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二章 前置科技都滿足的順暢

作者︰望舒慕羲和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眾鹽商和鹽官互相看了看,心道來者不善吶。

要麼就是真準備死拼了。

要麼就是準備開口要價了,這麼開口,恐怕不是幾十萬兩能打發的。

扣帽子的手段太嫻熟了,別的官索賄,最多也就是扣個破壞鹽政的帽子,這位直接扣了個商人干政的帽子……

這帽子誰敢接?

鄭玉績悄悄咽了口唾沫,潤了潤發干的喉嚨,擠出笑容道︰「國公言重了。我等哪敢有這等心思?我等不過是些小小商人,國公勿要嚇唬我們。」

「只是,鹽政之事,關乎千萬百姓吃鹽,非是小事。我等固然從中取利,但要說反對鹽政,主要還是擔心改革會導致民不聊生,又損了朝廷鹽稅收入。」

「如宋時王荊公故事,改來改去,乃至于有靖康之恥。北宋之亡,皆由荊公變法起。」

「很多政策,看起來好,但實行起來不但不能利民,反而害民。」

「是以,還請國公三思。」

劉鈺點點頭道︰「你這麼說,好像似乎也有些道理哈,還是得實地考察,研究研究才是。政策萬不能拍腦袋決定,尤其是關系千萬百姓用鹽的大事。」

只一句話,頓時讓剛才如同被施了死靈魔法般死寂的場面,瞬間復活了過來。

眾人心想,他媽的,公爵就是公爵,索賄都要玩這麼大。

扣這個大的帽子,看來這是準備三五十萬打底啊。

要不怎麼說,掙錢最容易的,就是當年賭命從龍之功呢。

只要收錢,那就好說了,氣氛頓時輕松下來。

一時間又沖著劉鈺來了一通馬屁,說了許多廢話。

劉鈺提點鹽商的話,也就到此為止,並沒有再往這個方向上說。

酒宴一散,史世用就來到劉鈺房間,問道︰「國公今天這還不是下馬威?不會真的是想先摳點錢吧?」

劉鈺點頭道︰「肯定啊,錢肯定是要摳的,改革也是要改的。沒錢,怎麼改?正好,我要給陛下上疏,史兄派人先送回去。然後再派幾個人,護送我的人去一趟松江府。」

史世用不解道︰「這件事用錢能解決什麼呢?」

劉鈺笑了笑,敲了敲桌子道︰「今天酒宴上,那些人嚇唬我來著,你听懂了沒有?」

「嗯……他們嚇唬國公說,輕易改革,容易搞出來荊公改革那樣的情況,會導致民不聊生。」這點意思,史世用還是听得明白的。

「是啊,我都好些年沒被人嚇唬過了。本來我不想這麼玩,但既嚇唬我,那就睚眥必報唄。你說錢能解決什麼問題?錢能買鹽啊。幾十萬兩做利息,加個杠桿,也好叫這些舊時代的商人知道什麼叫時代變了。」

史世用也不知道劉鈺要做什麼,但走流程,他也會把今天的事匯報給皇帝。劉鈺既說他也要上疏,也省卻了許多麻煩。

提筆寫了幾個字的劉鈺,忽然嘆了口氣,搖頭道︰「但願我這麼做,沒有弄成月兌褲子放屁的結果。真要那樣,我可太失望了……這群人真是沒救了。」

歷史上鹽政改革期間,這些鹽商除了走官場關系網外,做的最大的一場對抗,就是在家里找道士做法、妖人巫蠱,用斗紙牌詛咒那些支持鹽政改革的官員。

劉鈺真心希望這些人能夠干點什麼,最起碼證明這些商人還有斗爭的精氣神。

真要是自己搞來搞去搞成月兌褲子放屁,那些人只能窩在家里找妖人搞斗紙牌詛咒,那可真是……沒救了,毀滅吧。

感嘆之後,劉鈺就給皇帝寫了一封奏疏,大致說明了要改革的手段——派誰來鎮場子,那是朝廷的事,他只保證改革過程中不出岔子即可。

大順這邊又不是只有淮北鹽場這一個地方。

天津那邊有長蘆鹽場,遼東也有營口鹽場,台灣府也有鹽場。

而長蘆鹽場的鹽產量,極高。

因為漕運改革之前,長蘆鹽場的鹽,有很多跟著漕米船,流入到各地。

而跟著漕米船走的鹽,都是理論上的「私鹽」,因為長蘆鹽場管的範圍,不是運河周邊。

今年開始的漕運改革,為這場鹽政改革的成功,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漕運不走運河了,長蘆鹽場的大量私鹽被積壓了。

這都不需要考慮,必然的事。

漕米船攜帶長蘆鹽,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廢漕運的時候這也是個攻擊運河的理由,劉鈺哪能不知道?

