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喀戎是神祇。
作為神祇,當喀戎在內心提問的時候,他就有了答桉。
或者說,他早已知曉答桉,只是從未去關注它,去留意它,去在意它。
現在,他突然在意了。
因為一個不知道叫卡塔還是叫卡索的人。
至于他到底叫什麼名字?
沒關系的,喀戎覺得自己有無限漫長的時光去親近他,去深入地了解他,成為他的老師,以此來引導他。
可如果他失敗了,一切就成了一場夢,兩人的相見,將只作為剎那之間的回憶。
希望……會成功吧。
……
從村落回到大海之畔,喀戎有了動作。
他變化回半人馬的形象。
那些匯聚在他身邊的微薄信仰,受他指使成了一把刀刃,然後,悍然落下。
宛若遇到流水一樣,這刀刃沒有遇到任何阻隔,喀戎僅剩的一條臂膀掉落下來。
現在,他失去了所有手臂。
而另一條手臂呢?
在古老年間,因為一些不可說的人,一些不可探究的事,喀戎早已自己斬斷了它。
這些年,因為畏懼,因為謹慎,他從未修復它們。
現在,是時候了。
他失去了力量,也就失去了有可能帶給旁人的威脅。
是的,伴隨斷手的離去,他不再是「神祇」了,或者說,他更弱了,已經沒有資格被稱為神祇了。
在人間,半人半神的存在被稱之為英雄,此刻的喀戎,弱到只能被稱之為「英雄」。
除了神祇純粹的本質,他沒有任何能拿的出手的東西。
也許,他那曾經敢于挑戰太陽的箭術能勉強算是一種。
可是,他失敗了不是嗎?
而且,他真的能再一次向著太陽拉弓嗎?再一次,以弱者的身份去挑戰強者?
他老了,失去了年輕時候蓬勃的朝氣,一切都變得不確定起來。
但是。
就像神祇的主動弱小一樣,在喀戎以前,同樣不是一件不確定的事嗎?
諸神都在想著變強,從未想過削弱自己。
所以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卻久久不能被證實。
只有去做了,無論成功也好,失敗也好,你才能得到一個答桉。
現在喀戎已經去做了,他全然沒了顧忌。
兩只能拉弓的手臂,又從他半人半馬的軀體里長了出來。
他也因此變得更加虛弱了。
但喀戎不在意。
他用新生的手臂撿起地上的斷手,將它遠遠拋進大海。
這斷臂里蘊藏了喀戎自身最貼近根本的一部分神祇本質,這是一種相當虛幻的東西,是只有神祇才能感受、才能明悟的一種確切存在的事物。
喀戎拋棄它,即是拋棄自身神祇的一部分。從此力量遠離,將要孕育而出的權柄也遙遙無期。
當然,這也意味著,喀戎徹底成了信仰戰爭中的失敗者,也是第一個出局的人。
《仙木奇緣》
他已經失去被其它神祇當做競爭對手的資格。
感受著身上大幅減少的、或隱晦或傲慢直接的視線,喀戎選了一個方向步入大海,一個遠離斷手的方向。
于是,那些喀戎能感覺到的關注視線徹底消失了。
在他遠去後,斷手憑空消失,不知成了哪位神祇的藏品。
而喀戎借此機會回到了旅行開始的地方,那個他出發的小島。
他用新生的、大不如前的手臂跪伏在海島沙灘上挖掘,挖出一個古舊的箱子。
打開箱子,里面是這位神祇的藏品。
有凡人世界流通的錢幣,珍貴的珠寶首飾,還有海邊獨特的、多彩的貝殼,都是些屬于凡人世界的小玩意兒。
喀戎將這些小玩意兒一堆一堆地拿出來,就見到一片縈繞璀璨光芒的樹葉。
這樹葉的紋理是如此簡單,又是如此神聖,也不知道是從哪位林中女仙的居所偷盜的……
對大部分神祇而言,這東西不值錢。
但對喀戎來說,它很珍貴。
他將縈繞光芒的樹葉小心地揣進懷里,然後動作就變得粗暴的多。
他直接用新生的手臂扣緊古舊箱子的邊沿,然後手腕一翻,就將箱子反了過來。
里面的小玩意兒一股腦被倒了出來,堆出一座由財寶組成的「小山」。
一個箭袋和一把木弓安靜躺在「小山」的最上方。
喀戎把古舊箱子甩至一旁,然後望向小山。
那些財寶他視而不見,只是痴痴望著「小山」上方的木弓和箭袋。
他新生的手臂輕輕撫模它們,如同在問候老友。
箭袋里裝滿了箭枝,隨時可以取用。木弓上則有燒焦的痕跡,伴隨一股木質的清香,仿佛是在訴說曾經那個敢于向太陽張弓搭箭的人,以及他的故事。
巧合的是,這木弓的用料似乎和被喀戎鄭重藏起的樹葉同出一源……
喀戎取走了它們,隨之步入大海。
和前幾次出行不同,他進入了大海深處,卻又沒有抵達海底。
這也許是因為,海面在名義上歸屬于蓬托斯的妻子海面女神塔LS,是她的地盤。
但在海洋之中也有著劃分。
奧林匹斯神山的海神波塞冬,他還是有著海洋小部分份額的,這也許是因為,他娶了一個好妻子的原因。
喀戎小心繞過這些區域,選擇在歸屬于大洋神俄刻阿洛斯和海之女神泰西斯的區域內行走。
雖然往事已被塵封,雖然那些隱藏在幕後的神祇從未露面。
但是,喀戎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他只是沒有力量。
在眼下兩位的屬地內,他是安全的。
至少,暫時是安全的。
他在海中漸漸往陸地靠近,變化人形後,順著一條暗河浮上一座山峰的內部。
這里也將是他回去的途徑,喀戎記住這里後,正式進入大地之上。
順著曾經留下的、被輕視的手段,他在人間一個富裕的家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那是一個獨居的富豪。
但喀戎知道,他不是,他只是一個早該死去的未知者。
喀戎遠遠離開了他,離得很遠,然後在遠處張弓搭箭,屏氣凝神,距離不多不少,正是凡人所說的八百里。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機會,所以這一箭,傾盡所有。
順著曾經留下手段給的感覺,他嘴里輕聲哼唱著︰「夢想這種東西,你不追逐便總是心有不甘。」
「懷著遺憾老去,回憶之時只剩懊悔如肝腸寸斷……」
聲落,箭出,從心口穿過,將獨居富豪釘在地上。
喀戎知道自己成功了,他飛速前往。
在躺在地上那人不甘的掙扎注視下,他熟練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一切。
他先是向痴愚者埃庇米修斯祈禱,然後奪走富豪別在腰間的匕首,斬斷他的手臂。
他嫁接心髒,用斬斷的手臂替換新生的手臂,最後在富豪肚月復之中取出一條燃燒的茴香樹枝,他一口咽下,不忘在眼前之人驚愕的注視下從他的發絲上取下一根屬于馬匹的毛發。
喀戎強忍灼燒苦痛飛速撤離了現場。
他順著原路返回海島,整日整日地只做一件事。
祈禱,向火焰的主人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