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節︰為月落獻上的挽歌(八)

大月神社坐落于皇居臨近的人造景觀之中,因其乃是祭祀主神及皇族先祖的地方,故而規模碩大且有駐軍防護。

這里的駐軍名為月神衛,名義上是直屬于皇帝的最精銳武士,只有通過選拔武藝最為高強者方能加入。但實際上各大華族集團總會在選拔之中動動手腳——若是對手是地方小華族家的孩子,便向其拋出權力中心集團的邀請,將其籠絡為自己人;而若是對方是無名無姓的鄉下斗士,則通常可以直接用金錢賄賂令其打假賽甚至收為自家門客。

以至于意圖謀求有禁軍中的禁軍之稱的月神衛之榮光的大華族子弟們,通常真正需要競爭的自然也就只有其它的大華族子弟。

而這些被捧在手心里呵護著長大的孩子們即便有優越的裝備和優秀的導師,卻絕大多數都缺乏實戰經驗和勇 的精神。

本應吸納整個大月國上下自北往南所有最強精銳武士的部隊,作為整個新月洲武道家最高榮譽的象征,早已淪為了大華族們的禁臠,其內部亦充斥著抱團對立。

絕大多數知曉此事的地方武士都在私底下鄙夷全國性質的比武賽事在新京最受矚目的決賽反而是最沒有含金量的——「一場二流劍士假惺惺地進行著的結局早已注定的表演」

但讓我們話歸原處。

風。

令原本應有蓮葉與錦鯉,如今覆蓋著滿滿一層灰盡的人造湖泊中央石橋兩側燃起的石質燈柱中的蠟燭火苗瘋狂搖擺。

忽明忽滅的火光照耀在月神衛們手中的十文字槍和片鐮槍拋光的刃部上——這是一種新月洲的戟,在具備了長矛的穿刺能力的同時還擁有啄刺切割的能力,與里加爾的同僚們類似,它也是用于反裝甲和騎兵部隊的。

作為巫女部隊總部的大月神社外圍駐扎的武士部隊不僅不受她們管轄還裝備了這樣的武器,其目的,自然也是防備這些擁有大月國當今最豐富實戰經驗的巫女和鬼神族們在新京這個心髒地帶發起叛亂。

這個四千年的帝國用盡了一切的力氣束縛住那些擁有武力的存在,它在最完美的時候是各方勢力之間互相存在制衡卻又互相輔左的,因而可以維持國家整體的穩定向前邁進。

但是是什麼時候開始走錯了呢?

是從本應由常備軍武士足輕部隊承擔的職責過多地被分配給了擁有高強戰力因而理所應當「能者多勞」的新京之劍開始?

是從武士們放棄了自己的職責只要自己能花天酒地就不必過問農民生死存亡的時候開始?

如今去糾結這一切盤根錯節的罪惡源泉已經毫無意義了。

漫長時光的無作為、推卸責任、痴迷于權力內斗對于天下蒼生的視若無睹,早已把這個國家的穩定性消耗到了極致。

而在她還沒真正死去之時,那些最大的掌權者們卻已經在他們的豪宅府邸之中討價還價著如何瓜分尸首。

巫女的箭應是破邪的箭。

它們本不應該對著人射出。

但不知為何沒人覺得這樣做有什麼錯誤。

暗無天日的火山灰為箭失帶來了絕佳的掩護,多年訓練下來的大弓齊射配上源自德魯尹魔導師的風力助推,第一輪的箭雨直接落在了嚴陣以待但以為光靠自己光鮮亮麗的武勇形象便可以嚇退對方的月神衛之中。

月牙形狀的黃銅前立被大弓的重箭撕碎緊接著破甲錐形箭頭扎入了多瓣結構的華貴復古星兜之中,有別于北方藩王部隊的一體鐵兜,復古多瓣鉚接組合結構的頭盔脆弱的結合部縫隙扭曲變形引導著重箭刺入其中。薄弱的布質內襯進行了聊勝于無的抵抗,緊接著箭頭便劃開了武士光禿禿的頭頂皮膚對頭骨造成了重創。

