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路岐(五十九)

作者︰嗑南瓜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那點子輕微疑惑因薛瞑幾句話煙消雲散,轉而是人生得意的理直氣壯。陶弘之這廝,生來是個榮花,就勸別個樂于當枯草,屬實站著說話不腰疼。

哪比的上自個兒,錢權在手,還一日日操心街角賣餅絲的老頭受了欺。薛凌卸了袖里恩怨,再沒糾結于陶淮之事。

縱是她清楚的知道,陶淮此人,再是重犯,也重不過當初安城的胡郢去。她去牢里見胡郢尚且輕而易舉,見見陶淮,又有何難?

早間確實起的早了些,人乏的很,她再無余力多想想,若陶淮當真無辜,那他和街邊某某,並沒多大差別,皆是飛來橫禍而已。

待薛凌午憩後睜眼,薛瞑上前傳話,說是逸白讓遞句口信,宮里頭雪娘子的事兒也辦完了。

薛凌尚略有迷糊,嗯了一聲,沒多做過問。她記得雪娘子是誰,卻記不起大家有什麼交集,甚至模不準逸白特意提起這個作甚。

許是,霍雲婉給的一顆定心丸?太子事由雪娘子起,現今人埋了,那事也就蓋棺定論,再不會生出別的波折了。

薛凌想了一遭,又記起黃續晝埋了也能被挖出來,可見蓋棺定論也是個虛談。不過,既然逸白沒親自說道,那就是不值得太過思量。

她磨蹭起了身,想窗沿處張望了眼,今日天色實好,應該出去走走。自顧抹了把臉,招呼薛凌備馬,興致大發說要出城。

薛瞑勸得一句說城里還戒嚴,不如。話沒說完,薛凌極紈褲斥道︰「這麼大個園子,難不成連個門都給我開不了?」

他對她的喜怒哀樂都無力招架,趕忙垂頭去辦事。有沒有壑園其實差別不大,京城的門向來攔不住薛凌。不多時,兩人就到了城外。因含焉嬌弱,是而沒有同行。

薛凌縱馬往外時,宮里的喪儀已盡數撤下。原雪娘子的喪事不會這麼快落定,只前兩日齊清猗自請家財散盡為朝廷分憂,百官以此為效,再勸皇帝喪儀從簡。

珠玉在前,王妃尚能如此,魏塱終于找到個極好的台階將雪娘子的棺木滾了下去,給臣子讓出條道兒。

他在這件事讓了,臣子就該在別的地方讓另一條。

這些來來去去的道路上,那個上元節出生的皇子還不足十日,裹在一張粗麻包布里被宮女抱著從頭哭到尾。

乳母心疼的緊,求著好歹貼身的小衣換個軟些的。女官為難說是帶孝之人,總不能錦緞加身,且忍忍吧。文武听著倒是交口接耳說母子連心,將來小皇子必是個仁孝之人。

至于雪娘子,該稱貴妃了,也算死猶勝生。雖喪儀從簡,可恩寵反而更盛。按梁律例,唯皇後有資格與天子合葬。而今魏塱寸步不讓,要雪娘子靈柩暫安城外,待帝陵完工後先行入陵,天子駕崩,則百年同穴。

听著有點于理不合,要是魏塱的陵寢已經修好了,雪娘子現兒個就得住進去。哪有妃子死了先入帝陵的?怎麼也得等天子死了再給已亡人遷棺吧。

不過,這些反而沒有拿到明面上爭執。當今皇帝登基滿打滿算不過四年,陵墓才挖了個地基,修好還得個六七八年,到時的事到時再說,關鍵在于當務之急省了一大筆銀子。

雪娘子大概永遠沒想到,她從郊外河邊來,又回了郊外河邊去。依群臣進言,當日雪娘子曾私自出宮為母焚香,一朝玉隕,不如母女同歸。

反正將來是要遷墳的,隨便撿塊說出去就好听的地隨便埋著,到時候挖起來也容易些。

孝字最是動人,何況昭淑太後已經稱病數日了。皇帝準奏,又令人連夜蓋了間小廟在側,雖姑子和尚沒幾個,里頭供奉的舍利卻是千古高僧所化。惟願雪娘子長浴佛光,早登極樂。

雖最近逆黨鬧的人心惶惶,還是不少百姓出來看了這場白事,听得好事人遮遮掩掩說是宮里娘娘,咂舌間無不夸天子情厚。

可惜薛凌出門晚,錯過了這場熱鬧。

她跑的急,後頭薛瞑都有些追不上。江府的下人爾,馬鞭玩的再順溜,終比不上原子上跑出來的小少爺。

這感覺,跟當初追殺霍雲昇那天似的。那時他不知道怎麼個小姑娘這般利索,現兒個看著前頭薛凌,他還是不知道怎麼個小姑娘這般利索。

他小心翼翼催馬,唯恐自己從馬背上掉下來。離城門越遠,薛凌馬蹄愈急。接下來三五日如這馬蹄一般,轉眼即過。

先是齊清猗離京的日子到了,這事兒本是她自請,兼之皇帝大臣皆是樂不可支,自然巴不得她趕緊走。陳王已死,齊家早已歸籍,寥寥幾個婦人拜別,京中再無流連之處。

行囊亦是一切從簡,除了魏熠一些舊物,據宮里替天子送行的太監說,陳王妃只帶了常服三五套和一些珍愛文房用具爾,區區五口箱子都沒裝滿。

除了自家家丁,皇帝果然另撥了二十余御林衛護送陳王妃歸鄉。齊家遣來接齊清猗的幾個後生扮作伙夫小廝混在隨行雜役里,整個隊伍有四五十人。

到底是前太子遺婦,且齊清猗節行動人,所以離京比雪娘子的喪事還隆重些,朝堂上站著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拿眼神送了一朝。

消息傳到薛凌耳朵里時,齊清猗的車馬已出城許久。自從來了壑園,甚少有人提起齊清猗其人,薛瞑不知過往,只一本正經學著逸白的語氣傳話。

他說︰「真是山一時,水一時,來日如何不可知,陳王妃也是個有福氣的。」

薛凌拿著跟孔雀羽跟含焉在逗檐下籠中鳥,鸚鵡學舌逗的倆人哈哈大笑,似壓根沒注意薛瞑說啥。

又過一日,朝堂上消息說有安城文書,戰事吃緊,看胡人毫無褪卻之意,只怕要準備兵援安城。這話的意思,就是安城三萬兵馬,已然是不夠打這場仗了,等著西北遍地生狼煙吧。

恍若是禍不單行,朝事未散之際,驛丞持令箭快馬進京,不宣而見,說是鄒皎的人頭落在開青城外,摔了個稀巴爛。

城樓上黃承譽高喊,今佞臣當道,讒言遮天。黃家滿門無辜枉死,他拼個千古罵名,亦要求個公道人心。金鑾殿上鼠輩爾,李黨一日不死,開青一日不青。

今日的太陽也好,李敬思拎著刀站在龍椅下方側邊角落里,眯縫著眼貪婪去看剛照射到大殿門口的金色輝光。

他想,黃家也真是抬舉自己,都稱上「李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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