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已經進行到中間部分，清除肝部血管上的淋巴結。
陶樂輕松地將胃向上挑起，讓葉晨的超聲刀順利地進入胰腺前的間隙，在胰腺上緣分離顯露肝總動脈，並沿著肝總動脈的上緣清除整組淋巴結。
她的手穩，心更穩，整個過程中，不僅操作沒有一點失誤，鏡頭更是紋絲不動，視野調整實時跟進。
看到這一幕，孫處長就瞅了一眼王漢中。
「這個小陶不是分在兒科嗎，怎麼能參加這次示教手術？」
王漢中額上沁出了汗珠︰「是葉晨自己指定的，我也沒多想啊！」
他倆說話的聲音雖然很低，但安培副主任也還是听見了。
這會兒他可不像剛進來那般憂心忡忡，而是面上帶出了笑模樣︰
「哎呀，我們科小陶啊，什麼都好，就是太要強了。」
「上次那個食物中毒，就是她細心觀察發現的問題，咱就不說了，就連上台手術，也照樣啥啥都能行！」
孫處長和王漢中臉都有點繃不住了，卻听他還沒說完︰
「等會兒她下了台，我還是得好好說說她，千萬別趁著自己年輕，就這麼拼。」
「這麼好幾個小時下來，把自己累壞了怎麼辦？要讓人家知道了，還以為咱院外科都沒人了，連個像樣的扶鏡手都找不出來！」
王漢中嘎巴了一下嘴，沒說出話來。
人家安副主任說的沒毛病，原先的扶鏡手李森，在眾目睽睽下做成那個樣，後來不思悔改還干脆跑了，自己理應給他再安排一個上去。
可他現在還在等著葉晨犯錯，好把自己換上台去。科里最好的扶鏡手他還想留著自己用呢，不願意便宜了葉晨。
孫處長在一旁幫了腔︰「手術這回事，講究個各司其職。從沒有過一助兼任扶鏡手的先例。」
「陶樂搶了李森的工作，怪不得他生氣。回頭醫務處得要找陶樂好好談一談，讓她懂點醫院的章程.」
他正想就此長篇大論下去，就听見普外科張主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剛才小李做的活兒，那也叫扶鏡？換個小學生可能都比他強。這要是我，都不能忍這麼久，早就給他趕下台了！」
「講章程，人家一助小姑娘也是被逼無奈，而且二助自己跑了之後，手術明明還沒完，科里也不給補個人——這是真沒把台上的病患當回事啊！」
「小王」，他叫著王漢中︰「你們科是缺人吧，沒事兒。我們普外有。」
他回頭就叫身後一名年輕人︰「小季，你現在進去刷手換衣服，去做這個扶鏡手。」
季和是普外最好的扶鏡手，越是專業，越看不慣剛才李森的操作。
這陣他早就手癢難耐了，听見自家主任開了口，立馬應了一聲沖出去了。
王漢中就有點不滿︰「張主任，這樣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咱們外科都是一家，這台手術出了失誤，丟的可都是一院的臉。」
不一會兒，季和就進了手術室，替下了扶鏡的活計。
他一上手，就能看出來和李森的差距，無論是葉晨還是陶樂，就都放了心。
手術已經進行了五十多分鐘，就要進入關鍵步驟，開始進行病灶切除了。
陶樂開始密切關注患者的腦電監測數據。她太清楚鄭淺的麻醉管理能力了，在空間里十次手術，至少有八次是在這個時間段出的問題。
排出二氧化碳氣月復，撤出月復腔鏡器械。
葉晨拿起了電刀，正準備進行下一步的操作，突然就听見了極輕的咳嗽聲。
是陶樂。出了什麼問題？他不動聲色地抬起頭，順著陶樂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到床旁的腦電監測數據。
BIS，即腦電的數值在40-60之間，說明患者是處于麻醉之中；一旦大于70，人就清醒過來了。
但現在這個數值已經升到了65，患者很快就會蘇醒了。
葉晨就望向鄭淺，他也同樣察覺到了這個問題。
「二次麻醉的話，必須加大劑量。可這本來就是個肥胖病人，還有基礎病，我不建議這麼做。」鄭淺臉色蒼白地說道。
他沒想到，自己精心測算的麻醉方案，還沒到一個小時就失效了。
現在停手，病患的手術做了一半，下一次再擇期手術就行。但要是加大劑量出了問題，責任可都在自己身上。
「要不，中止手術吧？」他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建議。
示教室的大門被推開，胃腸外科的姜元主任，滿面紅光地引著一位外國人走了進來。
這人身材瘦高，頂著一頭淡金色的卷發，帶著一副金邊眼鏡。
「戴夫教授，您請看，這就是我們科室正在做的一台示教手術.主刀的就是我們.」
姜元剛講到這里，忽然停住了。
因為他發現，大屏幕上的主刀醫生，並不是之前定好的王漢中。
這位主刀他也認得，是醫務處的葉晨，哦對了，現在已經調到自己科里了。
他光是听說了這件事，還想回來根據情況安排工作呢，沒想到這人已經出現在示教室里，做上了這台月復腔鏡下的遠端胃切除術。
這是怎麼回事？院里聘到這位聲名遠播的德國專家容易嗎，難道就讓人家看一位過氣醫生的手術？
他正這麼想著，就看到了王漢中，正從第一排座位前起身，迎向自己。
姜元就先跟戴夫醫生致了歉︰「抱歉，我跟同事先說幾句話。」
「沒關系，你只管去忙。」戴夫的中文說得相當流利︰「我在這里自己看一看。」
他一眼就看見了大屏幕上的陶樂，對這台手術也就燃起了十分興趣。
姜元把王漢中拖到一旁，小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您听我解釋啊，小葉不是回來了嗎，他自己也說手都好了，我和他當年關系也不錯，就想著趁這個機會.」
「行了，你不用說了。」姜元吐出一口長氣︰「院里聘的外國專家掛在咱科，听說有示教課，特意要來看一看——小葉他這做得還成嗎？」
「這個怎麼說呢」王漢中還努力措辭呢，就听見了鄭淺說出的那番話。
示教室里的人也都听到了，這會兒真的是沸騰起來了。
手術不過一個小時，患者就要醒過來了。這種事，可太少見了！
就算他確實體重不輕，這也不是一位經驗豐富的麻醉醫會犯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