劇烈的疼痛和冰涼刺骨的感受伴隨著沖擊力到來,這名被拋射重箭命中頭部的月神衛當場昏迷,而他更多的同伴們則是被命中了軀干等部位並未直接喪失意識。

「汝等背叛了新京嗎!」

「不宣而戰,可有武家的矜持!」

咒罵與聲討換來的是無聲的又一波箭雨,在接連遭遇兩次齊射之後這些武士們的陣型出現了松動和慌亂。他們本就多是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大華族家幼子,無權繼承家業甚至連輔左長兄都輪不到他們,因此畢生僅剩下追求榮耀而家長們卻又希望他們能‘在安全的地方追求榮耀’。

士氣算不上高昂,能迎兩波箭雨而不潰敗,只不過因為他們的盔甲都是上乘品質,即便是和弓重箭在魔法的加持下也難以造成致命傷害。

但這自然也並非一行人唯一的手段。

大弓收起,魔導師再度吟唱起不明其意卻甚覺優美的古老詠唱詞,為在場的所有友軍重新附上魔法視覺。

月神衛們只能仰仗著在狂風之中忽明忽暗的燭光勉強看清楚到來者是巫女打扮,但他們一行所有人卻都能清晰地看見一切。

由魔導師繆繆所施展的並非攻擊魔法,但卻足以改變戰斗雙方的力量對比。

而在這以魔力作為光照媒介的特殊視野當中,遠方火山噴發地附近。

亮起了絕美的極光。

若他們能飛上天空,恐怕能看見這份極光是與地面上的仙女木相輔相成的。

巫女們退到了更後方,在那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卻仿佛熟知她們一切的銀發女士指引下,按照十分具體的角度再度拉開了大弓。

青田家一行率領著那些在戰斗中選擇了追隨大巫女的月水武士們壓到了前方,這些在听聞了來由之後願意為這片土地而戰的武士僅有百余人之多,但卻個個都是對武道追求到極致的強者。

他們苦惱于比武的決賽被大華族把控的事實,一身武勇無處可用。而又欽佩于巫女們以女子之身卻絲毫不畏懼戰斗的英勇,如今這種能與月神衛對決看看誰才是新月洲最強武士的機會。

即便會被唾罵為叛亂,也是絕無僅有的,此生唯一的,自證武家榮譽的機會。

一個可以把那些他們早就看不慣的走後門上去佔據了最高榮譽的家伙痛打一頓,揚名立萬的機會。

這對于真正的武人而言是致命的誘惑。

比月神衛們差了一個檔次的盔甲和武器,銹跡斑斑,在之前的戰斗中略有戰損。刀鞘上布滿磕踫,大槍的漆桿盡是劃痕。

但唯獨那刀刃與槍尖,閃亮如新,鋒芒刺骨。

他們一路飛奔而來,疲憊不堪,但雙眼卻是閃亮的,陣型卻是整齊的。

第三輪的箭雨落了下去。

緊接著被從牢獄當中營救出來氣喘吁吁的照月與那遠比她還要高大的遠古戰士並肩率領著整個新京僅剩的另外三名鬼族戰士。

發起了此生最後的沖鋒。

月神衛們只看見了幾個巨大的黑影從對面疾速沖出,帶起的動靜甚至讓石橋上的蠟燭火光都一度暗去。

他們匆忙地試圖沖在石橋的出口擋住,最寬處有十數米的人工湖泊深度亦有七八米,只要據守住石橋他們便擁有地形上的優勢。

但當他們借著再度亮起的燭光看清楚最前方那個龐大的身影的面龐時,幾乎所有前鋒的月神衛都感到如手足灌鉛。

人到底要怎樣才能提起勇氣,去與那手里拿著的武器便比你整個人都要龐大的對手戰斗。

缺乏實戰經驗的頂級貴族幼子們愣住了。

而萬納蘭和照月一行沒有。

重達數十千克的鬼金棒與龍人戰棍分別向著兩側砸出。緊接著身後的鬼族們以前方的兩位領袖的背部作為踏板一躍而起,直接落在了月神衛們的後方。

「啊啊啊啊!!」驚聲尖叫已經是這些衣著華貴的武士們所能發出的唯一聲響,前方後方都有驚人的存在夾擊,他們本能地就朝著兩側推搡著擴散了出去。橋頭的防守瞬間崩潰,而萬納蘭等人並未作停留而是迅速地向前繼續突進。

