在那兒只是個菜鳥而不是什麼隊長。但……為什麼這一切……我原本以為這是一個美好的開始……為什麼,莫名其妙的,這一切……」米哈伊爾握緊了拳頭垂下了頭,他激動得渾身發抖,滿臉通紅連一句話都無法說出。

「意義是自己賦予的,不是別人來給的,就算是為了更加正確的理由,所謂的正義和信仰,其實也只不過是在自我催眠,真正的意義仍不存在……」「啪嗒!」亨利又丟下了一塊木柴,火星四濺而他說出來的話像是投入年輕人心靈之海的一塊巨石。

「活下去吧,活下去,去到更遠的地方,尋找自己生命的意義。」

「你還年輕,只要還活著,不論經歷了多大的痛苦都會過去。」他沒有看著米哈伊爾,灰藍色的雙眼當中只是倒映著橘紅色的火光。「您到底是……」年輕人使用了尊稱,這與在教會當中因為上下級的關系而嚴格規定的稱謂不同,他感覺自己的內心受到了某種形式的洗禮,一些若明若暗的感悟開始繚繞。

「面湯快煮熟」「老師!艾莫妮卡有些奇怪!」亨利的話語被米拉充滿緊張感的話語所打斷,他眉毛皺在了一起瞬間起身一個箭步就來到簡陋的小床邊上金發的少女依然雙目緊閉,但她痛苦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艾莫妮卡左右地翻轉著身體,雙手成爪狀不停地撓著自己胸口的位置,冷汗淋灕整個面部都顯示出一股子潮紅的顏色。

「有什麼很不對勁!」米拉這樣說著,旁邊的約書亞一臉緊張地望著亨利︰「發生了什麼!」紅發的劍師和賢者一樣都是不常表露出自己情感的人,而他此時此刻焦急的模樣也恰好證明了其內心當中的煎熬亨利轉過頭瞥了他一眼,其實艾莫妮卡內心當中的糾結以及這幾天以來小隊內部的尷尬氣氛他都有注意得到,但比起這一切,賢者比兩位當事人更加明白他們有多在乎彼此。

當這份心意存在的時候,一切問題都不成問題這也是他為何沒有做出調解之類的緣由,但在眼下看來這一切卻似乎要變得沒有機會了。

艾莫妮卡的癥狀亨利一眼就判斷出了是什麼情況︰「去把門口的防水布拉起來,遮擋住陽光」他這樣說著,米拉立馬一臉驚詫地轉過頭看向了他,亨利的臉上唯一存在的情感只是嚴肅,洛安少女意識到了事態的緊急性,她一把抓起防水布包就朝著洞口狂奔了過去,約書亞焦急地轉過頭看向了賢者,而亨利則一把掀開艾莫妮卡身上蓋著的被子開始上下檢查起她的全身。

「……被擺了一道。」滲透過棉甲在麻布制成的寬松長褲的大腿部位留下了深色痕跡的某物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股淡淡的藥水的味道伴隨著些許的血腥味只有在極近的距離上才能夠被察覺,疲于奔命加上雨天環境下的昏暗也難怪眾人沒有發現。

「是什麼」約書亞焦急地開口詢問,而亨利則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加入了魔力催化劑的吸血鬼精血,大概是早先就準備好的……」「啪」賢者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盡管相遇的時間還很短暫但這是約書亞第一次見到他像這樣明顯地表達出自己的無能為力紅發的劍師意識到了一些什麼,他失去了過往的沉著與冷靜直接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賢者的衣領。

「怎麼一回事你告訴我!她發生了什麼!那個東西是什麼!」歇斯底里的咆哮聲讓剛剛冒著雨出去把防水布鋪在了外頭的米哈伊爾和米拉都愣在了原地。亨利沒有反抗約書亞的行動,他只是用不高不低的語氣接著說道︰「催化劑……吸血鬼的精血對于她這樣的存在來說是一種高強度的激素,那些人沒有辦法明著來,所以就玩陰的……」

