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羅尼莫像一尊石像一樣坐在草地上,一動不動。
即便是隼過來勸他吃點東西,他也絲毫不理。
他是多麼希望,探馬傳回的消息有誤!
他甚至惡毒的希望,斑鳩要是失敗了就好了!
可是,現實正在無情的嘲弄著他!
他們打贏了!
所有人都成功了,而他,杰羅尼莫,在成功到來的前夕,逃跑了……
逃跑了!
大名鼎鼎的杰羅尼莫,曾經自認為馬德雷山林中第一勇士的杰羅尼莫,在一場大獲全勝的戰斗中,成了唯一逃跑的人……
……
夕陽沒入了天邊,黑夜再次降臨。
杰羅尼莫的士兵都休整得有些無聊了。隼再次來到了杰羅尼莫的身邊,他想問問杰羅尼莫,什麼時候回山。
隼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杰羅尼莫倒是先開口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就像兩塊玻璃在‘咯吱咯吱’的摩擦一樣。
「隼,你說,我們還有臉回山林中嗎?」
「呃——」隼的臉熱得發燙,想要說謊,可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說,當我們回到部落的時候,該怎麼去面對我們的族人?」杰羅尼莫問到。「我該怎麼去面對我的孩子?」
「唉!」隼一拳砸在了地上,他也是窩火得很。「酋長啊,你這一說,我擦!等咱們回去了,別的人都在分戰利品,咱們回去干啥?」
「就算是我杰羅尼莫臉皮厚,不管這些了——你說,要是你是斑鳩,會不會干脆殺了我?摔死咱們的孩子,吞並咱們的部落?」杰羅尼莫問到。
「他敢?」隼怒到。他也是佩服斑鳩的,但是佩服是一回事,斑鳩要殺自家酋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幫親不幫理,咱們的酋長大于天!
「呵呵!」杰羅尼莫苦笑了一下,「隼,我想了一天一夜,咱們不能就這麼回去了啊!」
「啊?酋長?」隼看著杰羅尼莫,不知道酋長是什麼意思。
「換成了我是斑鳩,這一次,杰羅尼莫肯定是死定了!」杰羅尼莫澹澹地說到。
「放心吧,酋長,有我在,他不敢的!」隼勇敢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杰羅尼莫站了起來。
……
「都休整好了嗎?」杰羅尼莫騎上了自己的戰馬。
「休整好了,酋長!」他的戰士們,現在士氣高昂。
「那好。誰能告訴我,你們的榮耀呢?你們的榮耀在哪里?」杰羅尼莫話音一轉,問到。
士兵們錯愕的看著他。
「現在你們都知道了,我們勝利了!可是,在這一場勝利中,我們是寸功未立的旁觀者!」
「就在前天,斑鳩和十五美元在浴血奮戰,我們呢?」
「就在昨天,他們帶著上萬人的俘獲正向山林中回歸,我們呢?」
「我們拿什麼回去?我的彈袋還是滿滿的!我的刀劍還沒有沾染上鮮血!我們的身上甚至連一道傷疤都沒有!」
「如果就這樣回到山林中,別人在歡欣鼓舞的慶祝勝利,我們怎麼辦?」
「如果你的妻子和孩子問你到底在干什麼,你怎麼回答?」
「他們組建了兩只軍團,托納提烏和修洛特爾的名聲將傳遍整個馬德雷山脈,我們呢?我們該叫什麼名字?」
杰羅尼莫一口氣問出了一大串問題。
他的馬兒不安地打著響鼻,被杰羅尼莫驅使著來回走動。
沒有人敢回答杰羅尼莫的問題。
所有人都知道,當杰羅尼莫壓抑著憤怒的問你話的時候,你最好不要去觸霉頭。
因為杰羅尼莫不喜歡別人搶了他自己準備說出來的答桉!