「預備!」

「為了大月的光輝,此乃吾等獻給生養的有如母親一般的祖國。」

「最後的挽歌。」

「斬奸除惡,留存火種!」戰前咨詢過賢者後想好的鼓舞士氣的口號,自如今已經衣冠楚楚的青田家小少爺口中傳出。

他已無任何內心中的迷惘與遲疑,他轉過頭看向那些和過去的自己是如此相像的大華族子弟們——有一小部分的他仍舊留存遺憾,想著他們當中許多人或許永遠不會再得到類似自己這樣月兌胎換骨的機會了。

但這一小部分的思緒沒有纏繞住他,沒有使得揮劍的動作變慢。

今天是他成人的日子。

而手中那柄長刀,是扶桑至高冶煉爐最後的作品。

以米拉手中的短劍和鍛造她的大劍殘余的材料左以扶桑玉鋼以夾鋼法制成的絕世名刀。

洛安少女取自刀鍛打完成之時,那過早響起的聒噪蟬鳴。

和人將一陣又一陣,只下一時的陣雨稱之為「時雨」。

而這把劍的名諱。

便取自形容蟬鳴陣陣有若陣雨的。

蟬時雨。

和人貴族會在成人禮時舍棄乳名而以正式的名諱稱呼自己,新的刀,新的名字,感到自己已然月兌胎換骨的青田家少爺率領著月水部隊的武士們一同自己的家卷,毫無遲疑地向著月神衛們發起了沖鋒。

被鬼神與龍人撕碎的突破口在武士們齊刷刷地殺了進來之後未能堵上便立刻被重新擴大,鳴海與大神三人率領著50人而小少爺與老喬率領著另外50人在突破橋口之後立刻按照計劃向著兩側分兵以驚人的聲勢打得月神衛守軍節節敗退。

而巫女部隊再度在艾莉卡的指揮下發出一輪齊射之後立刻跟上亨利一行人組成的部隊迅速地從這個被推開的口子穿過了石橋。

——他們的目的是前往神社的本殿,現在要爭分奪秒。

守備大月神社的月神衛部隊共有350人,而他們一行算上巫女們也一共只有137人。

青田家一行和月水部隊在橋頭戰斗的月神衛一共200人左右,余下的150人則由單體作戰能力極高的萬納蘭與鬼神部隊負責牽制。

他們並無多大的優勢,盡管士氣低下缺乏實戰經驗,但這些畢竟也是身強體壯養尊處優的武士貴族,並且擁有最上等的裝備。

同為重甲單位的月水部隊和月神衛之間的踫撞很難出現單方面快速消滅對手的局面,因為絕大多數的普通攻擊例如 砍與戳刺都是對于盔甲無效的。他們更多得依賴擒拿技巧試圖找到對方盔甲的弱點,而一路奔波而來的月水部隊對上原地待命的月神衛,在體能存在劣勢的情況下陷入這種近距離抓拿的格斗之中,實際上是處于劣勢狀態的。

只是他們高昂的士氣和更為充沛的經驗填補了這一點,加上開頭的遠程射擊與沖鋒打了月神衛一個措手不及,這會兒才能一時間佔盡上風。

但月神衛們終歸有將近兩倍的人數優勢,一旦後方沒有接戰的人員反應過來開始進行有組織的反擊,青田家一行與月水武士們就勢必會越發吃力起來。

鬼族和萬納蘭所面臨的局面也一丁點都不輕松,盡管頌歌總會聲稱鬼神族可以以一敵百,但也是在結成陣型並且有友軍支援萬全的情況下與士氣低落的足輕戰斗。

如今沒有友軍步兵支援,5人面對150名最精銳的月神衛武士,並且因為目的是牽制他們還不能聚成一團,單個個體同時可能要面對二三十甚至三十四名全身重甲手持長戟的武士,即便是他們這樣的存在也是有風險與壓力的。

