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節︰憧憬黑暗之人(二)

絕大部分的里加爾冒險者與普通士兵,對劍術的運用停留在劈砍與格擋的層次。

他們不懂高深的妙用諸如半劍與各種偏轉變招將劍運得行雲流水如呼吸般順暢,也不懂得把控將防守與進攻一體化的‘同時’技巧應當應用的時機只消抓住對手一個空門便可打破僵局一擊制敵。甚至連一個標準的起手式都擺不出來,用專業人士的眼光去苛評必是「架勢粗野毫無美感」。

可科班出身劍術了得的人就每每都能贏得一場戰斗嗎——小少爺彌次郎在之前與流寇的斗爭中已經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回答。

不盡然。

因為戰斗取勝是一系列綜合因素影響的結果。正如民風彪悍的小國在面對大國進攻時常常打出「贏得每一場戰役卻逐漸輸掉整場戰爭」的道理,只有單一方面具備優勢的一方即便短期內能夠取得上風也往往難以持久,稍有不慎便會全盤皆潰。

在國與國的戰爭中,這種走向往往是前期犧牲國民生活來保障前線戰斗力,最終小國資源不足導致的落敗。

而在單兵到小隊規模,個人技術明明更為優秀卻還落敗的,往往則是個人力量、耐力、裝備、實戰經驗。

以及人數方面落了下風。

——亨利一方具備人數優勢,至少在這些鉑拉西亞劍客尚有人未完全露面的情況下。

加之賢者當先斬殺了一人,單純從數量上看他們這邊具備壓倒性的人數優勢。而從裝備與成員構成上來說,武士們裝備有大弓,幾乎所有人都著輕甲。他們擁有防護不說,還遠近結合具備中距離打擊能力,對手則清一色是輕裝劍客。

面對不著甲的目標弓箭具有極高的威脅性,加上武士們都是十年如一日訓練打底的,在這個距離命中一個以普通速度步行甚至奔跑的人不算難事——但這也正是問題所在。

普通速度。

已然投身黑暗的這些洛安人用了某種似曾相識但顯然更成熟穩定的秘法增強了自己體能,他們已經超過了凡人能夠達到的境界,若無魔法增幅普通的甚至精銳的劍士雙眼都難以捕捉到對方的軌跡。

食尸鬼的致命弱點是不存在真正的智慧,它們雖強大而致命,卻猶如機械一般有跡可循缺乏靈活變通的能力。

它是武器,而非武者。

那麼如果保留了心智的人類肉身強化到食尸鬼等級呢——這是一個不能深究的想法,因為一旦過度思考便會打擊己方的銳氣。

看似人數佔優,但真正能一對一匹敵不落下風的僅有賢者一人。所以單論戰力對比而言,亨利一方由于需要兩人甚至三人互相掩護才能對付這麼一個體能超人的鉑拉西亞劍客,實際上並沒有具備多大的優勢。

——但這里的前提也只是他們面對這些算得上是未知的敵人,只能用傳統的作戰方式。

雙瞳漆黑的洛安劍客們警惕地盯著賢者,死了一個同伴他們似乎無動于衷,因為他們早已下定決心獻身于某種比自身更加偉大的事業之中。只是面前這個不知名的男人手中的武器很明顯具備極高的威脅,若是他們都在這里倒下,那未竟之事也勢必會受到阻撓。