「他們要把她從半吸血鬼,變成真正的吸血鬼。」

「現在她體內的魔力回路正在產生劇烈的變化,等到這一切結束艾莫妮卡就會醒來,但那個時候,她也不會再是那個你熟知的善良的女孩……」

「她從此以後,只能生活在黑暗當中。」

「啪嗒……」米拉手中用來撐防水布的桿子掉在了地上︰「騙人……」她呆滯在原地。

「……」約書亞松開了亨利的衣領,雖然眼盲當卻能以在高速的戰斗當中準確判斷出地形的他,踉蹌著磕踫到床沿差點摔倒在了地上。

「沒有、沒有什麼辦法挽回嗎……」他像是失了魂兒一般,喃喃地如是念叨著。

亨利搖了搖頭,即便知道約書亞並沒有辦法看見。他握緊了手,卻又松開了它。

艾莫妮卡臉上的潮紅開始退卻,胸膛起伏的節奏逐漸開始變慢,最後隨著最後一次起伏,臉上原本健康的血色被蒼白所代替

女孩死了。

然後又再度活了過來。

「吱呀」她撐著木床的邊緣,直起了身子,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沒有什麼需要解釋和說明的,恢復意識的一瞬間,艾莫妮卡就知道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她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讓人心疼的笑容然後在下一個瞬間,突然地起身朝著前方撲了過去。

「啊」並不熟悉這個女孩的米哈伊爾驚慌地抽出了長劍,閃光劃過米拉沖過去撲倒了他阻止了這一次攻擊。「嘩啦!」暴雨傾盆防水布被艾莫妮卡直接掀開,完全轉換之後她以驚人的速度直接就沖了出去。

「快追上!」亨利一把抓住了失魂落魄的約書亞的領子單手就把他給提了起來,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米哈伊爾愣在原地而白發的洛安少女則是倔強地抿著嘴唇撐著地面就爬了起來。

「沒時間牽馬了,快追上!」

……

暴雨傾盆,電閃雷鳴。

赤著腳的金發少女,以驚人的速度一路狂奔。

她嘴角帶著一絲絲的笑容,但它是苦澀的;她眼角淚水直流不停,這是如今的她唯一剩下的會流動的腺體,只是它也混雜在雨水當中,分不清彼此。

這樣的結局,或許才是最好的吧。長時間以來一直都擔驚受怕著,如今這樣,算作是真正地解放了吧。

她笑著,也哭著。

站在那個人身邊的機會,從那時候被救回來開始就已經不復存在了吧。

但是自己是真心真心地喜歡他啊……

以後會是誰成為他的妻子,為他生下並且撫養一個孩子呢。這樣的機會自己從不曾擁有,雖然身體還在成長,但身為人類的本質都已經流失,連血液的流動都變得如此遲緩的這個身軀,又怎麼能夠撫育出一個新的生命。

已經腐朽了的軀體,掙扎著,心驚膽戰地隱藏著自己的秘密,這一切或許這樣結束反而更好吧

她並不憎恨那些施加了這樣的命運在她身上的人,不論是最初使得她變成這幅非人模樣的那個人也好,還是在今天對著自己又做了這樣的事的未曾謀面的那個人也罷,艾莫妮卡都並不憎恨他們。

她甚至未曾對著這樣的命運本身有所埋怨。

人們總說受過真正苦難的人才明白生活與生命的可貴,這個女孩就是這樣做的,她珍惜一切的美好,把握住每一個當下笑著為身邊的人帶來滿滿的陽光。

盡管那苦痛與折磨是伴隨一生的許許多多在其他的女孩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卻永遠都無法實現,但只要陪伴在他的身邊,只要能夠繼續這樣子旅行下去,就算什麼也沒發生都好,就算他以後會喜歡上別的女孩子也好,只要自己能夠陪伴他走過這一段路程,一切就足夠了……

是的,艾莫妮卡,站在那個人身邊的機會,你早就沒有了,那麼這樣的改變,這樣的撕破這一層平靜的表面將一切坦露出來不再需要遮遮掩掩把一切都暴露出來把一切都結束掉的變化,也未償不是一個絕佳的選擇不是嗎

那麼這又是怎麼回事。

從一個小時之前就已經不再跳動的心髒傳來的這股幾乎要撕裂全身的痛楚又是怎麼一回事啊!