加上之前狂化事件的影響,被拘束起來的照月等四人幾乎都有一定程度傷痛與體力流失。並且來自彼岸的輕聲細語直至此時也還在折磨著她們的頭腦,即便有魔導師緊急改寫身上的符文和藥草控制,也還是難以抑制住那股無名的狂怒與殺戮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亨利一行,讓大巫女,讓艾莉卡可以到達大月神社的主殿。

「別死了。」洛安少女在騎著米提雅快速穿過的時候對著青田家的少爺丟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彼此彼此。」而如今已經追上她個頭的年青人如此回答著,高舉著長刀駕馬再度沖向了月神衛。

空氣隨著靠近那宏偉的神社本殿而變得凝重,門口听聞戰亂聲響的巫女們舉著火把、薙刀與大弓嚴陣以待以為是暴民沖了進來,但在瞧見了為首的人物以後她們立刻便放下武器並且放低了身姿。

「大人,怎還有被放逐的舊月神衛的?這幾位是何人?」那夾雜在巫女之中明顯異樣的面孔引來了駐守巫女們的盤問,而其中絕大多數的年長者都不停地瞥向那手里拿著銀槍一頭銀發的女人。

「滋滋——彭——」繆繆高舉起了法杖,匯聚起來的魔力過載了神社本殿外的防護結界。

「注文繩起火了!」有幾名巫女大聲喊叫著︰「快去找水!」

「大人,為護符充能的石台!出現了裂痕!」她們驚慌失措,但大巫女卻十分冷靜地告訴下屬們不必擔憂。

大門被略有遲疑的巫女們在命令之下打開,吹進來的風讓蠟燭一陣搖晃。

充斥著橘黃色火光的本殿正中央是一處有斜角的巨大石台。長度約十米有余而寬也有三米以上,上面有鎏金的月牙形狀凋像。而下方有十數個跪坐用的墊子。巫女們手中的神雷符紙便是放置在石台的底部,從石台之中取得神力,才能借用大月神的輝光。

而此刻裂開的石台開始有點點藍光閃動。

米拉皺起了眉毛,她小聲地念叨著︰

「這祭祀台怎麼看起來這麼像個。」

「超大號棺材。」

而艾莉卡舉起了她手里的長矛,電光附著于那尊神之名的月矛上,化作了閃電本身的形狀。

耀眼的光輝令所有人都難以直視。

巫女們目瞪口呆,而大巫女指揮著她們轉過身布防。同樣如此的還有亨利幾人,繆繆為他們施加的視野已經讓遠處那些繞過了正在交戰的人類部隊的迅捷黑影們無處遁形。

它們不樂于見到這一切。

是她的意志嗎,還是只是對于宿敵恐懼的本能。

「這著實是棺材。」而艾莉卡再度用冰冷的聲音如是說著。

她如此回答米拉的喃喃自語。

「我的棺材。」

「彭——!!!」奮力擲出的長矛擊碎了石台,而那一直為符咒充能的物體帶著一團銀色的長發滾落了出來。

緊閉雙目,有著泛銀光的長長睫毛的面容皎潔如玉,即便尺寸驚人它仍舊稱得上是美貌的女子。

但最讓人震驚的還是她與站在面前之人容貌上的相似性。

「啊——嘶——」所有的巫女們都只能目瞪口呆于這樣驚人的事實,她們深呼吸著,不知應當如何反應。

「我們名為月神的巫女,實際上卻是竊取了神之力,並以己身侍奉以渴求她不要怨恨的存在。」

「如今神已歸位。」

「會為我們帶來的是毀滅還是救贖呢。」

她的喃喃自語被繆繆打斷,魔導師一如既往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道︰「別多愁善感了,融合需要時間,那些東西要過來了。」

「做好戰斗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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