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一章 不甘心

三月十五‧羅府

一陣輕叫,驚醒了羅裴,他揉了揉眼坐起身來,就問著︰「幾時了?」

「丑時三刻了。」家人羅拔低聲說著︰「時間還早著呢!」

「不早了。」羅裴穿上了官袍,正了冠帶,用熱毛巾擦了一把臉說︰「現在,怕心急旳考生,已經在貢院排隊了。」

說著,羅裴疾步走出臥房,一股風撲面而來,三月了,白天轉暖了,可凌晨仍舊氣寒潦凜,襲走了最後一點睡意。

一個家僕見他出來,忙上前躬身︰「老爺,您吩咐等候的人,已經來了。」

「唔,我知道了。」羅裴仰視著天穹,難得是個星夜,給天空瓖了一層微褐色的霧,當下不再遲疑,踅過假山,便見一座小廳,羅裴進去,就看見了一個人。

「殿下怎麼說?」羅裴一進去就沉聲說。

「殿下說, 一切都已經預備, 您只要主持貢院,以及不久的大事就可。」這人垂手說著︰「中間有什麼消息,小人必會轉達。」

羅裴再不猶豫,厲聲吩咐︰「給我備牛車, 立刻叫人, 隨莪去貢院。」

「是!」羅裴治府甚嚴,羅拔忙不迭答應著, 傳呼人丁, 開出牛車,由于曾經是總督, 掌過兵事, 故府里可以騎馬,幾個家人由羅拔帶領,騎馬護在左右, 一路奔著貢院而去。

帽兒巷‧旅店

客棧為了生意,自然房舍一間挨一間,依次排去有二十多間,月光鑽出雲層,清冷的灑了下來,被月光籠罩著的許多地方, 都夜深了,依舊有人夜不能寐。

部分是因天才半夜, 就見著蠟燭油燈都點了起來, 店老板帶十幾個伙計打火造飯, 又燒了一桶桶的熱水準備, 很是喧鬧。

可沒有誰怪罪, 因今天是考期, 張墨東與許多舉子一樣, 因心里有事,一夜都睡不著,過了子時就已爬起來, 洗漱後準備出去。

貢院距離住的旅店不算很遠,他在準備就緒後, 仍有些猶豫。

回到了住的房間,屋里光線很暗,只桌上有一盞油燈,幽幽發著光, 照亮了擺著的書冊。

「唉!」張墨東走過去,將其中一本書冊翻開, 從里抽出一張紙來。

就著燈光看,這紙上就寫著三道題, 目光落在題目上,哪怕不是第一次看了, 汗仍又冒出來。

張墨東的呼吸也粗重起來,下意識閉了閉眼,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那一日的畫面。

一個人坐在面前,自己則跪在地上。

這人居高臨下望著自己, 冷笑︰「事到現在,你便不想做, 也來不及了。吩咐你的事, 你必須要做了, 不然, 就只有死路一條, 還要獲罪抄家,禍及妻小。」

「就連整個家族都要因你而蒙羞獲罪。但你若將此事辦好了,本屆你是別想了,下一屆春闈考取名單里,必有你一個位置。」

「是!」張墨東重重磕首,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入了套?

可想要反悔,正這位大人所說,已來不及了。

就算來得及,自己知道了秘密,又反悔不想做了, 能放過自己麼?

有道是,富貴險中求,自己當年在龍宮被斷定只能走到舉人這一步,可若搭上了貴人的車,說不定……能有著更好前程!

利弊被自己想得很清楚, 所以張墨東最終還是答應了。

「這人的計劃是,等舉人入場考試時再叫破這事,到時我就說這題目是余律方惜買的,我只是踫巧跟他們一起吃飯,看見了。」

「本以為是假的,所以當時沒有舉報,現在看到考題,知道是真的,于是才震驚冒死上告。」

神秘人將自己到了考場才上告的理由都給得很清楚,合情合理,不但無罪,反是有功,可張墨東卻仍心髒劇烈跳動,猶在打鼓一樣,更閉上了眼,久久不能睜開。

「這是多少條性命啊?」

張墨東知道,這樣一來,余律方惜二人必死無疑,就連家族都會株連,並且由于他們與太孫的關系,要說這件事不會牽連到太孫,打死自己也不信,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

他不知道為什麼有人非要這麼做,但那位大人後來利誘的話卻說得很對,以自己的才能,怕再努力也考不中,但只要喊破這件事,貴人就能保證下一屆里肯定有自己。

不答應,不去做,可能會死,便不死,也必不會考中,止步于舉人。

而答應了,下一屆就可能有自己,自己會打破龍君告訴的命運,有無比遠大的前程!

張墨東痛苦的閉上眼,龍宮的一幕幕就顯示出來。

「張墨東,你雖有天賦,但命格甚薄,任憑多次科考,終無緣舉人。」

「我雖可補之,但你福薄,終不能顯貴,止于省試而已。」

自己身在龍宮,因棋局,得了龍君這兩句批語,只僅僅兩句話,就涵蓋了他的整個人生。

福薄、不能顯貴,這話,當初自己還能泰然視之,可轉眼數年過去,自己的確難以進步,並且發現昔日認識寒門子弟蘇子籍竟成太孫,不甘心就悄然冒了出來,這是對既定命運的不甘。

「為什麼,蘇子籍不但考了狀元,還成太孫?」

「而我,連個進士都不能中?」

若無神秘人找,張墨東就算有一點不甘,也不會做什麼,連背後道太孫是非都不會,不僅是因太孫現在是貴人,惹不起,更因他不想只因嫉妒就去說長道短。

可現在卻像一個木桶,被強行戳開了一個洞。

自己只是想要考取進士,只想當個官人,不想庸庸碌碌一生,不想終其一生只是個舉人,這難道是什麼苛刻的要求麼?

自己沒那麼貪,不想成為天潢貴冑,只想成為普通人口中的人上人,這樣也不成麼?

張墨東真的很不甘,可就算是不甘,也依舊想了很久。

他不是蠢貨,自然知道,若這件事不能辦成,那就算背後人不來找自己麻煩,只憑著太孫一個人,就能將自己徹底碾碎。

可是……

嘆了口氣,張墨東走到銅鏡前,就著蠟燭照了照身影,仔細去看,自己才多大年紀?竟然已有了白發了!

到底……做,還是不做?

內心的糾結在看到發髻中的幾根銀絲,張墨東臉上露出苦笑。

「唉,別怪我,我也是沒有辦法。」良久,張墨東才張了張嘴,有些干澀自言自語︰「要怪,就怪命吧!」

「  !」

話才落下,外面突然傳來了奇怪的聲音,像有什麼東西砸到門板,張墨東本就心神不定,突然在很安靜的環境里听到響動,一下就被嚇了一跳,胸口劇烈跳動,心髒都險些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誰?」張墨東快速走過去,先是一定,接著咬了咬牙,猛一拉,將門打開。

外面空蕩蕩並無一人。張墨東又探出身,看向左右。

左右走廊里,也空無一人。

難道是有人敲了門後就跑了?

正要往回走,目光突然落在了地面上。

就見不遠處的地面上,落著一個銀錠子,看大小五兩左右,在燭光下閃著銀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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