不啊,不要啊,我不想離開他啊,我不想離開這些可貴的伙伴,我不想離開自己摯愛的人啊,我想和他們一起經歷更多的冒險,一同歡笑一同看著大海,我想和他結婚生育小孩想在老家的房子那里一起度過晚年將這一路的冒險和認識過的最棒的伙伴們的故事講述給子子孫孫啊。

為什麼只有我……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呢。

她逐漸地減緩了速度,雨滴開始變小了。

他們,大概也沒有追過來吧。

畢竟是都是這樣的情況了,就算再怎麼寬容的人,也不可能再對著一個會傷害自己的怪物有所牽掛吧。

自己是明白的,在醒過來的那一瞬間就明白了,渾身上下充斥著的這種饑渴的感覺,望著自己的伙伴的時候她看到的不是朋友而是跳動著的血管,那份難以忍受的饑餓感不知何時就會吞噬自己的人性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這樣,也好。」艾莫妮卡抬起頭望向了天空,她的淚腺當中最後的水分已經排干,從這一刻起她就真的成為了與人類截然相反的不會呼吸心髒也不會跳動的蒼白的死者。

被雨淋濕的衣物緊貼著身體,她赤著腳站在這片山丘的最高點,一個多小時的極速狂奔艾莫妮卡也不知道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

撕心裂肺的痛楚,依然存在于左胸。

仿佛已經死去的心髒仍舊在跳動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把痛楚傳遞到她的全身。

「對不起,米拉……對不起了,約書亞……」

「我是真的」「艾莫妮卡!」

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她滿臉驚訝地轉過了頭,紅發的劍師氣喘吁吁,而扛著白發少女的賢者也隨後出現。

雨停了。

米拉的臉上露出了驚慌的神色但那並非源自于恐懼,而是確確實實的擔憂。

這個女孩,比自己更加地優秀呢,她所過的人生,在這今後也必將會更加地多姿多彩吧。真好呀,能夠遇到這麼一個,和自己有著相同的心境的人,能夠理解自己的人,真好呢。

假如能夠看著她繼續成長,就好了。艾莫妮卡的嘴角掛起了一絲笑容,心痛的感覺不知為何隨著這三人的出現蕩然無存,她的心底只剩下一片平靜。

烏雲開始漸漸地散去,灼燒的感覺在皮膚回蕩,但她不閃不避。

「從那邊,下來啊!」洛安少女幾乎喊破了嗓子的尖叫回蕩在林間的空地之中,而約書亞不顧渾身的泥濘直接就拔腿朝著這邊沖了過來。

「抓住那頭!」亨利一把放下跑得月兌力了的米拉和然後把身上斗篷的一角遞給了約書亞兩人張開了它就朝著這邊奪路狂奔。

艾莫妮卡看向了他,賢者的臉上掛著一向的平靜。

她和他的關系一向有些微妙,艾莫妮卡總是覺得這個男人有些可怕,他的知識淵博並且總是藏得住自己的內心的模樣讓女孩感覺自己的秘密對方早就已經得知,這一連串的事情最初的起因也正是他,雖然確實自己落得如今的下場也和他不無關系,但若不是這個人存在的話,怕是也沒有辦法一次次地闖過那些難關吧。

可靠的人,值得信賴的領導者,有他這樣一位導師在,米拉的未來,是值得期待的呢。

「快過來啊!」

地面上的積水被重重落下的步子濺射到各處,約書亞朝著艾莫妮卡撕心裂肺地喊叫著,他不是善于表達自己情感的人,但這一系列的行動所表現出來的意味,卻也已經足以將那份心意傳達給金發的少女。

胸腔當中的痛楚在對方的行動下迅速地轉換為滿滿的幸福,正如之前亨利所想的那樣,兩個如此在乎彼此的人,他們不需要其他人來調解也不需要什麼促膝長談僅僅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所有一切的誤解與痛苦,就消散殆盡。

