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是誰說的!

作者︰五筆不成正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懨懨瘦損,早是傷神,那值殘春風裊篆煙不卷簾,雨打梨花深閉門;無語憑闌干,目斷行雲」

城郊梨園。

午後的蟬鳴伴隨咿咿呀呀的曲調在園林回蕩,周寂取了幾塊冰鑒放在戲台為眾人消暑,回身便看到宋引章神色陰郁的從廊間走來,笑著招呼道︰「引章姑娘來了?今日天氣燥熱,我特意做了些冰沙,一起來嘗嘗吧~」

冰沙又是冰沙

剛才盼兒姐和葛招娣就是用沙冰不停岔開她的話題,只是盼兒姐做法的比較‘高情商’,當時她還沉浸給好姐妹分享自己喜悅的情緒中,一時沒有察覺。

直到來時路上,宋引章才琢磨出其中含義。

可越是意識到盼兒姐的人情練達,宋引章越是有些失落,失落于盼兒姐對她的這份‘客套’,失落于自己沒有覺察到姐妹們的‘不耐煩’。

「謝謝公子,只是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不吃了。」宋引章低下頭,情緒低落的朝戲台走去。

不舒服?

看著從身旁經過的宋引章,周寂欲言又止,注意到她臉色確實有些難看,不由一愣。

昨晚壽宴不是還好好的嗎?

怎麼今天就這樣的了?

周寂疑惑的眨了眨眼,給司藤和紅葵做了兩盞刨冰送去,看到紅葵端著冰盞大快朵頤的樣子,隱約好像猜到什麼,露出恍然之色,硬拉著紅葵的胳膊往外走去。

「你跟我來下~」

「哎~我還沒吃完呢~~」

紅葵踉踉蹌蹌,一只胳膊被周寂拽著,仍不忘端起冰盞。

司藤抬眸掃了兩人一眼,搖了搖頭,優雅的用銀匙盛起一勺冰沙,送入口中。

梨園前院,樓台外側。

宋引章在台下站了許久,長舒口氣,強打精神,試圖將煩心之事壓下,面無表情的指點唱腔與配樂的失誤之處。

戲班眾人也已听說昨晚壽宴宋教頭大展風采,本想圍上前去恭維幾句,卻見她臉上沒有絲毫喜色,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陰郁沉悶起來。

‘教頭這是生氣了吧?’‘不知道啊?’‘要不你去問問?’‘要去你去,我可不觸這個楣頭。’

臨座的幾個樂師小聲嘀咕,突然看到有人朝這邊走來,相互對視一眼,連忙正身坐好,搖頭晃腦的沉浸在樂曲之中。

听完一段,宋引章原本的低氣壓終于舒緩一些,滿意的點了點頭,踱步到戲台當中,開口道,「第一折已經可以了,不過第二折的配合仍有幾分瑕疵,仍需多加練習」

待到宋引章點評結束,距離較近的一個琵琶手小聲喚道︰‘宋教頭~’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宋引章疑惑道。

那人向她身後努了努下巴,宋引章收到示意,詫異的轉身看去,先是交代眾人按照她剛剛糾正的曲譜繼續排練,然後邁著碎步朝台下長廊的紅衣女子走了過去。

走到近處,宋引章目光落在紅衣女子手上提著的食盒,腳步微微一頓,故作倔強仰起下巴,忍住鼻間酸楚,喋喋不休道,「小葵?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呀?怎麼也不叫我?放心,第二折大體完善,只需稍加排練,不會耽誤茶樓演出的。」

「我也是剛到,還沒來及喚你。」

紅葵一眼就瞧出宋引章其實是在強撐,掃了眼旁邊的戲台,帶著她來到廊間的涼亭坐下,輕嘆一聲,語氣溫和道,「既然你身體不適,《西廂記》的配曲不妨暫緩幾日,茶樓還有別的曲目撐著,不著急的。」

看著紅葵真誠關切的目光,宋引章心頭一暖,原本在趙盼兒和葛招娣那里受到的委屈盡數消散。

宋引章搖了搖頭,輕聲道,「《西廂記》連載多日,頗受文人士子青睞,貿然換成別的曲目終究有些不妥小葵放心,我只是昨晚沒休息好,不礙事的。」

紅葵秀眉微蹙將食盒放到桌上,探身打量道︰「只是沒睡好嗎?」

宋引章生怕被紅葵瞧出什麼,連忙向後躲閃,指背不小心踫觸放在旁邊食盒,原本以為盒子里放著沙冰,可當踫到的時候卻傳來些許滾燙的溫度。

「呀~這是什麼啊?」宋引章連忙縮手,趁機繞開話題,避免紅葵追問。

「沒燙到吧?」紅葵關切的看了眼宋引章捂住的手指,見她搖頭說沒事,拉過她的手掌檢查沒有燙傷,這才放下心來,打開食盒,伸出細白柔女敕的小手,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湯羹。

「這是周寂特意給你煮的紅棗桂圓銀耳羹。」

不是說好的冰沙嗎?為何大熱天的送來一碗熱羹?