「你們都不知道,對嗎?」
「你們在羞愧,對嗎?」
「我跟你們一樣在羞愧!我的戰士們!」杰羅尼莫突然狠狠地說到。
說完這句話之後,杰羅尼莫停了一小會兒。似乎是在思考,也似乎在積蓄著力氣。
「我需要你們去戰斗!我將跟著你們一起去戰斗!」
「現在,埃爾帕索軍團西線的兩只觸手已經被我們折斷了,從佩科斯河到格蘭德河中間的荒原上一馬平川,短時間內再也沒有一支成建制的能夠威脅到我們的白人軍隊!」
「戰士們,就讓我來告訴你們,我們的榮耀在哪里!」
杰羅尼莫舉起手中的槍,指著東面。
「那里有星羅棋布的莊園和村莊!有堆積如山的財富!有被嚇得瑟瑟發抖的白人弱雞!我們的榮耀就在那里!」
「我,杰羅尼莫,將帶領你們,去獲取本該屬于你們的榮耀!」
「這一戰,凡是你們繳獲的財物,我允許你們自己留下一半!」
士兵們發出一陣騷動,一個個都左右看了看,躍躍欲試。
「我們也將組建自己的軍團,當我們滿載而歸的時候,我們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喊出自己的名字!」
「它就叫做,特斯卡特利波卡!黑夜的主人,所有戰爭永遠的勝利者!」
「我,杰羅尼莫,將帶領著你們,戰無不勝!」
「我,杰羅尼莫,不弱于人!」
隨著杰羅尼莫揮舞著手中的火槍,喊出這最後一句話。
本該奄奄一息的蟲突然舉起了他那只被火藥燒焦的手,大喊了起來︰「特斯卡特利波卡!」
「特斯卡特利波卡!」
「特斯卡特利波卡!」
戰士們紅著眼楮,也都跟著叫喊了起來。
杰羅尼莫調轉馬頭,在天光被黑夜徹底吞噬的時候,向著東南方向沖了出去。
……
在19世紀的德克薩斯,莊園經濟是最主要的經濟形式。
莊園的防御極其虛弱,沒有塢堡,有些莊園甚至連圍牆都沒有。
究其原因在于,此時的美利堅,一方面正年輕氣盛,另一方面,它看似年年都在與印第安人作戰,但總體而言,風調雨順,天下太平。
它最主要的威脅來自兩方面,一個是外敵,墨西哥;一個是內敵,黑人奴隸和印第安人。
外敵方面,墨西哥的威脅在客觀上,屬于美利堅擴張主義的產物。墨西哥並沒有那麼強大,它只是被塑造得十分強大。做個類似的比喻吧,就像是兩百年後,美利堅曾經一度認為阿富汗是它最主要的敵人一樣。實際上阿富汗在它面前毫無還手之力,這實際上就是一個為了達到擴張的目的,被刻意豎立起來的敵手。
至于內敵,印第安人年年都會死上好幾十萬,可以算作是個麻煩,但還遠遠談不上威脅。而黑人奴隸呢——此時的奴隸們正狂熱的熱愛著奴隸制度呢!它們甚至對奴隸主感激涕零,說得不那麼嚴謹的話,最喜歡奴隸制,最維護奴隸制的其實就是奴隸們自己。
19世紀全世界各地都在爆發獨立運動和奴隸起義,而在美洲這片新大陸上,奴隸們卻悄無聲息。最近的一次奴隸起義,也是美利堅歷史上最大的一次奴隸起義,那還得是30多年前,路易斯安納一個名叫‘查爾斯-德斯隆德斯’的黑人混血奴隸帶人攻佔了安德烈莊園。起義的結果當然是失敗了,但荒謬的是,這場‘最大’的起義只持續了三天,唯一的‘戰果’是殺死了兩名白人,僅此而已。
在兩百多年後,在許多和電影上被描寫得危機四伏的西部荒原,實際上漏洞百出,甚至可以用‘軍備廢弛’來形容。除了那麼幾個軍團要塞之外,荒原上一片空虛。
牛仔們殺來殺去,殺的總是他們自己。所謂的槍火浪漫,說到底就是黑吃黑的把戲。
……
在另一個時空中,從來沒有任何一支軍隊,以摧毀和消滅為目標,在美利堅的領土上肆虐過。
所以,當杰羅尼莫帶著他新鮮出爐的‘特斯卡特利波卡軍團’向著德克薩斯月復地進軍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他將會掀起何等的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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