只是他們不明白該警戒的東西不僅僅只有他手中的那把劍。

在很長很長的時間里,很多很多的人都忘了。

賢者這個稱呼。

指的是知曉眾多之人。

他的武器遠不止克萊默爾。

「听好了,身體強化就像是蟾蜍鼓足了氣把自己身體撐大來恐嚇捕食者。」

「它不是萬能的,其中一個缺陷是無法長時間持續,而另一個。」

「咻——」這一次有兩名鉑拉西亞劍客同時沖了過來,他們改變了目標不從擁有最高魔法適應性的洛安少女下手而是打算先解決最棘手的賢者。

但亨利已用最簡短的時間,把必要的信息盡數傳達給在場個個不俗的人類戰士們。

「鏘——嚓——」大劍與太刀交錯而過,一人倒地掙扎開始死去,而另一人斷了一臂抽身離去,傷口迅速開始愈合。

「外力施加的強化無法超過本體的上限。」

「強化過的人體也只不過是人體,在高速行進的過程中他們自身的感官接受能力也會跟不上。」

「用通俗點的話說。」

「他們只能走直線。」

——賢者用最直白簡單的話語揭露了這些對手致命的弱點,盡管他們的身體能力在異端技法加持下被大幅度強化,但受到素體本身上限的影響仍舊無法完全發揮。

人類終歸是五大族中體質最羸弱的一種,除了少數天賦異稟者以外即便是運用了外力強化也不過堪堪能與獸人齊肩。

又一擊殺,並且還將另一名沖上來的鉑拉西亞劍客左手齊肘斬斷——但包括洛安少女與原本自認劍技了得的武士們在內,內心卻依然是一片冰冷——他們還是看不見。

誠然優秀的武者都擅長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亨利告知了他們這些對手在高速狀態下只能走直線的弱點——但能根據這一信息及時反應過來預判進攻路線並且進行防衛的。

仍舊只有他和約書亞。

這種如同冷水澆頭一樣的冰冷現實略微有些打擊到眾人的士氣,擺在面前的水平差距實在過大,即便知道方法,但如果在對方行動起來之前身體沒能跟上反應過來那麼這一切也就沒有作用了。

被砍死了再馬後炮想起什麼是正確決策的話,一切就都太晚了。

二死一傷,4名鉑拉西亞劍客一瞬之間就只剩下一半不到的戰斗力——可局勢卻仍舊棘手,因為正如前面所說。

食尸鬼的致命弱點是它們僅僅只是武器,而這些人。

是武者。

「嚓——」膨大的切口裝褲腿下充斥著不詳力量的黑色液體使得小腿肌肉膨大,強而有力的踏步令他們自身的腳踝與腳趾骨發出悲鳴——而這份會令最堅強的戰士痛不欲生的苦楚卻也被秘法給屏蔽,使得他們得以專注于眼前的戰斗。

「他們分開了,集中陣型。」亨利立刻判斷出了這只余下的二人作出的判斷——

以二死一傷的代價,他們確認了這支隊伍中能跟得上速度的僅有亨利與約書亞二人。

米拉璐璐以及武士一眾雖然也是優秀的戰士卻無法在這種級別的戰斗中派上用場——換句話說。

他們更加龐大的人數規模由于戰斗力不均的緣故,在面對這樣的對手時,實際上會變成。

亨利與約書亞需要保護其他人。

所以這兩名鉑拉西亞劍士改變了策略,他們不再正面強攻試圖以高速擊潰,而是分開從兩側以大幅度游離的姿態,試圖擾亂唯二能反應過來的亨利與約書亞。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在亨利下達收攏陣型指令的一瞬間便明白自己已經變成拖累的阿勇大聲地咒罵著,但他卻切切實實仍舊難以跟上對方的速度——即便知道對手不過能走直線。

「別動搖,以不變應萬變。」年歲更長的鳴海仍舊維持冷靜,對手的目標是利用他們這些相對較弱的人來對亨利與約書亞形成干擾——那麼他們自己就更加不能慌張,不添麻煩不逞強,認清自我讓隊伍中的強者能發揮出實力,冷靜行事方能取勝。

「要來了。」對手不可能永遠維持在周圍高速游離的狀態,正如亨利所說他們的強化也是有時間限制的。在見到賢者立刻要眾人收攏陣型變得不好下手以後,這兩名默契極為優越的鉑拉西亞劍客再度改變了方針——他們直直地向著陣型沖來。

