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伯不必緊張,你我皆為拯救南方三府百姓于水火而來。」戶部左侍郎鄒伯勛率先開口打破了船艙內的安靜,
「剛剛韓鎮撫使應該也和你說了。」
「此番談話,只局限于鎮撫司上閣之內,希望忠勇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只要能為南方三府百姓做事,我等皆會公平對待,絕不會拿自己的名望開玩笑。」
李長安剛準備先起身行禮,就被一人的聲音打斷了,
「老夫工部左侍郎夏雲開。」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者率先開口道,
「忠勇伯關于以工代賑,以工代罰的辦法,讓老夫茅塞頓開。」
「之前賑災,百姓都坐等賑災銀發到自己手中。」
「而今以工代賑不僅解決百姓沒銀子的困境,又能解決工部重建人員不足的問題,還能節省不少銀子。」
「以工代罰也能大大減少匪患的危害,實在一舉數得。」
夏雲開的開場,竟然破天荒的全都是夸贊為主。
李長安在心里默默幫夏雲開說了「但」字。
果不其然,下一刻,
「但是能否請忠勇伯為老夫解惑。」
「為什麼還要在原有基礎上繼續拓寬路面?甚至還要重新部署?」
「忠勇伯不應該不知道,修路本就是一項浩大工程,尤其還要輻散南方三府的廣袤大地。」
「這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完成的事情。」
第一個疑問說了出來。
在場所有鎮撫使也都把目光看向李長安。
夏雲天提出的問題,同樣也都是他們的疑惑。
李長安的策論可以說得上是前所未見,和其他人提出來的對策之法截然不同。
堪稱精妙絕倫,但里面的確有很多東西,他們一時之間也不好評判對錯。
「見過夏大人。」李長安率先抱拳行禮,而後方才解釋道,
「正因為這是一項浩大工程,長安才會專門提出來。」
「在下為修路修渠,命名為基礎建設。」
「而這恰恰和以工代賑聯系在一起。」
「南方受災百姓幾近三億。」
「修路修渠整改水道,可以率先解決百姓們吃飯的問題,給我們治理南方三府騰出足夠的時間。」
「修路修渠的時間越長,百姓掙到的銀子越多,能吃得飽飯,百姓們心中的不安就會大大降低。」
「我們治理南方三府,也就能有相對充裕的時間。」
「否則三億百姓的眼楮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我們,整個南巡鎮撫司的壓力只會越來越大,到最後很可能會影響治理結果。」
說到這里,夏雲天微微頷首,「忠勇伯的這個想法,夏某的確沒有想到,可還有其他原因?」
李長安將在座眾人的看在眼里,心里也逐漸有了底氣,「其二,要想富,先修路。」
「有了對外的一片坦途,南方三府才能盡快和整個大晉重新融為一體,才能更快從災患中恢復過來。」
「這次修路修渠為何要重新規劃?是因為要立足南方三府未來三十年乃至五十年的發展去看。」
「而不是年年修年年壞。」
李長安張開手說道,
「我這幾天翻看過南方三府的卷宗。」
「發現南方三府夏熱冬溫,四季分明,雨水充沛,而且水系眾多,土地平整,非常適合谷物生長。」
「若是到了實地探查之後,發現一切無誤的話。」
「那麼改造之後的南方三府,未來將會成為大晉的魚米之鄉,那麼多糧食送往大晉各處,豈能不修好路?」
戶部左侍郎鄒伯勛趕緊抬手,阻止了李長安繼續往下說,
「長安,你是說魚米之鄉?」
李長安點頭,「之前的南方三府因為大大小小的水患,再加上沒有引導,郡縣之間頗為散亂,收成不好,所以只能勉強維持。」
「但這一次既然南方三府已經徹底成為一片廢墟,那就趁此機會好好梳理河道,重新修路修渠,把三府之地變成肥沃的農田。」
「到時候不僅能喂飽三府百姓,更能成為整個大晉的糧倉。」
鄒伯勛連忙問道,「這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支柱產業?」
「不錯。」李長安目光在所有人臉上略過,
「三府之地廣袤平整,只要改造好,可以主要從事農耕之業,此為三府支柱。」
「同時,大方向上雖然要建設魚米之鄉,大晉糧倉。」
「但也要因地制宜,有的郡縣適宜種稻谷,有的適合大麥小麥,還有的可以養魚養蝦。」
「低矮的山丘適合種茶樹、果樹,還適合豢養家禽等等。」
「這些都要鎮撫司到三府後,去各郡縣勘察研究,然後在大方向不變的基礎上,給出合適的規劃建議。」
「而不是直接讓一府種稻谷,一府種麥子,一府養雞養鴨。」
翰林院大學士沈寒松聞言,不禁點頭道,
「我之前看到忠勇伯的策論,還有些懷疑。」
