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長庚星君,和稀泥滴神!

燈不撥不亮,理越辯越明。

听到這話竟然從妖怪的口中說出來,諦听簡直有點不敢相信。

雖說它對妖怪沒啥太大的偏見,但妖怪一般來說惹毛了他們,不都是喊打喊殺麼,怎麼可能還跟你講道理?對妖怪來說拳頭大才是硬道理,其他東西都不管用。

結果這猴妖,居然真的打算和別人講理,這讓諦听都有些恍惚,感覺眼前猴妖不像妖怪,反而更像是某位得道高僧,有著極深的道詣。

而且看他這幅模樣,不像是效仿,而是真的胸有道氣,才會如此從容自然。

但白蓮卻不同意孫悟空的看法。

「師兄不知道其中利害,卞城王若是尋了個打手,憑我們的實力根本無法與之抗衡,二師兄的魂已經找回,還是先回太虛天,再做打算。」

在佛門待了這麼久,白蓮見過三界究竟有多少高人強者。

僅僅只是在這地府之中,就有酆都六天鬼神,官將首,地府十二鬼將這些強者,十殿閻羅也只來了一個。

就算卞城王請不來這些人,他若是去天上告狀,能請動的神仙就更多。

以他們這一個金仙兩個天仙的配置,根本無法應對。

白蓮說完,孫悟空卻依舊不慌不忙。

他笑著道︰「師弟莫急,不管卞城王去什麼地方請來豪杰,他也要講道理不是,地府有錯在先,勾錯了魂,為何反倒是我們要惶恐畏懼,這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都說大本立而達道行,何患理不明于天下乎?

彼冥頑虛靜之徒,遺棄道德倫理,寂滅虛無以為常,安能統治幽冥地府。

佔據天時人和,便是有神仙來了,該理虧的也是卞城王,並非是咱們吶。」

「就是就是!」

棕熊怪吃著卞城王寶庫中的靈果,毫不自知地附和道。

見到兩位師兄都不打算離開,白蓮也有些頭疼。

三界內外,說是有道律仙規,眾仙都要遵守天道秩序,但實際上還是信奉實力。

大神通下出真理!

就算地府有錯在先,也能揪出他們的錯誤加以放大,最終有罪的便是他們了。

所以跟天上地下的神仙講道理根本沒用,他們當中擅長搬弄是非的人太多了,就算神仙說不過,他們實力更強,隨時都能掀桌子。

若是卞城王不遠萬里前去西牛賀洲請來佛門強者,那就更不會听你講道理了。

這一點,白蓮深有體會。

佛門中人,可不像世人說得那麼仁慈和善,他們口中一邊說著「佛祖慈悲,阿彌陀佛」,一邊伸手打爆你的狗頭。

而且就算打不過你,他們也會扯大道理來迷惑心智。

更為難纏。

大師兄也是藝高人膽大,才這般有恃無恐,要等卞城王叫人來,那白蓮也只好在這等一會了。

來的神仙最好不是佛門中人。

實際上卞城王也並未讓他們等的太久。

不久之後,天上便有一團白雲悠悠降了下來。

看著這團雲,白蓮一眼便認出是天庭神仙的做派,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松一口氣。

天庭的組成成分極為復雜,神仙之間差距也十萬八千里,有和善的,也有雷厲風行的。

要你命的也不少。

有的神仙對妖孽極為敵視,如降魔大元帥及其手下一系的神仙,眼里都容不得任何妖怪,幾乎與妖怪勢不兩立,跟他們講不得道理。

白蓮神通暗涌,若真是李天王來了,那就不用解釋什麼,直接開打吧。

白雲落下。

卞城王首先從雲上跳了下來,狗仗人勢道︰「孫悟空,你完了,今日你就和你師弟一齊葬送在地府……」

然而還沒等他叫囂完,雲上就有個老頭,拿著麈尾將卞城王輕輕掃開,樂呵呵地從雲上緩緩走了下來。

邊走便笑,頗為慈祥,「我乃天差使者,前來調解各位的爭端,大王還請給幾分薄面,勿要傷了和氣。」

「金星,你怎麼……」

卞城王瞠目結舌。

他是來讓太白金星下界降服此妖,怎麼結果金星一來,變得比誰都客客氣氣。

一時間卞城王感覺自己找錯人了,這老頭兒不是來鎮殺妖魔,居然是來調節矛盾的。

他就應該找李天王,畢竟李天王是出了名的仇恨異類,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

卞城王心中悔恨,但事已至此,也沒什麼辦法了。

等太白金星下了雲,目光從一個個妖怪掃了過去,最終落在諦听和白蓮的身上。

白蓮也看著太白金星。

二人均是一愣。

「太白金星?」

「白蓮童子?」

他們幾乎同時出口。

說起來,太白金星人緣極好,天庭的任何宴會都會由他來主持,而白蓮童子作為佛門第一的童子,平時佛門參加洪荒各方的勢力也會攜上,因此二人倒有過點頭之交。

只是算不上熟識。

太白金星率先疑惑道︰「白蓮道友怎麼會在此處?」

金星沒有老眼昏花,一眼看出白蓮已是金仙境界,立即從童子改口為道友。

白蓮微微訝異,沒想過下地府的竟是太白金星。

作為玉帝近臣,太白金星需要處理天上各種各樣的瑣事,別看天庭神仙極多,可有著闡截佛三教背景的神仙,基本都是听調不听宣的主,一個個都是大老爺。

所以玉帝能用的神仙其實並不多。

因此太白金星要處理的事情,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可他居然會因為卞城王抽空來地府,這是白蓮完全無法想象的。

