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七  揭密

作者︰湛兮若存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我這里不但有,且比你得來的要早得多。」鄂姞輕嘆道。

「那為什麼——」姬多友大聲喊出來,旋即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遂壓低了聲問道︰「那娘娘為什麼還會染疫?這個方子是真的麼?」

「染疫本是計劃中的,雖說我那繼子懷疑是我故意設的鼠蠱之局,可我也不能做的太明顯了。若是萱寧宮人人染疫,唯我一人無事,豈不是瞎子頭上的禿子——明擺著嗎?所以,打一開始我便留了一只染疫的老鼠,以備不時之需。」

如此驚心動魄之事,她怎麼講起來如此輕描淡寫?雖是不滿,好奇心還是催使多友繼續往下問︰「娘娘,如果您和叔妘姑姑染疫後靠此方制藥得以痊愈,為何同為一方,仲姬公主卻不行呢?」

「怎麼?」鄂姞艱難地抬起頭道︰「這麼說,仲姬沒有救過來,歿了?」

想想太醫署大廳里小女孩垂死掙扎的情形,姬多友心中亦是刀絞般難受,無力地點了點頭。

「唉——」鄂姞緩緩說道︰「也是我造的孽,自作孽,不可活,我死也是該當的。」

「娘娘,您還沒有告訴臣,為何同為一方,對娘娘有效,對仲姬公主則無效呢?」

鄂姞不疾不徐地答道︰「此種瘟疫十分厲害,發病迅猛難治,只有在初發病時迅速服下此方,才能見效。當時,我以擔憂自身性命為由,逼迫那獫狁右相寫下此方,他當時囑咐過,要本宮稍顯癥狀,便服下此藥。唉!若不是他在獫狁王敖興跟前立下了軍令狀,非救回屠格王子不可,此種機密,如何肯吐露?」

「娘娘可否告知,出現何種癥狀服藥才有效?」姬多友追問道。

「這個我卻不清楚。我和叔妘都是在稍覺不適時便服下此藥,本是心中有底之人,旁人卻不知如何?」

「娘娘既然早有此方,為何不早拿出來救人,反而坐視宮中數十條人命殞去?臣曾多次追問,娘娘就是不肯交方,于心何忍?」姬多友厲聲斥責道。

鄂姞冷笑一聲︰「為什麼?自然是為了大業了!」

「什麼大業?」多友十分提防和警覺。

鄂姞的雙眼仿佛在盯著不遠處搖曳不定的珠簾,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才听她說道︰「自然是為了扶立二王子姬尚父登臨周王大位的大業了!」

「你說什麼?」姬多友驚怔住了,好半天,才明白對方在說些什麼︰可不是嗎?若是姬胡染疫而死,他又未大婚親政,自然無子,那麼身為長弟的姬尚父是有王位繼承權的。而尚父遠在應國作王監,也在鄂侯勢力範圍之內,若鄂侯馭方扶立他上位,那麼再加上身為王太後的鄂姞,以及獫狁外援,那麼鄂侯莫說是一座銅綠山,整個大周江山都將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真是好謀算啊!姬多友驚出一身冷汗,難怪姬胡如此介懷自己與萱寧宮走得太近,看來真的不能怪他,是自己識人不明啊!

「可是,如此隱密之事,你又為何要告訴我?」多友本能地反問道。

鄂姞仿佛哭了,她抬起手背試了試淚,說道︰「因為我就要死了。這些事若再瞞著你,只怕將來你無法應對之後的風波種種——」

「等等,」多友插問道︰「娘娘既然說此藥已治好你的疫病,那麼娘娘現在為何生命垂危?」

鄂姞的聲音听起來頗有些縹緲︰「因為胡太醫開的藥哇!」她指了指床頭案幾上的一碗殘藥,顯然放了有兩三天了,碗底的殘渣都干涸結成了硬塊。

「你自己探一探吧!」鄂姞從頭上拔下一支細巧尖長的銀簪,姬多友將銀簪的尖頭往碗中一探,那銀尖果然漸漸變黑。

「這——這是什麼毒?」姬多友驚呼道。

「銀杏之毒!若每日用微量,入口不會即死,先手足麻痹,以至全身,終至呼吸停滯而死。」

「胡太醫為何要給你下毒?他與娘娘有仇不成?」

「他自然是奉命為之!」

「奉誰之命?他是王城令內侍賈大人安排來的,難道是內侍賈他——」

鄂姞一聲冷笑︰「子良將軍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呀?那內侍賈又是奉誰之命呢?」

姬多友不是不知道,可他不敢往那里想。若是姬胡明白了鄂姞的目的是要扶立二王子上位,那麼他肯定會對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太後繼母出手,借疫病之名除之以後快。可以他對姬胡的了解,應該不會,以姬胡坦蕩而愛憎分明的性子,應該不會做出此種陰鄙之事。

