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四章 決勝千里之外(一)

作者︰望舒慕羲和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知道就好。我再多說一句︰你回去告訴你背後的那些人,告訴他們,就說我說的。」

說客自來至此,還是第一次看到劉鈺神情如此嚴肅,和之前全然不同,連忙道︰「國公請講,小人一定傳達。」

「嗯。告訴他們,來的太容易的錢,永遠不是自己的。讓他們心里明白,他們只是在替朝廷管錢,朝廷讓他們有錢,他們就能有錢;朝廷不想讓他們有錢,他們就沒錢,有的是人可以替代他們。」

「明白了這個道理,便不要有太多牢騷,更不要有什麼怨言怨語——既有怨氣,真有種,那就不要干。」

若是平時,這番話听起來就有些人了。

但如今這個節骨眼上,這些話反倒是叫說客放心。

「國公放心,這等道理,便是不說,也知道的。小人也一定依據不落地將這些話傳回去。除此之外,國公還有什麼訓示?」

劉鈺揮揮手道︰「別的就沒什麼了,可無可無的事。只要明白其中道理,一通百通。今年漕運改革,舊鹽路要改。百萬漕工已經夠麻煩了,陛下力排眾議……你們要是有點眼力價,便該知道,這時候是該‘獻祥瑞’、還是‘天象警’了。」

「我不希望今年再出什麼‘淹銷補運’、‘沉船失鹽’之類的事。」

說客心中更喜,連聲道︰「了然!了然!」

心想這話就說的很明白了,看來陛下真的只是來要錢的。想來也是,今年諸多變革,又是漕運、又是淮河的,哪里還有這麼多精力同時干別的呢?

既說廢運河是陛下力排眾議才做的,這時候要是鹽政出了什麼問題,那不是打皇帝的臉嗎?

況且,這里面可不還有興國公的一頂大帽子嗎?只怕,興國公現在只求漕運改革穩定,剩下的都是可談可妥協的。這漕運可不止漕米,還有鹽運呢,這可都是大事。

便是淹銷補運,也不該非要今年,日後有的是機會。

看來這也算是上面給的一種‘契約’——皇帝保不改鹽政,你們鹽商給錢且要保證這兩年不要出事,被人說什麼「看,運河一改,連鹽都出事了吧」。

這種大事,說的越重,越安全,這個道理說客心里有數。

劉鈺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又敲了敲「點心」盒子,示意說客可以走了。

待說客離開,劉鈺便喊在外面的人道︰「去把史將軍請來。」

片刻後,史世用便進來,也沒問劉鈺和那些人說了什麼,眼楮只是在劉鈺手指點著的點心盒子上掃了一眼,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劉鈺也沒說剛才的事,只道︰「私鹽的事,史兄查的怎麼樣了?」

史世用既明白劉鈺說的定向查辦是什麼意思了,這時候便笑道︰「查了挺多,越查越雜。查到軍中一些人,尤其是原來巡查漕運的一些人,都參與其中。國公要找的人,自和這些人無關。純粹的私鹽販子也查了不少,這邊都有眉目了。」

「查下去之後,還發現各地的鹽場、運口,都有一些商霸。甚至有一些凶狠的販子,竟是帶隊直接闖卡。而各地鹽口的商霸,也是人多勢眾好勇斗狠,私下里欺行霸市,很是囂張。」

「按說這些人不該我們管,但在當地根深蒂固,若我們不管,還真不好辦。」

「國公既要化梟為商,私鹽販子倒是可以不動,這些商霸動不動?」

這屬于是分內私活,孩兒軍其實不管這些欺行霸市的事,但既是要配合鹽政改革,這事就非得他們管了。

劉鈺想了想道︰「不急,繼續盯著,繼續查。記住,千萬不要急。先穩住,日後再說。私鹽販子這邊,你找幾個心月復可靠的……嗯,就假扮綁票的,抓幾個私鹽販子身邊的心月復弟兄,秘密押送過來。我問點事。別亮官面身份。」

