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後抑

鴻賓樓是京城最大最奢華的酒樓,因其內雕梁畫棟、富麗堂皇,又有珍饈美饌,因此一直是富貴人家、達官貴族的最愛。

葉玩如今正和一位朋友在鴻賓樓的包廂里吃酒。

這位朋友正是葉玩之前在賭場遇到的賭友,此人姓朱,因家中排行第五,大家都叫他朱五爺。朱五爺常年廝混在賭坊之間,對于賭之一道頗有些心得,便指點了葉玩一二。

葉玩本不好賭,不過是想踫踫手氣小賭一把,沒想到越贏越多。此後葉家四房又出了事,如今葉玩獨大,便漸漸地拿了一些四房的家產投進去,沒想到手氣忒好,竟又賺了十番回來,便在鴻賓樓擺了酒宴請朱五爺感謝一番。

葉玩本就酒量淺,幾杯下肚就覺得輕飄飄的,舌頭也大了起來,笑著拿著酒杯敬向朱五爺︰「來,再干一杯!今日,就算我請你的!」

朱五爺笑眯眯地接過,卻沒有喝,而是笑著給葉玩再滿上一杯,說︰「玩少爺,你如今可是發達了,那麼多的銀錢在手,不如再去玩一把?」

葉玩剛想拒絕,朱五爺卻又笑著說道︰「投入越多,回報越多。到時候別說是‘棄祖’葉家了,就連杏花葉家也不及你資產豐厚,整個葉家都要听你的話!」

葉玩被朱五爺說得心動。

別人不知道,他如今身為葉家人卻是知道的。如今葉家四房他獨大,他特地理了一遍四房的家產,雖然不及葉家其他幾房富貴,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足夠他好幾輩子衣食無憂的了。

如果能將四房的家產也翻上十番……

葉玩嘿嘿笑了起來。

朱五爺見機,又壓低聲音,以十分好奇又憧憬地話語說︰「玩少爺,葉家四房也算有錢了,您是怎麼被葉家四房認下的,我先前可完全沒听說過,您講一講唄?」

葉玩酒興正濃著,聞言斜睨了朱五爺一眼,得意地說︰「想知道啊?嘿,當初還是葉祖輝主動找到我的,我什麼都沒做,他就把事情給我辦好了。」

朱五爺听了十分驚訝的模樣,眸光里更閃著幾分佩服,說︰「那听來還是他求得你啊!」

「可不是。」葉玩樂呵道,「沒見過自己給自己戴綠帽子的,找了個改嫁過的小妾,就說是自己兒子的娘。」

朱五爺心頭一跳,又裝作好奇地問︰「那,這女人豈不是有丈夫的。」

葉玩用多了酒就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頭也沒抬地說︰「有和沒有,都是一樣的……」說完又特別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反正被解決掉了,怕什麼……」

朱五爺心中猛地一驚,怪不得葉家五爺讓他給這位套話呢,听這話里話外,恐怕是有人命官司。

葉家五爺為人仗義,當年曾救下要被賭坊斬了手腳的自己,這麼大的事情,自己一定要告訴他一聲。

朱五爺趕緊讓鴻賓樓的小二把葉玩安頓好,又另外請了葉祀竹說了此事,葉祀竹聞言十分驚異,向朱五爺拱手道︰「朱兄,此事還請你不要張揚。」

朱五爺忙擺擺手說︰「你我之間什麼交情,你盡管放心。」

葉祀竹心中稍安,突然又想明白了為何葉瓊會把事情交給自己去做了。

他總以為葉家復起,最終要依靠的還是做官的大哥和三哥,或者下一輩中的出色男丁。但葉瓊卻說,他這個不學無術,整日里喜歡打抱不平、行俠仗義的,也可以成為葉家復起的助力。

