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法字畫方面，諾嵐並沒有多少研究。
以他的水平，判斷一副書法的好壞，最多也就看看字跡是否工整，筆畫是否流暢。
換成眼前這種一筆而下，行雲流水的草書，卻是完全沒有鑒別能力。
更別說掛在牆壁上的並不是什麼詩文、墨畫，而只是單純的一個「心」字罷了。
但盡管如此，諾嵐依舊能判斷出，這幅字，或者說寫字的人，是多麼的不凡。
穿越後得來的感知異能，除了物質層面，在事物的精神層面上，也有著卓越的功效。
僅是一眼看過去，他便能感受到，自墨跡中顯露的，幾乎要躍出于之上的鋒銳之意。
仿佛組成「心」字的並不是黑墨，而是無數道猛烈凌厲的鋒刃。
就像是用肉眼直視太陽，刺目的無形之光讓諾嵐情不自禁地眯起了雙眼。
「今天就到這吧。」
蒼老渾厚的嗓音幽幽響起。
說話的是一名兩鬢霜白的干瘦老人。
他身形佝僂，寬松的劍道服套在身上，就像是披著一條巨大的毯子。
老態龍鐘、松散無力的樣子，仿佛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去。
但矛盾的是，
不同于其風燭殘年、衰邁枯槁的瘦弱身體，老人的面孔卻顯得格外年輕。
甚至連皺紋都只是淡淡的幾道，頗有點鶴發童顏的樣子。
而最令人注目的，卻是他那一雙陰冷幽暗的吊梢眼。
就像是一只躺在樹蔭下休憩的黑豹，
眼神輕散，卻沒有一絲一毫老人所特有的渾濁、呆滯。
反而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明銳深邃的光藏于瞳仁深處。
「是！師傅。」
老人身前，一個面容俊朗的金發男子彎腰尊敬道。
與道場古樸素雅的裝飾完全相反，
俊朗男子身上穿著一套暗紫色的高檔西裝，單看材質、做工方面，顯然價格不菲。
盡管有著一張足以讓少女尖叫的帥氣面孔，嘴角也掛著一抹好似永遠也不會落下的親切笑意，
但諾嵐卻並不喜歡對方。
擁有著超凡感知能力的他，在看到這個男子的第一時間，眉頭就皺了起來。
他能極為清楚地從對方身上，感知到一股陰暗郁沉的晦霾氣息。
就像是靈異小說中那些被鬼怪上了身的反派角色，
皮笑肉不笑，仿佛只是套了層人皮的模樣，讓人不由寒毛直豎。
即使是海賊船上那些窮凶極惡的海賊，也未曾讓他產生過這樣的感受。
回想起來，氣息最為接近的，竟然是自己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所遇見的那只蜥蜴怪人。
英俊男子對于老者的稱呼，讓諾嵐心中一動。
「師傅？」
結合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早已推斷出面前的老者，大概率便是傳說中的劍館創立者，劍豪「月復切」了。
而能稱對方為「師傅」的，自然便是與身邊雄介相同的，對方的親傳弟子之一。
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諾嵐與雄介進來的時候，兩人恰好剛剛談完什麼事情。
英俊男子正一臉恭謹，邁著小碎步退出房間。
「克拉師弟，好久不見啊。」雄介揮揮手，招呼道。
「師兄才是，整天呆在總部，這想見你也見不著啊。」克拉笑著伸手抱了抱雄介，打趣道。「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正想去找你呢。」
「你這次回來是……」雄介目光朝道場內瞥了瞥，神色疑惑。
「害，也沒什麼大事，這不過陣子劍聖會今年的例會就要開了嗎，師傅到時候準備帶我過去，現在把我叫回來商討一下日程。」
在克拉說話的同時，諾嵐注意到，雄介的眼神似乎黯淡了一瞬。
「對了，小柔和嫂子最近怎麼樣，過得還好嗎？」像是不打算再深入討論下去，克拉岔開話題。
「好，很好……」
兩人頗為熱切地寒暄了一陣，才在克拉的告辭聲中，結束了對話。
諾嵐站在一旁，靜靜等待。
作為旁觀者的他，在雙方的對話中，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盡管看上去好似手足相連的親兄弟，但兩人的關系似乎並沒有那麼好，至少沒有剛才表現出的那般親切。
都只是表面裝裝樣子罷了。
更有趣的是，
諾嵐發現，在雄介與克拉的相處對話中，作為師兄的前者竟然表現的有些拘謹，
而明明是師弟，克拉說話的語氣卻明顯處于一個上位者的角度。
對此，他感到有些詫異。
只是兩人的交流並沒有涉及自己，
結束之後，雄介也沒有向他介紹對方的意思。
諾嵐值得把心中的好奇壓下，等以後有機會再說。
「走吧。」
雄介神情肅穆，又整了整衣領，才帶著諾嵐走進了道場。
「我們來了，師傅。」
兩人停在道場中央，距離月復切約有十幾米的樣子。
「嗯？」月復切面露疑惑，目光在雄介身旁的諾嵐身上停頓了一下，才了然道︰「哦，月半小練是吧。」
諾嵐照著雄介的模樣，低垂著腦袋，視野中只能看到自己的雙腳和地板。
只覺一道銳利的目光在身上一掃而過。
也不怯場，
迎著視線，諾嵐便抬起了頭來。
佝僂干瘦的老人盤坐著，右手撐在身旁的紅木矮桌上，眼眉中透露出一股濃濃的疲憊。
實際遠沒有自己第一眼望見時的精神矍鑠，反而感覺像是有一股無形的暮色籠罩于身。
身邊，觸手可及處，斜著一把長約四尺的太刀。
刀鞘整體呈暗灰色，沒有什麼顯眼的裝飾，很是低調。
刀柄上也沒有常見的，用于增加摩擦力的卷繩，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細膩、柔韌的材料。
微小細碎的墨色鱗片排列，似乎有規美繁復的花紋隱藏其中，在燈光的照耀下顯現出幽幽的色澤。
似乎是某種動物的表皮。
仿佛有淒聲厲叫的怨靈環繞在刀身周圍，驅不散的無形穢氣猶如毒沼上空氤氳的濃霧。
即使還未出鞘，隔著十幾米，諾嵐便感受到了一股精神層面上的腥氣撲面而來。
陰冷潮濕，讓人只覺身處暗沼密林。
諾嵐確信，這是一把斬了無數生靈的凶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