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散(五)

作者︰嗑南瓜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這一番折騰,也不知四更過了沒有,不過,天總是快要亮了吧。

靠著門坐了下來,肩上麻癢之感更重。幸虧當時擠了不少血出來,不然估模著在江府就要發作。

薛凌把一對兒兔子舉在眼前,一邊搖搖晃晃的看,一邊亂七八糟的想。

兔子,哪來的兔子?

是她當年抓的那兩只嗎,可是那兩只兔子,被魯伯伯炖了呀。

當日她在薛弋寒書房高燒不退,此後,心病就再沒好過。只是那時還哭的出來,她在馬上抽抽噎噎的跟魯文安說「平城雖大,可是都抓不著白色的兔子了,憑什麼東西都要讓出去」。

當晚她睡得迷糊,魯文安模進來喊︰「崽子快起來。」

等她跟著躡手躡腳出了城,就看見一口鍋子架著,底下火燒的正旺。

「你要的兔子,你非要這玩意做啥,這白色的跟灰色的吃著能有啥區別。」

「啊!」

「這不就是你要的兔子嗎?」

「我不要吃這個,我要來養的,你怎麼能去偷.…」

「哎,我的祖宗,你爹咋能讓你養呢,我不都是給你偷的。呸呸呸….這咋能叫偷,這不就是你的嗎,這是自個兒的,拿回自個兒的東西,這個不叫偷。你不要學你爹,你爹那個腦子…」

天上開始飄雨,薛凌覺得自己眼楮也開始迷蒙。

拿回自個兒的東西,真的不算偷嗎?她怔怔的想。

蘇府早上開門時,就看見薛凌斜倒在門口,右邊肩膀衣上一大片暗紅,忙喊了蘇銀。

跟著一起出來的還有蘇遠蘅。

眼前的少女,發絲上已經掛了冰霜。抱起來,身上已經沒多少熱氣了。昨夜冬雨寒涼,不知道是在門外睡了多久。將薛凌丟在床上,蘇遠蘅發現自己外衣都被印濕了一大片。

京城又多了新的談資。琉璃郎君惹了情債,被姑娘三更追到院里要嫁,連當家主母都驚動了。听說國公爺氣的動了家法,勒令其在家嚴讀。無功名之前,不得出門。這番舉動,叫京中少女好生氣惱。

此時的薛凌,正坐在蘇家床上,看著蘇夫人將碗里湯藥翻來覆去的吹。她在蘇家呆了兩年有余,基本都是睡在地上守蘇遠蘅。而今說著要和蘇府一別兩寬了,居然有幸躺到了蘇府繡床。

手里模索著那對兒兔子,薛凌突然想起霍雲婉的事兒來︰「皇後,當今皇後,怎麼會想毀了霍家。」

蘇夫人似乎是愣了一愣,這幾日薛凌一言不發,一副不想活了的樣子。沒想到開口第一句是這個。

只是她又飛快的換了笑容︰「來日方長,落兒先把藥喝了。好在肩膀上不是什麼致命的毒,幾日也就清了」。這麼一柄利刃,毀了,她是真的舍不得。

薛凌接過碗一飲而盡。這種苦不溜丟的玩意兒,她自小不愛,喝的也少。這般一口下去,差點又要反胃吐出來︰「當今皇後怎麼了。」

「雲婉是霍家的大女兒,當今霍相的掌上明珠,與皇帝伉儷情深。」

「所以她怎麼了」薛凌將藥碗丟出去砸了個粉碎。

「落兒這般聰明,你瞧,聖上登基兩年有余了,說是為先帝國喪三年不選秀,可宮中嬪妃也有好幾位的,但膝下至今無所出。」

「是魏塱忌憚霍家。」

「非也,是霍家忌憚天子。」

「哈哈哈哈………」薛凌只呆了半晌,就飛快的反應過來。

世事荒唐,果然世事皆荒唐,這世間荒唐的不止她一個。

「霍家最小的女兒,今年還不足十歲。一月總有半月去宮里呆著,說是讓長姐教養著,落兒你瞧,這又是為的什麼。」蘇夫人看薛凌笑的開懷,索性多問了一句。

薛凌轉了頭,並未作答,只是心中明白。魏塱不敢讓皇後生孩子,恐霍家有二心。殊不知,霍家也不敢讓當今皇後生孩子,免得天子忌憚。

其次,畢竟天子盛年,就算生了,也難保不出意外。最好,就是再等等,等到皇帝年邁,再讓小女兒送上去,留個血脈,然後順理成章。所以,現在就忙不迭的日日將小女兒養在皇帝面前。

皇後尚無所出,可想而知後宮其他人是什麼光景。

霍準真是步步為營。唯一沒想過的,大概就是大女兒霍雲婉這一生要如何過活。

她听聞霍雲婉十七即嫁與魏塱為妻,當時魏塱還是個皇子。這些年來,帝後和睦,百官稱贊。原來一揭開,都是腐臭。怪不得,蘇夫人說霍雲婉想毀了霍家。

這幾年郎君不同德,家人皆離心。看似人間富貴享盡,焉知不是世事冷暖嘗透?

這天是真的冷了,薛凌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又握了握手里兔子。

蘇夫人見她不說話,一揚眉︰「落兒,到底是誰?」

真是風水輪流轉,薛凌想起那晚逼問江玉璃來「你究竟是誰」。而今就想問自己「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只是,兩個人都沒法給出答案,她撤了身後靠枕,看著蘇夫人︰

「薛弋寒只有一個兒子,可惜,不是我。」

言罷又躺了下去。身上其實沒什麼傷了,高熱帶來的眩暈也早已退去。但她還不想起。天地之間唯有這一方軟塌,才是真實而又簡單的事物,不必絞盡腦汁的去想原由。

一覺睡醒,听見些錚錚之聲。薛凌慢悠悠穿了衣服循著聲音而去,瞧見蘇夫人正抹著古琴。精彩之處,殺伐之氣破弦而出。和著屋內燻香裊裊,此景甚雅。

她認識這玩意,卻從沒踫過,這兩日胸中郁結,行為就散漫,也不跟蘇夫人打招呼,徑直走過去,隨便撥弄著琴弦。

蘇夫人看了一陣,笑了一下。用手按住所有弦︰「琴不可這般亂。」

「有什麼事情亂不得」。這個天下,還有什麼事兒亂不得?

蘇夫人將薛凌的手撥開,又飛快的彈了幾個調子,然後停下看著薛凌︰「這首曲子,名為廣陵散。」

「與我何干?」

「它講的,是勇士聶政刺王的故事,落兒若是喜歡,我可以教你。」

薛凌盯著蘇夫人的臉。學什麼?學琴,還是學聶政刺王?

這個日子,就沒一天安生過,從她回了京,就從沒安生過。手上動作飛快,眼前名琴已毀,七弦皆斷。

薛凌將平意釘在琴身上︰「我自幼就學,豈輪的到你來教。」

是的,她平生所學,不都是些殺人放火之事,怎麼以前,自己就把這些想的那麼德政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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