他想了想,答道︰「娘娘,我隱約听說先王臨死前曾留下道詔命給內侍賈,用以轄制娘娘。或許是內侍賈自行為之,亦未可知——」

「是誰的意思並不重要,反正本宮也是馬上要死了!」鄂姞搖搖頭︰「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有兩件事交托與你,萬望將軍看在你我勉強算是相交相知的份上,答應本宮吧!」

「娘娘請講,但有所請,友無不應承!」姬多舉手應道。

「這頭一件,將軍請保全我這貼身侍女的性命,設法送她回我娘家鄂國去。她跟著我許多年了,沒享過什麼福,反而擔驚受怕了許久。」

姬多友苦笑道抬了抬腳上的鐐銬︰「娘娘,只怕要讓您失望了。友現在自己也是朝不保夕,實在不敢大言不慚地應承您!」

「不,周王既然盛怒之下沒殺你,遲早會放你出去的。」

「那沒問題,我答應娘娘。那第二樁呢?」

「這第二樁,」鄂姞掙扎著用手肘略撐起上半身,鄭重請求道︰「我兄長鄂侯馭方,心機叵測,好謀算。此番更是為一己一國之利,枉顧萬千生靈性命,我也是幫凶。可我的族人,鄂國百姓畢竟無辜,將來若有在戰場上刀兵相向之時,望將軍能饒他們一條性命!」.net

「這——,娘娘言重了!」

「將軍是否答應?」鄂姞急切追問道。

「我答應娘娘就是了。」姬多友皺著眉頭,覺得此一請並無多大意義。

這一番折騰將鄂姞最後一點氣力消耗殆盡,她無力地癱倒在床榻上喘著粗氣。多友趕緊替她掖好被角道︰「娘娘,您好生將息,我讓叔妘姑娘進來照應您!」

寂靜的夜,姬多友獨坐在萱寧宮寢殿的石階上,宛如一座石雕般一動不動。亦或說,他根本就不想動,因為只要一動,腳上的鐵鐐便會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撞擊聲,听得讓他心慌。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便是偶爾有夜風吹過,也會將亂葬坑里那股令人作嘔的尸臭味帶過來,這萱寧宮簡直變成了一座地獄。

多友覺得,這無邊的夜色中充斥著無數亡魂的哀吟聲。仰望星空,漆黑天空的某處,隱隱有呼嘯之聲,讓他想起一場無形的災難正持續攪動著王宮暑熱的空氣。

他試著從懷里掏出那管胡笳,放到唇邊想吹,他本不會吹,但在這個時候,覺得哪怕發出幾個嘔呀撕裂的聲音也是好的。可惜他失敗了,任憑他如何鼓腮幫,胡笳也根本不配合他,只有氣體貫穿空孔之聲。他嘆了一口氣,終是放棄了。

「吱呀——」一聲,內寢殿的門從里推開了,宮燈的晦暗光亮下,叔妘的面龐更顯慘白,額上淌下豆大的汗珠,似乎很累。她默默走到姬多友身旁尺把遠的石階上坐定,輕輕說了句︰「又昏迷過去了,看來,只在這一兩個時辰了。」她說話時,眼眶內還噙著兩顆盈盈淚珠。

多友長嘆一口氣,有點悲傷,有點不舍,但更多的是失落,仿佛心里有一塊地方攸地空了,空得讓他發慌。他很想說點什麼,填補這點空隙︰「娘娘她——為什麼要說自己死了?」這是他一直想搞清楚的,但方才鄂姞狀況不佳,他沒有機會問。

「自然是為了將軍。」叔妘平視著他的眼楮,難得的沒有以奴婢的角度仰視著面前的男人︰「娘娘知道我將她的病勢告知了將軍,便大大斥責了奴婢。她說,將軍得知此事,定會去求告大王,或者將帶回來的疫方先給她試用,這會給將軍惹來災禍的。于是,命奴婢向宮門外稟報她已死,反正也不會有人來查看。不想奴婢的話傳得晚了些,將軍還是被牽連進來了。」

盡管這個答案多友隱隱在心中早感覺到了,但從叔妘口中確認後,他還是深深地被感動了。他喃喃道︰「娘娘她——這又是何必呢?」

「娘娘她一直視將軍為知己,雖然她貴為太後,不過是個虛名,大王也並沒有把她當繼母。如此,宮中多的是拜高踩低之人,娘娘在宮里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其實,設鼠蠱之時,娘娘本不願要那疫方,是奴婢力勸說,此事不知能成否,還是留一條退路為宜,娘娘這才勉強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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