直到如今,葉祀竹才真正明白了葉瓊話中的意思。

葉祀竹又多囑咐了幾句,讓朱五爺慢慢引著葉玩將家產全部敗光,葉祀竹便匆匆回了葉府見葉瓊,告知了事情的經過。

饒是葉瓊,也沒想到能得到這樣的消息,當機立斷地說︰「我記得葉玩的‘生母’被放在了莊子里,這條線索,值得一查!」

……………………

葉家的莊子多半是葉瓊的祖母葉嶺還在時置辦的,因此連在一處,葉瓊借了巡查莊子積水情況的理由,來到了莊子里。

莊子上的人葉瓊已經讓葉管家清理過了一遍。葉管家如今年事已大腿腳也不太利索,葉瓊便提拔了葉管家的二兒子葉二。

在葉瓊前世的記憶里,葉管家的大兒子葉大學問做得好,二兒子善經營,可惜前世葉管家一家也被叫魂案牽連,過得很是艱難。葉瓊嫁入韓國公府後就給葉管家一家放了籍,給葉大賜名葉明楷,葉二賜名葉明理,葉明楷後來做了文山書院的夫子,葉明理則被葉瓊派到了五叔身邊幫五叔經營產業。

還沒被賜名葉明理的葉二早早地等在了莊子里,等葉瓊到了立刻引著她先坐下,奉了茶說︰「姑娘且稍等,我讓人把看門的給引開,那邊听說可看得緊呢。」

葉瓊頷首,心中愈發篤定。

看守得越牢,就越說明有問題。

葉瓊沒有等一會兒,葉二就過來了,說︰「那邊雖看得緊,看門的人卻好久沒拿到錢了,一听我們這邊的人說要打馬吊就走了,姑娘要親自去見見里面的人嗎?」

「我去見見。」葉瓊說,「不然我不放心。」

葉家四房莊子的某一間昏暗的小屋里,一個蓬頭垢面的瘋女人正抱著團沒有孩子的襁褓,時而大笑,時而哀哭。

葉瓊推開門,房門外突然亮起的亮光都沒有讓女人抬頭看一眼。

葉瓊安靜地坐在女人的對面,听女人絮絮叨叨地說︰「孩子,娘在這兒,你餓了嗎,還是渴了?」

葉瓊心中動容,試探地說︰「你有丈夫和孩子,對嗎?」

女人沒有抬頭。

葉瓊卻發現女人抱著襁褓的手緊了緊,便又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不是葉家四房的人,我是葉家三房的次女。」

女人依舊絮絮叨叨,把懷中的襁褓當做自己的孩子。

葉瓊的語氣卻更加堅定︰「我和葉家四房有仇。葉祖輝買通了兩個和尚害我爹爹和大伯父入獄,若不是我極力轉圜,恐怕我爹爹如今已經身首異處。我與你有相同的仇恨。我來,是替你報殺夫殺子之仇的!」

女人抱著襁褓的手狠狠一抖,險些要把襁褓摔落在地,她裝作無事地收緊手臂,然後突然瘋了一樣大笑起來,笑中帶淚。

女人大笑著,又開始絮叨起來,一邊絮叨著一邊湊近葉瓊,飛快地把一小團布塞到了葉瓊的手中。

葉瓊一愣,沒有當著女人的面打開,向她行了一禮就回了自己的莊子,然後才打開布團。

布團揉得很皺了,看布料像是從里衣里撕下來的一塊,上面用血寫著一句話︰賴大目擊,京郊驛站以東二里,歪脖子樹下石井。

葉瓊立刻吩咐葉二前往布料上寫的地方,葉二緊趕慢趕地回來時,時間已近夕陽,紅色的夕陽映在葉二臉上,卻依舊無法掩蓋葉二臉上的蒼白與恐慌,他說︰「井找到了,井下有一大一小兩具尸體,因怕留下痕跡所以沒敢下去,但我在井邊發現了這個。」葉二說著將井里發現的一塊玉佩交給了葉瓊。

葉瓊一看,氣得難得罵了人。

那東西她認識,是當年祖父送給幾個兒子的成家禮物,葉二遞上的,正是四叔那塊。

玉佩頂上用來系在腰間的繩子應該是掙扎間被扯斷了,葉瓊在玉佩的縫隙里發現了些血跡。

「將玉佩扔到井里去,小心盯著井邊,我讓什麼時候被人發現,就什麼時候被人發現。賴大應該目擊了此事,如今他和葉玩的關系還十分緊密,得先想個法子挑撥了他們的關系才行。」葉瓊冷靜地下著決斷,心中已是怒海滔天。