「」宋引章低頭看了眼還在冒著熱氣的熱羹,抬頭看向紅葵,紅葵也不知從哪兒掏出一盞冰沙,坐在對面一勺一勺的吃著。

紅葵注意到宋引章看向自己,目光落在手中的冰盞上,抬手遮擋道,「你近幾日忍一忍吧~癸事來了不能吃這些冰冷的東西」

「癸癸事?這幾日不是我的癸事呀?」即便同為女子,宋引章仍舊泛起一抹羞意。

視線余光掃見桌上的補湯,一道靈光從腦海閃過。

宋引章猛然站起身來,從雪白的玉頸一路漲紅臉頰,晶瑩剔透的耳垂仿佛滴血一般,結結巴巴道︰「是是是誰說的?」

「嘶~」

周寂事了拂衣去,大馬金刀的坐到司藤旁邊,瀟灑的打了個響指,靈力凝結冰凌堆積盞中,一勺吃下,不由打了個寒顫。

一道紅光掠過,閃瞬在周寂身前,抬手奪走周寂手里的冰盞,飄到旁邊的圍欄坐了下來。

「你不是拿走一個了嗎?還搶我的干嘛?」周寂任由紅葵的強盜行徑,重新凝結了一盞,無奈道。

「我那個給引章了呀~」

紅葵一邊吃著冰沙,一邊搖晃著小腿,理所當然道。

「嗯?她不是不能吃冰嗎?」周寂不解道。

「下次討好別人,記得先打探清楚,人家根本就不是這幾天的癸事,哪用得著你這麼操心?」紅葵搖了搖頭,挑起湯匙指向周寂道,「不對,不能再有下次了!」

周寂頓時傻眼,錯愕道︰「那她告訴我身體不適」

「昨天太激動了,晚上沒睡好唄~」紅葵白了周寂一眼。

周寂眉頭微皺,總感覺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不過這姑娘遠比看起來還要倔強,既然藏著心事不願透露,想必是與月兌籍和半遮面的姐妹們有關。

同福茶樓那邊終究要去個人守著,吃過冰沙,周寂便動身去了茶樓,經過前院戲台,發現宋引章早就不聲不吭的回去,這樣一來,倒也不至于踫面之後的尷尬了

另一邊。

池衙內雖然不夠資格參加蕭相壽宴,卻也通過前些天認識的一位趙家公子得知了昨晚夜宴的具體經過。

「嘖嘖嘖~柯相公身為清流砥柱,近十年未曾給人題字,如今竟為一個官妓提寫‘風骨’,想來這位宋娘子的琵琶,定然不凡還有那個張好好,父官家還曾夸贊過她的歌喉呢,柯相公卻說她不過爾爾」

趙家公子將皮球踢給池衙內,卻見池衙內一時失神,竟然愣在原地,沒能接住。

「池衙內?池衙內?愣著干嘛?」趙家公子疑惑的喚了兩聲,示意他把球踢回來。

池衙內回過神,低頭看著腳邊的皮球,心不在焉道,「今天就先這樣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哎~哎~~你去哪兒?」趙家公子伸手叫住池衙內,卻見對方頭也不回,「西街花鳥市。」

花鳥市?

