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就算變成鬼變成魔，也要活下去！
林素影猛的驚醒，如同置身冰窖，遍體生寒，冷得她渾身發疼。
她低頭看看自己，魂體如碎玻璃般布滿裂痕，近乎于透明正漂浮在半空，透過身體都能看到下方棺材里的尸體。
尸體身形消瘦，皮膚慘白遍布針線縫補的痕跡，但還是有些地方出現尸斑，持續潰爛。
「魂體欲碎，肉身也爛得沒法補，又要花費一大筆靈石買材料重煉新尸了，為什麼我死了還是個窮鬼啊！」
林素影懊惱的嘆了口氣，又將魂體重新附回尸體里。
鐺——
鐺——
鐺——
鐘鳴三遍，已是晨光熹微之時，林素影渾身僵硬的從棺材里爬出來，得去宗門食肆找點獸骨，煉制新的肉身。
天道宗，鎮淵山。
護山大陣如同巨大琉璃盞倒扣在整條山脈上空，雲卷雲舒皆是靈氣所聚。
仙禽異獸于山間嬉鬧，道袍修士御劍而過。
遠山之下童子追逐吵鬧著怕誤了早課，演武場上修士吐納靈氣，演練法術，道道虹光飛舞，好生熱鬧。
林素影僵硬得在石板路上挪動，道髻松散歪斜，寬大的灰色道袍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更顯她身體單薄瘦弱。
因為是個死人，她那張臉上如同僵尸一般沒有表情，右邊眉骨上更是有道黑色縫線，陰沉僵硬，生人勿近。
此時她雙腿難彎，抬起雙手跳著走定然是比挪著走快些，但她不想淪為笑柄，還想要些面子。
「阿鬼快快快，新到的鐵甲蠻牛尸體，硬得砍都砍不開，就靠你了。」
食肆門口，滿身肥肉的趙大海靠在門柱上抓著瓜子，吐著皮沖林素影招手。
似乎除了天道宗高層，無人知道阿鬼的來歷，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名，只知道她是個鬼修，本是邪魔歪道難容于修真界，卻在正統道門內相安無事，一百多年來都在藏書院做雜役。
一開始趙大海也很怕這個面癱如僵尸般的阿鬼，生怕被她吸血吞魂，但接觸幾次下來發現她深藏不漏就是有些市儈，只要靈石給到位，找她幫忙不是問題。
林素影跟著趙大海到後院，看到那頭小山一樣的鐵甲蠻牛尸體被高高掛起，一身黑鐵硬甲泛著金屬光澤，上面布滿刀劈火燒的痕跡，旁邊還丟著幾把卷刃的殺豬刀。
「築基期的鐵甲蠻牛，乃長青真君特意為他愛徒秦衣所獵，可得小心處理好了，我找了各種地方下刀，就是劈不開這鐵甲。」
林素影面無表情一伸手，「十顆下品。」
聲音嘶啞，如同干柴。
「你這是趁火打劫啊，五顆不能再多了。」趙大海噴著瓜子道。
林素影轉身便走，不帶任何猶豫。
「好好好就十顆，長青真君脾氣不好，秦衣又是這一代首席弟子，我趙大海不過是個四靈根的雜役伙夫，誰也得罪不起。」
「骨頭我要。」
趙大海嘴角抽了抽，「我花十顆下品靈石請你，最後還得搭上骨頭，這可是築基期的妖獸，骨頭最低也能賣上五塊下品靈石。」
林素影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走。
「好好好，哎呦我的姑女乃女乃你這招都跟誰學的，給你都給你，不過尾骨我要拿來炖湯，長青真君特意交代過說秦衣是濱海人士，時常想念家鄉的牛尾湯。」
林素影點頭，挽起袖子露出她那條滿是尸斑和縫線的干枯手臂。
「唉！咱這種資質不行的就是活得不如人家資質上乘的，那秦衣風雷雙異靈根，一入宗就被長青真君看中收為親傳弟子，這才三年半就從練氣到築基，真令人羨慕啊。」
林素影沉默著，從旁邊刀架上挑選合適的刀具。