這時他看了孫悟空一眼,心中有些沉思,莫不是因為大師兄的緣故。

大師兄為靈明石猴,與西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太白金星會因此而下界,這也說的過去。

如此想著,白蓮心中了然。

不過他沒有接話,而是看向了大師兄,既然來的人是太白金星,那就不用擔心會引起爭執了。

因為金星可是和稀泥的神,天上不管什麼神仙起了爭執,這老頭都能讓雙方賣自己一個面子,在起矛盾處調和折中,讓他們放下干戈。

要知道天庭本就是諸天神聖權柄盤根交錯的超級勢力,其中有上古妖族、有諸聖化身、有佛門眼線、有截教弟子、有凡間道承代表的各大天師……

再加上瑤池金母統管的女仙還有玉帝自己栽培扶持的力量,各方在這里打成一片,便是玉帝本尊也難以協調。

而金星卻能在各方力量博弈的漩渦中心處混得風生水起,可見這老頭絕沒有想象中的這麼簡單。

區區一個卞城王,還不至于比天上神仙還難處理。

不過白蓮沒有直接開口,而是孫悟空笑著把話接了過去︰「幾年前我與白蓮在龍宮升仙宴上相識,當時起了些爭執,之後便相約賭斗一場,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如今白蓮已經認我做了兄長。」

孫悟空簡單說道。

他把關于師父的一切信息都忽略了,只說他和白蓮的因果,如師父這般的高人都喜歡清修,並不希望被外界打擾。

不過這簡單幾句,已經把前因後果說清楚了。

听了這番話,白蓮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好在師兄給他留足了面子,沒有詳細去說。

這讓白蓮還是頗為感激的。

金星听聞這番話,雖感覺哪里不太對,其中有好幾處疑點解釋不通,但也沒有去深究,畢竟本來就是隨口一問,若是交淺言深,就容易讓氣氛僵持住。

當即點了點頭,繼續微笑著說道︰「原來如此,既然有老相識,這事也就好處理了……」

金星他一面說著,一面心里想著處理好這件事,安撫好地府和猴王再說,他不敢百分百確信這猴王就是跟西游有重大牽連的那位,但也有個八成的把握。

莫說只有八成,哪怕只有一成概率,也必須要確認清楚,否則後患無窮。

然而,卞城王卻急了︰「金星不可,這猴子亂我地府,毀我諸個小地獄,還口口聲聲要篡改生死簿,如此妖孽留不得啊,還請金星將其拿下,綁在降妖柱上,以神火煨燒,直至化為灰燼!」

只有這樣,才能泄卞城王心頭之恨。

孫悟空笑道︰「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你這個顛三倒四的狗官,乃小人矣,俺老孫可不屑與你分說。」

「你你!」

卞城王氣得額頭青筋綻放,他在地府施以極刑,被拉去浸油鍋的妖怪哪一個沒罵過他?

但這些妖怪越是罵娘,他就越是冷笑,只把這些妖怪當做刁民,只能狗叫罷了。

然而孫悟空罵他,卻不是一般罵街,而是罵的很有道理,這就讓他有些氣不過。

「二位莫要急躁,都說一日官事十日打,閻王你便是上天告了御狀,在御前折辯,天庭也難以抽空來管。猴大王打下地府,想來也是有他的訴求,都是明事理之人,你听他幾言又何妨,何至于像現在這般折騰來折騰去。」

太白金星開口,陳述利害。

這番話精明之處在于,告知卞城王就算跟妖怪翻臉,也不會得到什麼好處,天庭要處理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卞城王只是被打爆幾處小地獄,天庭也沒空來管。

若猴子殺了閻王,撕了生死簿,這還算是件大事。

可這點小事,不論你上報天庭,還是通報給酆都,都不會有人來理。

而卞城王也親身體會過官僚體制的陳腐和繁瑣,知曉其中利害後,氣也迅速消了下去。

他知道太白金星在和稀泥,但對方說的也沒太大問題,事實就是如此。

地府只要不是發生無法處理的大事,天庭一般都不會管。

都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反過來也可以說,離君太遠,非要事都只能自己處理。

他上天能請來金星,已經很給面子了。

若是那些天王老爺,各個架子比天還大,不會管你死活。

想到這些,卞城王冷哼一聲後就不再說話。

孫悟空又道︰「看你這老頭兒還算是心思伶俐,沒閻王這般迂腐。」

卞城王臉抽了抽,卻沒開口。

太白金星順著話說了下去,開始套近乎︰「不知道大王從哪一方山頭來的?我觀大王道術驚人,不知師從哪位神仙?」

聞言,孫悟空眉頭一動,問他是何方山頭來的倒是無所謂,可問他師從于誰,這個問題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看來這老頭頗有些心機。