史世用一猜便知,這是要掌握以下私鹽販子的銷售網絡,看看到底到了什麼程度。

這里面的道理也非常簡單,私鹽販子是被官方壓著的,不是他們能力不行。如果他們現在能搞十萬的市場,一旦讓他們轉正、化梟為商,那麼他們是絕對有能力翻四五倍的。

「成,我這就挑些好手去干。這種事,國公放心,我們之前也是各處撒網,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識得。去的了白山黑水、蹲的住江戶倭賊,安南朝鮮也都去得,這等事沒什麼難的。」

劉鈺笑了笑,起身把那幾個點心盒子一推道︰「還有個事要麻煩史兄。加上之前陛下給的一些錢票,數目不小,派些人給送到松江府去。越快越好,路上注意安全不提……這里面都是錢鈔,非是庫平的銀錁子,一箱就幾萬,萬萬小心。」

銀票這年月還是新鮮玩意兒,非得資本雄厚、商本豐富的大商,才能發行可兌換銀票,之前大順可是沒人有這等商力。那些搞皮貨生意、在蒙古放貸、往羅剎賣茶的,距離能有這麼雄厚的資本還差幾年呢。

只看這樣一個小小木箱子,里面竟能裝幾萬白銀,史世用也覺得新奇,伸出手掂量了一下,嘿嘿笑了兩聲道︰「誰能想到,這里面裝著幾萬兩?那行,我這就去挑人,國公且把箱子封上蠟漆吧。」

…………

淮北鹽政改革風聲日緊的時候,似乎並未影響到松江府的商業行情。唯一有影響的,可能也就是海運的股價又漲了,廢運河,意味著日後京畿貿易權的南方貨,都要走海運不走運河了,之前那些搞試營運漕米的,可是要發財了。