「不過咱們天道宗最快築基記錄是三年，乃是守真仙君的弟子達成，比仙君本人還快一月。守真仙君是修真界第一人，據說長青真君當年費盡心機想要拜守真仙君為師，最後也只得一句指點，但就這一句就讓長青真君成為元嬰一代首座。」
「一百年前魔道之亂，最後魔道領袖都死在了守真仙君手下，只可惜守真仙君這一百年一直在閉關，他那位驚才絕艷的弟子也不知所蹤，宗內對其諱莫如深，現在就怕守真仙君突然飛升，天道宗目前還無人能替代他的位置。」
趙大海一直在旁邊呱噪，林素影手起刀落，不消片刻就將鐵甲蠻牛一整張鐵甲剝下。
鮮血濺在她慘白的臉上，她眼底浮起興奮之色深吸了一口氣，一縷縷殘留的魂氣沖入鼻翼，真好吃。
只可惜她偷練那功法還差一點，否則就能附身在新死之尸身上，哪怕是個妖獸尸體。
至少能以此離開天道宗，到外面去尋些天材地寶給魂體做一個堅固的身體，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到三個月就得更換。
吸了口氣，林素影開始剔肉剝骨。
殺豬刀甩動間，趙大海只覺眼前劍影紛飛，好像不是在看林素影解牛，而是提劍廝殺，血雨腥風。
他被那劍影殺意所攝，冷不丁一顫，回神時林素影已經處理完了一切，正將拆解下來的骨頭收入背籠中。
肉一塊塊分好紋理整齊，骨頭上半點劃痕也無，她下刀的角度和技術簡直超群，若是肢解個人……
趙大海冷不丁一抖，不敢再想下去，總有種阿鬼生前殺過很多人的感覺。
除去鐵甲蠻牛的骨頭，林素影還當著趙大海的面，裝走了牆角那些廢棄的妖獸白骨，她那快被撐爆的背籠明明都裝不下了，還 的用腳使勁往下踩，面無表情但眼底都是貪婪。
「垃圾幫你帶走，不用謝我。」
趙大海嘴角直抽抽，那些白骨雖然不值錢，但是攢起來磨成骨粉也能賣給丹房換一兩顆下品靈石。
瘦骨嶙峋的手伸到面前，理直氣壯，「給錢！」
拿了靈石，林素影雖然面部表情無法產生變化，但眼底卻有一抹喜色劃過。
除去購買制作新身體的材料，還能買幾條低品獸魂吸吸，讓她魂體更堅固，不至于每夜都被斥出身體。
她的魂體脆弱，只有藏在肉身里才能得到一定的保護。
林素影小心翼翼的收好十顆靈石，低頭看著自己血赤糊拉的衣服趕忙四下尋找水源，此時快些揉搓還能洗干淨，待到血跡變干就不好清洗了。
正想著，一道清風掃過，道袍上血污全消，趙大海已經好心的用淨塵術幫她處理干淨。
「你身上那些傷口找個會‘回春術’的就能好，何苦縫這麼多線？」趙大海建議道。
「因為窮。」
林素影沉聲回答，背起背籠便走，對修士來說一道法術的事情，對她來說就很難，畢竟，她沒有修為。
醫修施展一次回春術就要收一塊下品靈石，她身上少說百八十道傷口，還是自己縫劃算點。
丑算什麼，窮才可怕。
再忍忍吧，一百年都忍過來，不差這一兩天。
剛走到食肆門口，林素影就見一元嬰期中年男修破空而來，顏如冠玉，仙氣逼人，正是趙大海先前提到的元嬰一代首座，長青真君。
四目相對，長青真君看清林素影那張同從前一模一樣的冷臉，神情一陣古怪。
林素影緊了緊肩上背帶，面無表情的從他身旁走過。
「師弟你好，師弟再見。」
嘶啞的聲音傳來，長青真君咬牙切齒的回頭望她，心中暗罵。
「守真仙君唯一弟子又如何，此刻還不是個被囚在天道宗的無能鬼修罷了。」
心里罵著，長青真君臉上又火辣辣的，想起當年自己對林素影死纏爛打，靠著仙君那一句指點求得師弟名分的樣子，頓時又羞恥又憋屈又……心疼……
百年煎熬竟也不知求人援手，即使變成這幅樣子，骨子里的孤高也從未變過。
「哎喲！長青真君您怎麼親自來了，肉已備好這就上鍋。」
趙大海從食肆里跑出，卑躬屈膝生怕惹怒了長青真君，又極盡討好奢望著能得元嬰真君幾句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