「他們想突入打混戰!」緊密陣型的好處是互相掩護更為方便,而壞處是一旦對手突入進來就會因為友軍的阻礙不好反擊。

所以在這之前必須攔截——

亨利與約書亞分別離開了陣型向前邁進,但也正是在這一瞬間。

「 ——」的聲響從石質地板下傳來,緊接著由黑色魔力構成的觸手沖向了二人。

「邪術!」武士們大喊,而隨著魔法入場的還有額外三名同樣打扮的洛安人——戰斗拖的時間太長,對面的援軍到場了。

但情況也不僅是不利面。

正如我們前面所說,絕大多數的里加爾劍士,對于劍的運用是停留在格擋劈砍的層次。

這些洛安人是奧托洛國僕軍出身的。

他們並非任何貴族抑或知名劍術大師的弟子。

因此他們能夠壓制在技巧上更為嫻熟的我們的洛安少女以及武士們的原因,僅有借助秘法得來的高速與蠻力無他。

他們有默契,也自然有一套應對優秀劍客的方式,但幾代人甚至十幾代大師頻出的劍客累積下來的劍術技巧所培育出來的科班劍士要說有一樣東西決計不會輸給野路子的話——

那就是思維轉化的能力。

這一點就連亨利都看漏了。

賢者是個很強大的人,但正因為這種強大,他有的時候也會有忽視的東西。

195公分高的他站在和人的房屋看見的盡是屋瓦頂部,除非刻意去做否則他很難注意到屋檐下的蛛網青苔斑駁的痕跡——而這些,正是遠不如他高大的我們的洛安少女日日夜夜眼中所見。

即便是一位頑固不化的愚者,將同樣的東西日日夜夜擺在他面前亦能總結出一些或許說得通的道理——而更不必提白發的女孩兒從來算不上愚鈍。

鉑拉西亞劍客只能走直線——那麼預判他們的攻擊並攔截便是。

這是亨利作為頂級劍師給出的答案,可米拉不是頂級劍師,至少現在還不是。

所以她得有自己的觀點,自己的想法。

高速,高速到什麼程度?

如鷹隼俯沖般的高速,還是如同狡兔逃月兌的高速?這兩者雖然盡是高速,但卻完全不在一個量級。

人是有上限的,自己的老師如是說;而這些人也很明顯並非專業科班劍士出身,但他們卻顯然明白如何對付專業劍士。

——還有那一開始的進攻,即便克萊默爾蓋世無雙,即便雙方都處于高速的狀態下,大劍也沒那麼容易砍進去一把全鋼制成的劍身之中。

思維的盲區。

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些鉑拉西亞劍客是抓住了科班劍士們下意識的思考方式。

他們並不是真的快得肉眼無法捕捉,而是用了一種賢者也曾經不止一次用過的方式——看不見的不是她的眼楮,而是她的心。

人的視野是有限的,注意力亦是如此,所以要把有限的視野放在對方最有可能進攻的地方——這是任何系統性學習過劍術的人都懂得的道理。

但這正是問題所在,科班劍士交手的對手幾乎也都是科班出身的師兄弟師姐妹,而所有這些學習正規格斗技巧的人都會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教導一點︰

不要在戰斗中跳起來,在空中沒有支點非常容易被刺死

——她抬起了頭,人視野的有限並不只限于左右,還有上下。這些鉑拉西亞劍客能以他們無法察覺的方式拉近距離發起攻擊,答案其實遠沒有那麼神秘。

「是跳劈,注意上空。」以清澈的聲音說出的一句簡單話語,讓所有的武士們反應了過來。

而亨利嘴角掛起了些微弧度,他知道他可以安心去對付新出現的敵人了。

「拉弓——二一、區分射擊。」底子優越的戰士輕易地被一點就通,鳴海立刻反應了過來下達指令,而手持弓箭的武士們立刻按照他的命令兩人往高一人往低射擊。重而沉的和矢飛行速度較慢的特點令它們成為了有效阻攔的工具,盡管有兩枚落空但剩下一枚擊穿了躍起的鉑拉西亞劍客大腿並且以強大的能量使他失衡落地。

連續使用秘法變得脆弱的骨骼因為姿勢不當在落地的一瞬間發出清脆的聲響折斷,對此毫無知覺的鉑拉西亞劍客忙不迭仍試圖站起的一瞬間被武士們亂刀劈死。而另一側的人則是被手持短槍的阿勇直接瞧準了軌道在躍起的一瞬間丟出短槍「啪嚓——」一聲從半空中捅了下來。

「鏘啦啦——」奧托洛制式的長劍落在石板地上滑了出去,而洛安少女與彌次郎一左一右上去結果了這名胸口被洞穿卻仍舊能活動的黑暗崇拜者。

秘法加持下的強大生命力也仍舊無法治愈關鍵髒器損壞的重傷,至此四名鉑拉西亞劍客盡數身亡。而余下的那三名運用魔法的,在被亨利與約書亞這兩名劍士掙月兌束縛近身之後結果也毫無意外。

「當初有8人,還有1個,估計在廢神社里邊。」他說著甩干了克萊默爾上的髒污,盡管殺滅了大部分的鉑拉西亞戰士,不詳的陰雲卻仍舊籠罩在上空。

「萬分小心。」

亨利如是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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