除此之外,剩下的看上去也就按部就班。該收貨的收貨、該準備季風來臨之前的西洋貨物的準備西洋貨物。

興國公的松江府別院,也和往常一樣,停了不少的馬車。雖然興國公還在黃河北邊,雖然之前管事的康不怠據說如今在羅剎,但並不妨礙這里面依舊有人管各種各樣的事。

雖然前朝趙豫為了移風易俗,搞出來了「松江太守明日來」的典故,一改松江府喜歡打官司的風氣。

但劉鈺開始影響松江府之後,又反向來了一撥移風易俗,被夸上天的明日來這種根本不是儒家,而是鄉願那一套。

是以這種反向的移風易俗就是鼓勵有事去衙門解決。因為時代在發展,作為商業發達地區,再搞什麼明日來這一套,那就沒有明日了。

饒是如此,各種各樣的新衙門之外,還有許多事是需要有官面身份、但以非官方身份協調的事。

這種事,自是以興國公的松江府別院為中心。

今日來的客人,對這種風格已經見慣不驚。他們坐在一間很大的房間里,旁邊一個小隔間,隔間前垂著簾子,里面的人和他們聊事情。

既不是在官廳里說話,而且官廳里也絕對不會有簾子有女人,自然都是一些商業上的事。

和往常一樣的客套話結束後,今日來的幾個商人忙謙虛了幾句說自己都是小買賣。

簾子後的田貞儀便笑道︰「你們倒是謙虛了。」

「如今江浙有句話,叫高家管生、薛家管死。誰人不知?」

那個姓高和姓薛的商人趕忙說不敢,不過對這種評價,心里還是高興的。

薛家是個海商,在大順下南洋後,抓住了商機,牽頭組建了一家專門面向南洋和遼東的貿易公司。

本身原來就是做南洋生意的,整合之後,借著大順下南洋的東風、借著股本整合,幾年時間,就將其余同業的散商打的抬不起頭。

外界說的什麼「薛家管死」,里面的緣故,自和薛家牽頭組建的貿易公司的貿易品有關。

薛家的人,在一二月份,從南洋的邦加等地,收購錫塊。

運到紹興、杭州等地。

紹興此時號稱「錫半城」,以紹興為中心畫圈,幾乎壟斷了全國的錫箔業。

中國是個重祖先祭祀的國家,伴隨著明朝開始白銀貨幣化,那些看起來像「銀元寶」的錫箔元寶,迅速流行開來。

顯然,這個風俗也是明朝開始的,就像是冥幣頂上有面額一定是紙幣流行之後才有的風俗。

紙錢像孔方兄,但如今孔方兄多不值錢啊?一個「銀元寶」,能換多少孔方兄?這年月又不是紙鈔時候,冥幣上不能寫數額、以至把天地銀行弄得跟「津巴布韋銀行」似的,自然是「銀元寶」橫行。

南洋邦加等地的錫,運到浙江,趕在七月十五中元節之前出貨。

薛家的商船在六月份時候,裝上錫箔,去遼東。

在遼東等到八月十五,大豆收獲,再從遼東運大豆來松江府。

然後去浙江裝滿錫箔,去南洋,面向南洋華人過年時候的祭祀祖先的錫箔消耗——南洋華人日多,加上背井離鄉,過年時候燒的錫箔更多。

因為他們要告訴祖先父母︰我們背景離鄉、離開你們的墳墓,是為了賺錢。你看,給你燒點銀元寶,使勁兒燒,為了你們在那邊不受苦。

過完年,再去邦加裝上錫塊,回江浙。

因著民間傳說里,掌管「區別善惡、核定等級、發往投生」的轉輪閻王,因著權力管轄範圍的關系,必是「受賄行賄」的重災區——像是十殿閻王里的老大秦廣王,雖說權責更大,但有生死簿管著,這玩意兒不好賄賂不說,而且還沒死呢,怎麼燒錢過去行賄?

所以這管定罪善惡轉生的轉輪閻王正是花錢的地方。

偏偏按照故事里,這轉輪閻王姓薛。

而薛家又是專門干這等生意的,是以便戲稱說什麼「薛家管死」。

至于高家管生,這里的生,倒不是因九天錫麟金闕監生金盆送子高元帥的姓氏。

這里的生,指的其實是「抓周」。

高家牽頭組建的公司,主營業務是針頭線腦、珠釵筆墨、撥浪鼓、小花鞋之類的諸多雜貨。

南洋、遼東等地,各處賣雜貨的商鋪,都是高家在供貨。

中產之家,孩子滿周歲要抓周,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都能在各種雜貨鋪買到。一問貨的好壞,都說是高家那邊來的貨,是以漸漸有了這麼個名聲。

薛、高兩家,只是今天來的這群人里的很普通的人。

他們謙虛說自己是小買賣,其實相對于別的豪商來說,不過是壟斷了全國沿海和南洋的錫箔錫塊、雜貨日用而已,確實也只能算是「小」買賣。

除了薛、高兩家外,今天被邀請來赴宴的其余商賈,也都是類似的情況︰是新時代的勝利者,靠著下南洋、股份制、征日本等等契機,迅速戰勝了其余地方的商人,依靠強大的融資、航海等優勢,完成了某些商品的壟斷。

但壟斷的種類又不是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些「那些真正豪商看不上」的小角落。

他們的共同特點,便是在各處有商鋪貨棧,三教九流的人認識的多。

都是新興階層,之前根基不深,是靠著時代一躍而起的。

都渴望做更大的買賣,但苦于無有門路。

在遼東、京畿、南洋等地,都初步建立了商業網絡。

說是大商人,但又不是很大;但說是小買賣,那又是睜眼說瞎話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
本站推薦︰ 夜的命名術 武神主宰 末日我有超級求生系統 怪獵聊天群 我的人生可以無限模擬 網游︰我騎士號血超厚 我有一身被動技 這個外掛過于中二 妙醫聖手 萬相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