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求之于天心

蘇子籍回到了自己船上,久久沒有言語,心中極不平靜。

話說獲得魏八家中劉氏流派的水墨丹青技藝,絳宮真篆丹法晉升,這些都不錯,還是比不上尹觀派的秘密。

「一方洞天,竟然可以使內門弟子魂魄不被地府所拘,只是名額卻是有限。」

「難怪要分出外門和內門來。」

「這些還罷了,原來無論洞天、福地,盡是靈氣有限,只有得了內門的資格,才能汲取一口靈氣,所謂的後天返先天。」

「武功要修到這步,不知道臻至多少打磨。」

「這些還罷了,煉丹士、煉妖塔才真讓我觸目驚心。」

蘇子籍其實听說過煉丹士孜孜不倦的追殺妖怪,以前覺得是疾惡如仇,甚至有些偏激,那些沒有吃人的妖怪也殺。

現在看來,只僅僅是為了殺得妖怪,取丹煉藥。

「這還僅僅是個人,而尹觀派更進一步,殺妖變成了門派的利益,無論是妖丹妖魂都可變成原材料。」

「尹觀派氣數之盛,就全部建立在妖族的尸骨上。」

「這已經是門派的核心利益,不論善惡,再也勸說不得,因此尹觀派和劉湛,對妖族這樣追殺,絲毫不寬容。」

蘇子籍思量著,透了一口涼氣︰「自己和龍女關系很深,要是泄漏,怕立刻成了尹觀派和劉湛的敵人。」

「而我更不可能讓尹觀派和劉湛殺得龍女。」

得的消息不全,蘇子籍只隱隱知道,如果殺得龍女,就對尹觀洞天有極大的裨益,能完成某個策劃。

「公子,這是我所寫的文章,不知能不能請公子幫忙看一看?」蘇子籍望著景沉思,忽然走來了人,隨著說話聲響起,知道這是簡渠。

「你來了啊,我看看。」對簡渠的文章,蘇子籍一直都是有些無奈,知識儲備足夠,文采也好,但就是字里行間總能流露出一股怨戾。

他之前就讓簡渠更改風格,他也不是不想改,可寫了幾篇文章,蘇子籍見了,都覺得不成。

哪怕風格已看出是盡力去改了,可那種感覺卻仍在,猶如跗骨之蛆,怎麼都擦不掉。

這可就是麻煩了。

既決定帶著簡渠跟岑如柏去順安府,蘇子籍就給簡渠安排了功課,一路上每天都至少寫一篇文章,覺得可以了,有所進步了,就可以拿給蘇子籍來點評。

簡渠對蘇子籍這提議自是感激極了,知道是為了自己好,而且二人差距拉開,一個是高中狀元的新科進士,一個是又落榜的舉人,讓一個新科狀元給舉人指點,這是很多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

若不是已經拜在了蘇子籍門下,怕是也難有這樣的機會,他自然是十分珍惜。

就如現在,才上船沒多久,他就已捧著文章過來了。

蘇子籍點頭將文章接了過來,借這還沒徹底下山的太陽,仔細讀了一遍,讀完了,眉就皺了起來。

簡渠在一旁都不敢吭聲,生怕打擾了蘇子籍。

「簡先生,你這文章,還是之前的問題。」蘇子籍這話一出,就看到了簡渠露出了無奈一笑。

他沉吟了片刻,又說︰「但我已經知道你的文章為何會這樣原因了。」

這話立刻就讓簡渠眼楮一亮,他之所以一直沒辦法將文章的問題改了,就是因找不到文章怎麼改風格都是一個樣的根源。

能找到這個根源了,只要根據這個問題去下力氣糾正,總能扳過來。

二人說話時,不遠處船突然靠了過來,從船上跳過來一個人,寬袖長袍,清瘦利索,不是別人,正是劉湛。

劉湛這次過來,既是因之前齊王幾個人會議,也因蘇子籍在向他請教時讓他生出的心悸感覺。

當時一時沒有想明白,可議事時,就想明白了。

作一派的真人,他自相信著自己的直覺,更因沒有找出讓自己心悸的原因,而越發困惑。

所以他是帶著一種惜才與警惕的心情,來找蘇子籍。

才一上來,就看到蘇子籍的一個門客,正將一篇文章遞給蘇子籍。

而蘇子籍說的那句話,他也正好听到。

他來的不是時候,蘇子籍正在教授別人功課?

但立刻轉身離去,劉湛又覺得不必,他有著自己的驕傲,對自己的才學也有信心,並不覺得自己這算是偷師。

好在二人此時正是說到關鍵時候,並沒有注意到他,劉湛也就光明正大地听著蘇子籍對門客的提點。

「要知,儒家正統所在,其實說穿了,僅僅是仁、禮二字,但是為什麼衍生出那樣多的派別?」

「論其本質,就是在現實求不得,大道無法行于世,因此就求外無門,故問于天心。」

說著這句話的時,蘇子籍竟還用手蘸著茶水,在桌面上寫了這幾個字。

「求外無門,故問于天心?」簡渠重復著這句話,不禁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蘇子籍沒有立刻打斷他的思緒,而是等他終于醒過神,又說著︰「求之于天,故有理學,求之于心,故有心學。」

「現在理學,心學,根子就在此處了。」

「轟」後面的話,劉湛都沒有再听。

原本只無意中听到蘇子籍對門客的提點,卻讓耳畔仿佛驟起了轟雷。

劉湛雖然是尹觀道派的掌教,但能成為觀文殿學士,能在讀書人官僚里人脈尚好,自然對儒學不陌生,他是明白多少代大儒的苦惱和追求,只是看不到路。

這本沒有啥,你看不到路(經世之道),我也看不到路(成仙),只是現在被一言轟破了。

「大道難行,故求之天、心!」

這句話幾乎說穿了整個儒家的過去現在未來。

儒家當年創建,是要復興周禮,以至于天下大同。

可一代代奮斗,卻始終無法實現。

無法實行,就要苦苦探索,有的求之于天,就誕生了理學,有的認為應該回歸于心,就誕生了心學。

說穿了,就是看不見路的人一代代努力。

「就這一句,已是前所未有,難道此子在學問上,已凌駕百代?」

他突然間仿佛看到了什麼,一閃而過,是被人一語道破後的靈感。

可惜,卻沒有及時抓住。

這讓劉湛的嘴里都泛起了苦味,心想,這人與人之間的天賦,差距竟這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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