趙家公子心生好奇,于是跟了過去,結果卻見他左挑右選,花了三十貫錢買了只玉嘴兒,提著鳥籠匆匆走遠。

黃昏過後,天色將晚。

不知從哪兒來的陰雲將天空遮蔽,昨晚回來,張好好徹夜未眠,天亮才沉沉睡去,不知不覺睡了一天。

庭院外,嘰嘰喳喳的鳥叫將她擾醒,梳妝出門卻見池衙內一邊拿著孔雀羽逗鳥,一邊教它說話。

張好好掩著耳朵出門,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別讓它叫了,難听死了!」

池衙內故作驚訝道,「這是怎麼了?昨個兒演砸啦?」

張好好氣得一拍榻沿︰「你才演砸了呢!我張好好什麼時候演砸過!」

「沒演砸,那你沖我發什麼火啊?」池衙內,又想了想道,「路上又遇到哪個不長眼的小痞子了?跟我說,我去教訓他!」

張好好看了池衙內一眼,欲言又止,撇頭道︰「得了吧,你得罪得起嗎?」

池衙內本身也是驕縱的性格,這幾天忙著踢蹴鞠沒能顧上她昨晚的演出,若不然哪怕等到半夜他也會守在雙喜樓等張好好回來。

池衙內好言哄勸道︰「得罪不起,得罪不起就繞道走唄~,我跟你講,繞道走有繞道走的好處,你看我今天就是繞道過來的,你看我給你買了一只鷯哥兒,它叫起來,和你一樣好听。」

買只小鳥兒逗張好好開心。

這已經是池衙內小腦瓜所能想到最好的安慰方法了,然而在張好好看來,卻是不折不扣的嘲諷,一團火氣蹭蹭上涌,一把將鳥籠拍倒,生氣道︰「叫它閉嘴吧!」

「你瘋了吧!你沖它發什麼脾氣啊?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買到的玉嘴兒,三十貫錢呢!」池衙內看著在籠中驚恐亂飛的小鳥,頓時發起火來。

「你就為三十貫錢吼我?」張好好不可置信道。

「這就不是三十貫錢的事兒!」池衙內自己也滿心委屈,「這是我為了哄你開心好不容易買來的。」

「可是我之前問你要的是蛐蛐兒!」張好好爭執氣頭,壓抑了一整天的不滿,順勢發泄在了池衙內身上。

「蛐蛐兒,蛐蛐兒,蛐蛐兒早跑了!」池衙內生氣的撇過身子,賭氣道。

「跑了?我看是你又被坑了吧?虧你還是做生意的呢!」

「我沒被坑!」池衙內一臉委屈道,「你是不是吃錯藥了你!自個兒演砸了,我好心來安慰你,你沖我發什麼火啊?」

「老娘沒演砸!」

「老娘,老娘,你也知道自個兒老了啊!沒演砸,啊,我懂了,那就是使盡渾身解數,結果還是被別人比下去了?」

兩人吵到後面,怒不擇言,越說越傷人,伴隨沉悶的雷聲,燥熱了一天的京城終于迎來一場夜雨,隨著一聲霹靂劃過雨幕,宋引章心煩意亂的走在廊間,看著池塘漾起的道道漣漪,突然看到廊前的亭子里,正在吵架的兩人。

「你再說一遍!」

「說了又怎麼的!論才論貌論年紀,你都比不過那個宋引章!」

原本打算走開,結果卻听到池衙內提起自己的名字,站在原地,一時有些尷尬。

亭子里,張好好不可置信的看向池衙內,跟著撂出狠話,決然道︰「要早知道今天這樣,我就不該听了你的甜言蜜語跟了你!」

「你再說一次。」池衙內同樣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紅著眼眶道。

張好好一字一頓,賭氣道︰「說就說,我,張好好,後悔跟了你!」

池衙內點點頭,抿嘴道︰「行,原本跟你好,就圖個你情我願。你現在厭了,那我走就是。」

池衙內低頭掃了眼地上的鳥籠,拂袖離開,宋引章下意識的躲在旁邊,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目光落在亭間的張好好身上,猶豫一下,朝她走了過去。

驟雨停歇,不僅沒有消減暑意,第二天的天氣甚至比昨日還要熱上幾分。

一大早,半遮面的籬笆牆外,已經擠得里三層外三層,全是等著听宋引章琵琶的茶客。

孫三娘之前為茶坊生意冷清而擔憂,如今宋引章名聲在外,眾多茶客慕名而來,坊間早已爆滿,門外又擠作一團,她不禁開始為這麼多茶客而犯愁了。

宋引章接連兩天沒有睡著,柯相公的題字、周公子的關心、好好姐和池衙內的關系、所有一切讓她有些心亂如麻。

自從來到教坊,好好姐待她猶如親生姐妹,無論如何,她都不願好好姐和池衙內因為一時氣話,從此斷絕關系

(說實話,池衙內對張好好真挺好的,壽宴那晚在雙喜樓等了很久,特意買了只鳥想哄張好好開心,明明一片好心,結果太過直男馬屁直接拍到馬腿上,討好不成變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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