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笏(一百零八)

作者︰嗑南瓜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不過無妨,隨聲附和了兩句,江玉楓說著會去籌備朝堂之事,另一邊勸著薛凌早些回屋休息,又道︰「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又何況男女大別,你也無需太過掛懷。」

這話就是讓薛凌大可放心在江府走動,用著原名也可。薛凌點頭稱是,借著閑話的功夫問起了李阿牛及存善堂的事。

這兩樁皆已得償所願,原是犯不著再提,但京中殺人,薛凌總想知道江府是如何將事遮掩的萬全,還有李阿牛是如何拿著霍雲昇的腦袋從天羅地網中順利走到城門口的。

江玉楓倒沒瞞著,道是天亮之後皇帝派人圍了霍家始,不到兩日開始徹查霍家,在這些事件當中,湊巧死幾個御林衛,大家默認的心知肚明。

說的輕些,是被霍家滅口。說的重些,是畏罪自盡唄,比如幫著霍雲昇喬裝離京之類的,隨意偽造些東西塞在身上即可。這個節骨眼上,霍家案輪不到衙門插手,可皇帝麼哪能關注這些宵小之輩,死了便死了。

薛凌曾從那人習慣性模刀的姿勢推斷應該是吃官家飯的,現听得江玉楓說是御林衛自然並無意外。不過她也知道即便不是,江府自有辦法矯飾成是,確然這個時候,壓根不會有人去細查。

但既說到了此處,薛凌多留了個心眼道︰「這些人,是誰指派去的?」

若無這些蠢狗鬧事,老李頭沒準還能多湊活些日子。人死了不假,可幕後之人她還未得知,當日急著走,竟忘了問。不過最底層辦事的人,問了大概率也是白問。

江玉楓明了她心思,道︰「能遣御林衛的,必然不是霍準的對頭。具體是誰,這事兒跟江府不想關,就沒派人去細查。你又何必太過執著。說不定被霍案牽連,已經死了也未可知。」

薛凌對欺行霸市這種事未曾親身經歷過,當時在存善堂氣急,想不出這些人為何跟老李頭一堆破爛過不去,還以為是沖著自己來的。

現靜下來了,蘇府一些手段便跳到眼前。猜必定是老李頭見天的亂灑東西,動了某些人利益,是故才被逼著走。就不知道,這生老病死的生意,是何人在做?

這些情況肯定不是魏塱登基後才突然冒出來,江府同朝為官,就算抓不著正主,至少該有所小道耳聞。然這些大戶,皆有自己的家養大夫,不行還能求個聖恩賜御醫來瞧瞧,何必為了老李頭那種破爛兒與同僚生嫌隙。

終歸人也給了另一條公道,這天底下,沒有絕對公道的公道。

江玉楓始終掛著溫文笑意,說的是真是假難以讓人分辨出來。但他既開口推辭,薛凌沒繼續刨根問底。二人再說起李阿牛回城一事,听聞是從河里回來的,她注意力也被扯到這上頭大半,暗想做的妙絕。

李阿牛是明縣生人,明縣沿河而建,河寬得有數十丈,近乎將明縣包裹在里頭。除卻一條道往京中,再往南下得翻山越嶺,不然當初薛凌也不至于被追的跌崖。李阿牛來歷在此,走水路實在很合乎身份。

而京中北上,根本無水路可說。近京往壽陵當然有河,只這些水域狹小,漁夫撐個船謀生常有,作同行就極為少見。魏塱那些人,肯定是沿途山中密林搜索,斷不會注意河里有人鳧水。

且依著江玉楓的意思,李阿牛是憑一己之力游回來的,這就更證其能避開搜索的真實性。七月中天還不寒,水性佳的人泡上晝夜出不了亂子。又以空心蘆葦為管通氣,少現身于水面,直至護城河冒頭偷了匹馬,才出現到城門口。

這一路回來,江府肯定沒少派人盯著護送,但只要說出去的東西合理,就不怕魏塱生疑。聯想整個截殺霍雲昇的過程,弓匕行事亦是點滴都妥當,對李阿牛處就多了些穩妥。

或者說,對前路多了些狠心。

聊罷江玉楓問了些寧城之行的細節,薛凌將各種艱難隱去,只說霍雲戒心甚重,廢了些功夫,自個燒了平城後便只身逃開。至于霍雲的密信,她亦未提。

夜色漸深,再無旁事可敘,薛凌起身退出門外,依著江玉楓的意思大咧咧往住處走,再無顧忌。似乎今晚這場夜話相談甚歡,起碼比前幾日初回好的多。實則她始終記著那日過來,江玉楓說「拓跋銑南下,是在意料之中」。

這件意料之中的事情,江府從未跟自己提起過,甚至于明明意料之中,還催著自己往寧城暗殺霍雲。

終是江閎心細如發,熟知人心叵測。當然也有薛凌被舊事刺激,又眼看復仇在忘,忽略了旁的。便是她想到拓跋銑可能會在拿下羯族之後再揮師南下,卻沒想到霍雲垂死不折手段,以至于鮮卑兵分兩路,拓跋銑親自往梁來。

現想想,那邊本該有一戰,不然霍家死後,如何用人,就由不得江府等人插手。想必江閎與瑞王本是打算寧城失守,借戰事的機會送些人過去吧。

畢竟當初計劃這件事時,連薛凌都認為沈家不可能參合。霍雲一死,魏塱必然是派旁人過去。倒算歪打正著,沈元州過去也好。到時候可以一次擊破,而不必擔心西北有魏塱的人。

雖沈元州是何時到的寧城仍無確切消息,不過薛凌認為他應是自作主張過去。經申屠易這一事,她更傾向于沈元州主動過去,是想將西北兵權盡數納于囊中。

即使是,又何妨呢,沒有權,兵要如何行。可仇恨在前,人只想其一,不想其二。以後如何未知,目前為止,沈元州都是魏塱的如意良將。不殺了這個人,掀不了魏塱的桌子。

既然是要殺,先將能看到的錯處一股腦扣上去,下手會容易很多,甚至多出些替天行道的自豪感。

盛秋在即,江府走廊園子到處都都擺著團菊,開的大大小小,淡淡月色底下確然好看的緊。她從江玉楓書房里出來,落腳處皆有生香。

一路走過去,就好像與昔日的愛憎嫌惡都作了和解。回房時含焉還未睡下,薛凌揮了揮手示意天色已晚,將人趕了出去。

反倒是她也不成眠,屋內筆墨倒是不缺,幾卷充數的書卻全然不是她所愛。撿了張空紙,隨手寫了「趙錢孫李」,筆尖稍頓,再寫出來是個極好看的霍字。

薛凌呆了片刻,起身從白日行囊里拿出油紙包,將霍雲的信取了出來。她在寧城重重一瞥,只看到上頭內容像是尋常家書,現左右是閑著,沒準能讀出些其他東西。且她想著不能將原件給霍雲婉,得趁著這幾日另抄一份才是。

這事不懼江府有人暗中有人盯著,若被問起,就說是隨手拿了些信件,想看看霍家往事,料來拿給江閎一兩張,他也想不到里頭機密。挑了幾張好紙,拿茶水點了墨,薛凌便展平了第一頁。

靜心看來,霍雲字如其人,筆劃鋒利,頗有武將風範,細致處卻又迂回平滑,像是他曾在京中的公子歲月。

大抵是霍家這些年根深葉茂牽連甚廣,要說的人和事頗多,所以霍雲共計十余封書信,從幼年記事講起,直至自己往寧城為將。

與其說是幾封家書,又好像,是知自己命不久矣的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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