暫且不論那兩個被買通的和尚,這兩條人命,四叔和葉玩無從抵賴。

……………………

葉玩有些心煩意亂。

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手氣又敗了下來,上午的時候還輸贏各半的,下午就全是輸了。

聞家出嫁的三皇子側妃又來催了,可葉家的成衣鋪早就見勢關了門,像只封嘴的蚌殼似的無從下手,葉玩沒辦法從自己賭錢贏的銀子里送了些過去,那邊才暫時消停了下來。

想著再去賭一把全部贏回來,葉玩偷偷地將四房的家產全部抵押了出去,又大搖大擺地進了葉祖輝的書房里找房契,卻被一直盯著他動向的葉瑟瑟攔下了︰「你在父親書房里做什麼?」

「你管不著。」葉玩懶得理葉瑟瑟,拿著房契就要出門,卻被眼尖的葉瑟瑟一眼瞄到。

葉瑟瑟高聲叫了起來,伸手便要去奪︰「你要干什麼?那是我們家的房契,你要把家里的房子怎麼了?」

葉玩狠狠地皺了皺眉,對著葉瑟瑟伸腿就是一記窩心腳,踹得葉瑟瑟倒在地上疼得直抽搐,葉玩猶笑道︰「這個家里我做主,還輪到你說話?」

說完葉玩就拿著房契走了,只留下葉瑟瑟倒在地上流淚。

葉玩走出「棄祖葉家」不久後,就鑽進了賭坊里,直賭得熱火朝天,忘了自己姓甚名誰,直到有賭坊里的跑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玩少爺,外頭京兆尹府的衙役找你。」

葉玩正賭在興頭上,哪里願意輕易離開。

外頭的衙役等得急了,進了賭場差點對葉玩動了刀子,葉玩才一臉敗興地跟上了衙役。

另一邊的京兆尹衙門里,堂下立著被葉瓊派來遞狀書的葉大,堂上京兆府尹陳東梁正在擦汗,一旁立著新上任的主簿,正是葉瓊的二伯父葉禪衍。

兩人都在看著一張狀書,那狀書文采飛揚,關鍵是那字跡,顏筋柳骨,非書法大家不能寫,正是葉瓊請自己的師父鄒老先生所寫,狀告的正是幾個無賴向葉家的成衣鋪子索要孝敬一事。

「府尹大人,狀書是鄒老先生所寫,此事不能簡單地罰過就完。」葉禪衍向府尹勸道。

陳東梁表示贊同,當即斷了案。

此案事實簡單,又有幾個無賴身上搜出來的帶有綺羅樓印記的銀票為證,賴大幾個沒有抵抗就認了罪。

案件本到這里就該結束,葉禪衍卻一再堅持動刑,賴大扛不住刑,又吐了是葉玩指使的消息出來。

葉玩就這樣被傳喚到了堂下,卻極力推卸說︰「我承認我和賴大有交往,也收了賴大的銀票。但那銀票是賴大主動孝敬我的,說不準還是賴大故意栽贓我塞我身上的,我只是被賴大騙了!」

賴大當庭喊了起來︰「你胡說!」卻說不出個具體來。

賴大心中焦急,葉玩指使他去找葉家成衣鋪子的麻煩時,確實沒有立下字據。

沒有確切證據,衙門沒法定下葉玩的罪,葉玩得意地走了,又鑽進了賭坊,這一鑽又是一天一夜,可等他出來時,卻是失魂落魄地被人架走的。

葉玩不可置信地想要爬回去再賭一把,幾個賭坊的小二卻譏笑說︰「得了吧,玩少爺,你把家產全部輸光了,我們還是給你留了體面才沒扒了你的衣服,你還是回去想想晚上睡哪里吧。」

葉玩腦中嗡嗡,想到已經在手的四房家產轉瞬間化為了泡影,就雙眼一翻暈了過去,被人丟到了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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