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五,豹子!」
「一賠二十四!」
女荷官輕輕的嗓音落下,顧朝雲拋出去的是一百,收回來的已然是兩千四百塊籌碼。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只是看到骰盅拋飛,骰子翻成三個五點,旗袍女人表情已經開始變了,再看顧朝雲竟不等荷官繼續搖盅,抬手把籌碼又推到了「豹子」的押注上,一張風韻十足的俏臉不僅白了幾分。
她這一桌豹子是一賠二十四,此人若當真來者不善,五局一過,可就要分生死了。
但讓她感覺到最震訝的是顧朝雲的那雙手,或者準確點來說是對方剛才在賭桌上做千的手段。
賭桌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見手不為千」。
舊時賭博門類可不像如今這麼復雜繁多,麻將、牌九、長牌、骰子,諸如此類,乃是以手拋擲,指間爭勝負。相反的,出千自然也得手上下功夫,藏著掖著,偷著模著,故而這背地里的手段甭管多高明,都被視為千術,可但凡你能明里出千,雙手見光,還能讓人無法瞧出門道,那便不算千術。
這既是規矩,也是境界。
出千本就是見不得光的手段,但卻能練的公明正大,自然非同小可。
同道中人遇見了,那也得忌憚三分,繞著走,喊一聲「爺」。
顧朝雲如今一來便先聲奪人,她又怎能不震訝,更覺有些模不透,深不可測。
但眼下分明已無退路,對方打定主意是來找事兒的,她要不硬著頭皮接下,那可就丟了臉面,辱了師門,再有這偌大家底一丟,師父十幾年的心血可就白費了,怕也饒不了自己。
想到這里,女人朝一旁端酒的侍者使了個眼色。
那人會意立馬快步離開,八成是去找人了。
這一幕在旁人眼里卻是瞧的不明所以,這賭著賭著,兩個賭客怎麼劍拔弩張了起來,他們哪知道,這女人是賭場的的托。
見女人眼神陰晴不定,幾番變化,顧朝雲歪頭哂笑一聲,「呵呵,想退?好說,反正今天我也不是來找你的,看你這雙手也養的嬌女敕,怕是沒做過伺候人的事吧,只要你能給我捏肩捶腿,伺候到我離開,小爺就放你一馬。」
言語之中,盡顯張狂。
女人五指猝然一緊,煙頭霎時被攥滅在手心,她似是不覺痛楚,媚眼噴火,怒極而笑,「好,我倒要看看,你這只手真能遮天不成。」
身後一陣腳步聲逼近。
顧朝雲眸光一瞥,來人除了那六哥又能是誰,但他身後還有一人。
那人穿著唐裝,個子矮小,怕是不過一米六的身高,鬢角斑白,兩腮微陷,瞧著瘦巴巴的,駝著背,背負雙手,一雙外鼓的眼珠子如鷹如隼,精光四現,直勾勾的就盯上了顧朝雲。
「麗姑娘!」
「徐叔!」
老頭先是朝著旗袍女人互相點頭問候了一句,然後慢悠悠的走到荷官跟前,說了幾句話,那女荷官便讓開了地方。
「雖說進門都是客,但你單憑一百塊就想贏下這間賭場,口氣未免太大了點吧。奉勸你一句,年輕人不要太氣盛,過剛易折,樹大招風。」
這話自然是對顧朝雲說的。
顧朝雲看了看被撥回來的籌碼,又望了望周圍圍觀的賭客,笑的古怪,「老頭,知道你心底想的是啥,也別整那些彎彎繞了,劃下條道吧。」
老頭皮笑肉不笑的抬起雙手,理了理袖子,露出的一雙手不說細女敕,但皮肉緊致,不見筋絡,也是不同尋常,他笑道︰「簡單,只你押大押小可沒什麼意思,要不要對賭?很簡單,三局兩勝,賭大小。」
說罷,遂見兩名侍者各托著一副純鋼的骰盅走了過來。
顧朝雲拿過掂量了一下,份量十足不說,骰盅內部還有一層極軟的膠層,這要是搖起來,消音化力,骰子的轉動只怕也不會依常理而定。
放下骰盅,顧朝雲眯眼笑道︰「這麼重,你這一把老骨頭也不怕閃了腰?」
「怎麼,不敢?」
駝背老頭冷聲道。
顧朝雲冷笑一聲,「好,既然你想要拿命來攔我,就給你個機會。不過,怎麼賭是你提的,賭什麼是不是該由我來定。」
老頭眼神晦澀,只是簡簡單單吐出一字,「說!」
顧朝雲慢慢解上的外套,雙臂自袖中退出,一身令人頭皮發麻的詭譎紋身立馬在燈光下盡顯無余,「容易,我若是贏了,不要錢不要命,只要這位大庭廣眾之下給我端茶奉水,磕三個響頭就行。」
他食指一轉,落向了始終平靜旁觀的黃天煞。
老頭臉頰一抖,問道︰「輸了呢?」
顧朝雲呵呵一笑,「輸了……」
「輸了我要你一只眼楮。」
沒等說完,那黃天煞率先發話,語氣平靜,不見喜怒。
顧朝雲點點頭,「一只多費勁啊,我給你湊個整,輸了,我自挖雙眼。」
听到這賭注,周圍的賭客大都噤若寒蟬,屏氣凝神,心神都緊繃到了極點,眼楮眨都不眨,想要看看接下來的這場龍虎斗。
「等會兒,我要驗骰子。」
顧朝雲拎過兩副骰盅看了看,見沒問題,又拋了拋骰子。
不同于純鋼的骰盅,骰子仍是塑料的,份量輕,翻轉踫撞的動靜必然微乎其微,這下,全靠真功夫了。
「沒問題,開始吧。」
顧朝雲右手一翻骰盅,將三粒骰子扔了進去,對面的老頭則已經開始發力,提了口氣,右手一斜骰盅,將桌上的三粒骰子都刮了進去,冷眼看著顧朝雲,搖晃了起來。
果然是千門老手,那三四斤的骰盅在老頭手里就好像一個牽著線的陀螺,凌空旋轉,繞著他的右手不停轉動,像極了雜耍。
而且骰子轉動的動靜極小,而且多是悶響踫撞,要是功力不夠,怕是連搖骰子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搖的是幾點。
相比之下,顧朝雲就有些隨意了。
他只是拿著骰盅輕輕一晃,便擱下了。
「砰!」
對面的老頭這時也重重放下了骰盅。
「你先還是我先?」
賭大小可不是賭誰大誰小,猜的是對方的點數。
「那就我先吧。」顧朝雲眯了眯眼,雙手交叉撐著下巴,輕聲道︰「我猜你骰盅里根本就沒骰子,你之前理袖口的時候我就留意到了,你右手手腕內側有一些極淺的痕跡,像是什麼硬物經年累月摩挲過後留下來的。而且右邊袖子比左邊袖子少挽了半寸,應該是習慣使然。更不湊巧的是,我見過類似的手段,骰子都被你掂到袖子里去了吧。」
老頭臉皮緊繃,一言不發,然後眾目睽睽之下慢慢掀開了骰盅,里面果然一無所有。
滿堂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