「如今听了忠勇伯的解釋,果然不同凡響。」
「這相當于是讓朝廷在一開始,就要給出安排部署。」
李長安頓了頓,笑著說道,
「大人過獎了。」
「的確是要幫百姓們做出安排,給出一定的引導,而且要在相對公平的層面上去規劃。」
「不能讓種稻的賺不到銀子,反而讓養殖養魚把銀子全都賺了去。」
「要讓大家都能賺到足以養家糊口的銀子,否則百姓們沒有了積極性,那所有的努力都會付之東流。」
「農耕從來都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最終要使百姓獲得資生之業。」
「讓百姓能吃飽飯,多余的糧食魚蝦可以拿去賣錢。」
「賺到的銀子再去買衣服,買其他各類物事。」
「做到這一步,不止三府之亂可解,未來南方三府可就真要來一個徹底大翻身了。」
沈寒松听著李長安的描述,不禁暗自點頭,然後笑著抱拳道,「老夫翰林院大學士沈寒松。」
李長安抱拳回禮,「見過沈大人。」
鄒伯勛對李長安的應對頗為滿意,將目光轉移向在場其他人,
「不知諸位大人,可還有疑問?」
吏部左侍郎譚文一抱拳道,「忠勇伯剛剛說了這麼多,不知我們到了平遙府之後,首先要做什麼?」
李長安抱拳回禮,「在下認為,首先要做兩件事!」
「其一,工部諸位大人,應盡快梳理南方三府的陸路和水路,重新規劃官道、水渠、挖人工湖制造蓄水區,防止再出現此類大規模水患。」
「否則水患若仍然頻發,魚米之鄉、大晉糧倉全都是鏡花水月,一觸即碎。」
李長安鄭重其事地說道,
「其二,解決糧食問題!」
「朝廷統一收購糧商手中的糧食,拿出一部分當做賑災糧發放。」
「未來以工代賑,也要讓百姓們能買得起糧。」
……
李長安被留在了船艙,另外十二人則來到了樓船甲板。
「諸位認為如何?」鄒伯勛看向其他人。
工部左侍郎夏雲開率先開口,「我認為不錯,忠勇伯的思路很明確,而且應變靈活。」
「他說的支柱產業和基礎建設的配合,理由也很充分,可以施行。」
沈寒松也點頭認同,「忠勇伯此法的確不錯。」
「其他大人呢?」鄒伯勛問道。
吏部左侍郎譚文一沉吟片刻說道,「李長安可用。」
「雖然策論已經在我等手上,但具體施行,仍要他盯著。」
「若是旁人瞎指揮一氣,只會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鎮撫之策。」
很快,督察院右都御史、順天府府丞、泰元府知府都點了頭。
禮部左侍郎秦向明以及剩下幾人,也都開口道,「我同意李長安擔任第十三位鎮撫使。」
鄒伯勛笑道,「既然各位已經同意,那此事便就此定下。」
「另外還有一件事需要諸位注意。」
「李長安作為第十三位鎮撫使這個消息,暫時不要對外聲張。」
「否則他驟登高位,會惹來太多人記恨,萬一中間出了岔子,只會影響鎮撫進度。」
「屬于他的功勞,屬于你我的功勞,誰也抹殺不了,功德碑上自會有明示。」
其余眾人也紛紛點頭,「這是自然,鎮撫司上閣同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多時,李長安拿到了屬于他的鎮撫使玉牌。
鄒伯勛也將剛剛那番話復述了一遍。
李長安笑著抱拳道,「鄒大人思慮周全,長安還想再拿一塊主事的牌子,方便外出辦事,也能更好地掩人耳目。」
鄒伯勛點頭說道,「你如今既然已經是鎮撫使,也該組建自己的中閣下閣。」
「這些令牌收好,由你自行處置。」
……
雲霞寶船速度極快,剛到中午,便已經來到平遙府城上空,緩緩降落。
李長安站在雲霞寶船邊緣向下看,眉頭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
遠遠看去,平遙府城外,聚攏著數量龐大的百姓,密密麻麻。
而平遙府城也頗為狼狽,房屋損壞了大半,很多百姓都聚攏在一起,頭頂連一片瓦都沒有。
這還是府城,都遭受了如此重創,更何況是下面的郡縣各地?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狀況,雲霞寶船便落在了府城衙門深處。
其余南巡鎮撫司官員,已經來到此地,等候傳喚。
李長安剛跟著鄒伯勛走下寶船,戶部郎中韓守正就從懷里拿出了千里傳音符,眼神慢慢冷了下來,
「手下的司務來報,平遙府城糧店共有三十七家,但所有糧店的糧價都已經漲到了平日的十倍。」
「甚至還有一家糧店叫囂,他想定什麼價就定什麼價,明天還要漲到十五倍,官府來了也一樣。」
翰林院大學士沈寒松眉頭直接皺了起來,「一家小小糧店,安敢如此囂張?」
韓守正冷笑一聲,「因為這家糧店背後真正的主人,正是平遙府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