淮北鹽場的鹽政改革,看似困難重重,實則朝廷根本沒看明白,改革的難點到底在哪。

就這些鹽商總承包商,說白了,就是一群豬。

他們只有三種抵抗方式。

第一種,利用官場關系,錯綜復雜的關系網,反對改革。

但這件事的前提,是皇帝是個囔囔踹,耳根子軟,遇到耳根子硬的一批的皇帝,並無什麼卵用。這幫鹽商也就是在現在,遇到漢武帝那樣心硬的,托的官場關系那些官都要哭。

第二種,就是在家畫圈圈詛咒。

唯一可能造成影響的第三種,就是靠資本對抗。

運多少鹽,他們吃多少。

全吃了之後,造成缺鹽恐慌,迫使朝廷放棄鹽政改革。

至于剩下的種種抵抗方式,只是理論上存在,現實里也就想想罷了。

諸如什麼勾結地方官,卡要鹽票商人過境,皇帝這邊印個級別足夠的鹽票通行證即可,孩兒軍這樣的特務組織是干啥吃的?

這里面的關鍵,不是淮北鹽場,而是整個兩淮鹽場。

淮北、淮南的鹽商,一家親。

如果淮北改革成功,那麼下一個肯定就要輪到淮南。

保不住淮北,但要給淮北鹽改制造極大的麻煩,從而保淮南。

淮南有25個鹽場,而淮北只有三五個。

淮南每年的鹽引,有140萬引;而淮北只有30萬引。

改革,也只能從淮北改。

淮北改革成功了,才能動淮南。

對鹽商來說,淮北可以扔,只當割了點肉。

而淮南,則是心肺骨頭。

所以如果他們反抗的話,只能選擇動用他們的資本,來用盡手段,把淮北鹽改搞出一個鹽業版的「流民圖」的效果。

這樣,朝廷就只能退步了。

就算為了保面子,繼續在淮北鹽改,但淮南肯定是不敢動了。

應該說,這些鹽商如果有這樣的「斗爭」能力,還是讓人欣慰的,至少沒爛到讓劉鈺覺得毀滅了拉到的地步,至少將來他們可以轉型,轉型成為對外擴張的資本集團的一部分。

但就怕簡直是一灘爛狗屎。

他們其實可以抓住大順的一個弱點,那就是大順每年的稅收、資產,是不足以和他們對抗的。

某種程度上講,兩淮鹽商的資本總額,是比大順正常國庫年收入多的。

而且大順沒啥控制力,最多也就是控制點漕米,保證幾百萬石漕米,除此之外,啥也不行——大順在經濟干涉上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證京畿地區的糧價。除此之外,都干不了。

這個弱點,是可以利用的。

就算打經濟仗,那也得有錢有物資不是?可大順哪有錢啊。

劉鈺的計劃很簡單,既然別的都好說,唯一要擔心的就是鹽商靠資本來對抗,那就不得不提防這一點。

漕運改革,使得長蘆鹽場的大量走私鹽積壓。

除了長蘆鹽,還有營口鹽、台灣鹽,鹽,理論上絕對不缺。

但,大順沒有足夠的錢,囤積足夠的鹽,以備打這場仗。

因為鹽不是白銀變的,需要囤鹽,白銀不能當鹽用。大順連儲備糧都不足,哪有錢儲備鹽啊。

那麼,怎麼辦?

這時候,松江府銀行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如果鹽商給劉鈺行賄,劉鈺就可以用行賄的錢做利息,立刻借到幾百萬的白銀。

這幾百萬的白銀,可以提前支付給長蘆等地的煮鹽戶。

一來,低價囤積他們之前多生產的走私鹽,漕運被廢,走私鹽根本沒有銷路了。

運不出去,堆在家里,自然可以低價出售。

二來,也可以提前支付給別處的鹽商,預付一定的款項,讓他們增加生產。

兩淮鹽商的資本雖多,但實際上能動用的流動資金並不多。

大量的白銀用于放貸;還有一部分用于鹽的轉運,是一種流轉狀態,他們手里能夠迅速動用的白銀,並不是很多。

往多了數,能動用的流動資本,往大了算,2000萬兩。可2000萬兩,能吃多少?敢吃多少?真有那麼團結?