于是孫悟空笑著道︰「我乃東海花果山人士。」

至于後面的,他是一個字都不提。

太白金星也懂,看來這猴王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的師承,不過听到了猴王來自花果山,那基本可以確定是靈明石猴。

沒想到他竟不在方寸山修道,而是跑到了這里。

更奇怪的是,猴子不見了,西方也沒有任何反饋。

太白金星心里暗罵了一下佛門,接著拐彎抹角奉承了一番︰「花果山山好水好,和西牛賀洲一樣,都是人杰地靈的神仙居所。」

頓了頓,太白金星接著道︰「不知大王可曾去過那西牛賀洲?」

「未曾去過。」

孫悟空不知道神仙套路深,點頭說了。

一听這話。

太白金星額頭冒汗。

好家伙,原來猴子連方寸山也沒去,隨便拜了不知何方神仙為老師,還修煉了不弱的神仙道術,牽扯了別的因果!

要知道三界之中的因果十分復雜,每個人身後的因果就如樹根一般盤根交錯,糾纏不清。

可以把因果理解成一個人的人際關系,像猴子這樣從花果山出世就一直待在花果山,後來在一些因素的影響下奔赴其他部洲修煉長生之道,一路上遇到什麼人也不會有太大的瓜葛。

所以孫悟空的因果關系清晰明了,一眼可辨,哪怕推演之道水準一般的人,也能從中推演出猴子的行動邏輯。

路上再稍加引導一下,孫悟空來西牛賀洲拜師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結果在天庭和佛門都認為最不容易出問題的地方,卻發生了嚴重的失誤。

這下好了,猴子跟其他人牽扯上因果,後續一切謀劃都冒著推翻重來的危險,這該如何與祖師交代。

太白金星感到一陣頭大,佛門實在是太不謹慎了,居然在這種地方給外人鑽了空子,實在是匪夷所思。

更麻煩的是,他還不能動用武力把猴子抓去方寸山,以免造成更大的負面影響,萬一猴子耍性子不去修道,一心想著在花果山當個山大王,那西游就全完了。

這時候,饒是太白金星性子再好都有罵街的沖動。

畢竟這麼重要的謀劃除了差池,居然在數年之後才被發現,而且還得他來給佛門擦,換誰來都得把佛門罵個一萬遍。

不過這事就算成了一團亂麻,金星也只能好好引導,不可動粗。

好比家里的娃兒不想上學,你做父親的也只能好言相勸,總不能一言不合就大巴掌呼上去吧,這樣反而更容易造成逆反心理,也會讓孩子的童年產生陰影。

還有一件事也是太白金星十分頭疼。

能在眾神眼皮子底下把孫悟空拐走,想來不是什麼等閑之輩,至少也是大羅神仙了。

面對這種絕世強者,你還不能直接掀桌子,畢竟有封神之亂的前車之鑒,誰先掀桌子誰就理虧,只能把打碎牙齒硬生生吞下去。

太白金星心中苦嘆,臉上卻還要笑容明媚。

「大王下地府,究竟有何訴求,老夫身為天庭使者,還是有些權力,說不定可以幫大王排憂解難。」

孫悟空微微點頭,心道終于可以不扯犢子,開始說正事了。

連忙把師弟棕熊怪的魂被地府勾走的事情有條不紊地說了出來。

一旁的棕熊怪也幫著補充,說自己被抓下地府的時候遭受到了怎樣的虐待。

太白金星听完才發現,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只是棕熊怪的壽元和境界不匹配,被地府懷疑是異數,僅此而已。

孫悟空道︰「我們也不是不講理,俺老孫捏爆幾個地獄,就重建幾個,地府只要把我師弟的壽元改到正常天仙一般長壽即可。」

「還有還有……」

棕熊怪也道,「老神仙幫忙檢察一下我師兄的名字,看看是不是也搞錯了,若是出錯,那就一並改了。」

太白金星忙不迭道︰「此事好說,老夫這就去請閻王幫忙修改二位的壽元。」

等此間事了,太白金星打算在稍微引導一番。

告訴孫悟空西牛賀洲方寸山上有位歷經億萬劫數的大法師,他的神通世間無人能及,比孫悟空如今的師父厲害百倍。

或許這樣一說,能夠挑起孫悟空的興趣,讓他乖乖前去方寸山求學。

不過, 他得告訴孫悟空,就說孫悟空現在修的道只是小道,而那位法師的道術才是大道。

只是要怎麼描述方寸山的那位,太白金星還在思考著措詞。

听到太白金星一口答應了下來,孫悟空點點頭,還以為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只要修改了生死簿,他們壽元穩定,也就不用再找地府的麻煩。

然而。

得知太白金星這般談孝自若,卞城王當即眼球充血,神色變得十分猙獰。

太白金星這是在慨他人之慷,量地府之物力,結與妖怪之歡心。

這一下便觸及到了卞城王的逆鱗。

當即大叫出聲︰「不可能!我卞城王就是死,也絕不修改生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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