艾莫妮卡像是要哭那樣,但卻流不出眼淚,她臉上的神情在一瞬間迅速地變化著,感動與遺憾等等諸多的情感交織顯現復雜不已女孩最終閉上了雙眼,面容回復了平靜。

「抱歉呢,約書亞」

烏雲開始大面積地散去,就連亨利一貫平靜的臉上也出現了驚慌的神色,約書亞感受到了變亮的光芒,而艾莫妮卡則歪了歪頭,朝著這邊微微一笑。

「我想我們不適合,所以我要跟你分手了。」

「你以後呢」艾莫妮卡淡淡地說著,距離在飛速地拉近,亨利和約書亞一並加快了速度。

「會遇到更棒的女孩子的。」

「那個時候呢,我希望你能改掉這幅不愛說話的毛病,好好地告訴對方你的心意。」

「那麼再見了。」烏雲散盡陽光灑落了下來,她的身影因為背光而無法看清只有嘴角的笑意清楚明晰,遠處的米拉站了起來,亨利和約書亞距離她僅僅只有幾步之遙女孩淡淡地開口,最後的話語當中,幸福的意味滿得都快要溢出。

「我愛你」

「嗤轟」「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張開的斗篷,遮擋住的是一地的白灰。

「撲通」臉上帶著淚痕的米拉跪坐在了一片積水當中。

約書亞撲倒在了地上,痛苦地蜷縮在了一起。

「啊啊啊啊」

他緊閉著的雙眼流出來的眼淚當中帶著鮮血,口中發出的聲音不像是平常那個溫文爾雅的劍客而仿佛某種野獸的咆哮。

那其中心碎的意味,使得附近森林當中的動物們都轉頭望向了這邊。

「啊啊啊啊啊」

聲音悠久回蕩,直至喉嚨沙啞。

作為第二輪風暴先鋒的這場短暫的暴雨很快地散盡,陽光再度灑下,被雨聲所遮擋住的鳥語花香再度響起,世界是明媚而多彩的,大雨洗淨的天空處處洋溢著生機。

仿佛未曾有人逝去。

……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她身上產生的變化的。」

「……七年前。」

「因為體溫?」

「……嗯,那個笨蛋還以為自己能夠藏得住這個秘密,但一牽手我就知道了,這個溫度根本不是正常人類的。」

「……她總是這樣,冒冒失失的,卻還自以為天衣無縫。」

「……」

「……吶,你不是什麼賢者麼,那麼我問你,你覺得她的這一生,是有意義的嗎。」

「……明明經受了這麼多的事情,卻還總是強顏歡笑,明明確實擁有這個資格這個身份去憎惡去責怪他人,卻還是決定要原諒一切,這樣的生活方式,像是為了他人而活的人生,僅僅一次也好也沒有為自己著想,這樣的人生,是有意義的嗎……」

「我不覺得哦。」

「……是嗎,果然是這樣啊……」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覺得她是在強顏歡笑哦。」

「人呢,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不是一些些的脅迫之類的就可以辦得到的,結束自己生命的人通常有兩種,第一種是真的覺得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品嘗過太多的絕望已經連相信一切會變好的能力都喪失了而第二種,則是更為美好的。」

「因為祈禱著一切會變好,因為真心地覺得假如自己不在了,自己所愛的人就能夠擁有更好的生活,所以才會選擇結束。」

「不是因為絕望,而是因為愛,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不可言喻的,曖昧模糊的,人類的情感。」

「愛本身,就是一種復雜而奇妙的東西……」

「……」

「……嗯,因為覺得自己不在了,我會有更好的未來……嗎。」

「……但是你不在的未來,對我來說又有什麼可以期待的呢。」

「很久以前。」「……嗯?」

「很久以前,有人告訴過我這樣一段話。」

「假如你對某個人擁有某些意義;假如你幫助某個人或者去愛某個人;假如就算僅僅只有一個人,記著你的存在。那麼,你或許從未真正死去。」

「……」

「我們記著她,約書亞,我們都記著她。」

「她就在這里活著,一直都在這里活著。」

「……」

「……謝謝你。」

「……」

「接下去你打算做些什麼,雖然他們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但這個地方,也已經不再適合我們停留。」

「……她說想看一看海的。」

「是嗎。」(笑)

「……你還笑什麼呢,我可是被她提出分手了的啊。」(笑)

「那麼就這樣別過吧,我的朋友。」

「……嗯。」

「……我會記下這一整個的故事的,就算作是我的自私吧,但我想讓更多的人記住她。」

「是嗎,我對于她的了解也還不夠多啊,到時候你把書寫出來了,我也想要看一看。」

「……有緣再會了,我的朋友。」

「……你們是要朝著南方繼續前進,對吧。」

「嗯,風暴就要來了。」

「不論是天氣還是國家。」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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