如果淮南鹽商準備在淮北鹽區搞事,那麼,就放開鹽往外賣。

能吃多少,賣多少。

鹽的利潤在那擺著,他們敢吃,朝廷這邊就敢賣。

真要是膽子大,把劉鈺用他們的賄賂作為利息貸出來的白銀賣的鹽都吃了,轉手就能賺幾百萬兩。

等著他們吃不動了,認輸的時候,再派孩兒軍抓人——大順不是英國,也不是荷蘭,沒那麼多完善的法律,故意擾亂鹽政,這也可以定罪嘛。

如此一來……

松江府銀行獲得了利息。

朝廷獲得了利潤。

同時,又查抄了足夠的鹽,建立儲備倉庫,以備不時之需。

而且,到時候淮南鹽商的資本基本都被吃光,一旦他們打輸了,那麼淮南掩鹽政改革也就沒有絲毫阻力了。

屆時,鹽,歸朝廷儲備庫。

本金,還給銀行。

賺的利潤,朝廷存入銀行做貴金屬,利用鹽和隨時兌換,推廣錢鈔。

劉鈺還真就不怕他們玩,就怕他們不玩。

如果他們不玩,直接認慫,那也就是白練手。把受賄的這些銀子當了利息,明年把鹽賣出去,收攏本金還本金,也就賺個走私鹽積壓低價的利潤,沒啥意思。

這種辦法若要成功,需要四個前提。

而且,這四個前置條件,現在只有一個沒有確定,剩下的都確定了。

首先,需要海運基礎。

海運不只是能保證長蘆、台灣、營口等地的鹽,能夠迅速運達連雲港……或者叫海州。

更是廢棄漕運的保證。

其次,有了海運和下南洋基礎,廢棄的漕運,使得長蘆鹽的大量走私鹽囤積,嚴重過剩。

今年這些過剩的鹽,又保證了兩個好處。

第一個好處,可以用低價收購這些過剩鹽,預備打這場鹽之戰。

第二個好處,走私鹽被切斷,淮北鹽改的效果,那真是立竿見影。

今年能賣出的鹽,絕對比之前要多,也更加證明了鹽改的正確性。

有些人只能看到表面︰實質上,是運河走私鹽的市場,因為漕運被廢,空出來的市場被官鹽佔了,這是真正原因。但在別人眼里,那就是鹽政改革的功勞嘛,一改頓時就兩倍增加,簡直制度萬能。

再次的條件,就是松江府銀行的大量海貿白銀。

可以保證劉鈺可以迅速用不太高的利息,借到足夠的白銀,甚至半白銀半紙鈔。

這些借貸來的、或者少量增發的紙鈔,可以作為資本買到鹽之戰最重要的籌碼︰鹽。

而如果沒有這個東西,朝廷是拿不出這麼多錢來玩的。

最多拿出二三十萬兩,作為鹽改今年的墊付,力求把鹽改推行下去,免得無人買票,可以先做本金買鹽由政府賣鹽。

這三個條件現在都已滿足,那麼最後一個條件,就是皇帝了。

皇帝,想不想這麼玩?

如果皇帝不想這麼玩,而是迷信皇權力量,以特務組織去查辦那些買鹽囤鹽的,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封建皇權的鐵拳,那就玩不轉了。

而且可能會適得其反。

因為……皇權的力量,可以抓人,但卻不能保證商業買賣,反倒會制造諸多混亂。

大順的經濟管控能力和基層行政能力,一灘屎一般。抓人還行,管控無力。

所以劉鈺需要把各種好處、因素都寫清楚,等著皇帝回信。

皇帝回信同意,他就收錢。

皇帝不同意,他就不收錢,免得麻煩。

至于說鹽綱改鹽票,這就不是問題。總承包商反對,次級承包商中的一部分人可是支持的。而且還有一支關鍵性的力量,渴望轉正的私鹽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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