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到最盡頭。
一扇最大的玻璃門前,終于在門外看到了一塊指示牌。
上面寫著「趙蘭蘭」的名字。
周明看著手機,又核對了一下門牌號,說道︰「就是這里了,大家在門外的竹筐里拿一朵花,戴上後再進去。」
在周明的指揮下,眾人有條不紊的帶上祭奠的白花,推開玻璃門,走進停靈廳。
周明將玻璃門大大推開,率先進入後,發出一聲疑惑︰「什……什麼情況,走錯廳了嗎?」
其余人依次進入,一看廳內,十幾個人當場傻在那里。
廳內正前方,掛著一張巨大的黑白藝術照,照片上的人正是趙蘭蘭。
她身上穿著一條黑色的芭蕾舞裙,正兩腳相並,做出一個「一位手」的動作。
可她的動作卻並不標準。
芭蕾舞基本手位中的「一位手」,應該是頭部擺正,直視前方。
可照片中的趙蘭蘭卻略低著頭,面無表情,眼神麻木冰冷的看著下方。
她這個樣子,就像是在直勾勾的盯著,站在門邊的眾人。
廳內兩旁,全是倒放的花圈。
廳內的正中間,放著一台水晶棺,棺的四周,鋪滿了白色的花朵。
牆壁上的音響還在播放著低沉而悲傷的哀樂。
以上看到的,都還不算太詭異。
最讓眾人心里發寒的是,整個停靈廳,除了他們十六個人,再也沒有別人。
沒有人收禮台,沒有人招呼來賓,沒有人主持葬禮,甚至連趙蘭蘭的父親也不在廳內。
眾人停在門口,不敢再往里走,甚至于還有人,已經開始往後退。
白玉想了想,從人群中走出,朝著趙蘭蘭的水晶棺走去。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白玉很清楚。
趙蘭蘭的魂魄都被靈妖吃了,即便有心作亂,也沒那個能力。
白玉這一往前走,俞飛揚肯定不會縮在後面。
其余幾個男生見俞飛揚都上了,也不好意思再往後躲,索性也跟著走上前去。
當眾人來到水晶棺旁時,又沉默了。
水晶棺內躺著一具尸體,但卻看不到臉。
整具尸體從都到腳,都被藍色的裝尸袋套住,只能看到尸體的輪廓起伏。
王小偉疑惑道︰「這殯儀館的流程太奇怪了,還沒辦葬禮悼念,就打算送去焚化了?」
有個學生會的女生猜測道︰「欸,你們說,這個廳沒人,會不會是因為我們來晚了啊?是不是趙蘭蘭的家屬都已經離開了啊?」
這話听著有些道理,有人開始附和她的話。
周明背著包的里面,裝著大把現金。
他有些為難︰「這錢怎麼辦?」
白玉提議道︰「回去存卡里,直接轉賬給趙蘭蘭的父親,雖說喪事金不後補,但也不能把錢直接扔在這兒,回去跟老師解釋一下,應該會理解的。」
周明點頭︰「好。」
氣氛剛剛緩和,門邊突然砰嚓一聲重響。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廳門處的兩扇玻璃,被戶外的大風吹開,重重砸到牆上,碎了一地。
室外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再加上殯儀館的戶外燈,全是落地燈,擺放在道路兩旁的草叢里。
站在明亮的廳內往外看,只能看到通往殯儀館大門的路,別的什麼都看不到,漆黑一片。
這種環境下,人的大腦十分擅長想象,各種恐怖的場景都有可能出現在下一秒。
眾人神經緊繃著,廳內的氣氛越來越詭異。
就在這時,有個女生突然尖叫起來︰「啊!!趙蘭蘭!!」
眾人猛地回頭,只見趙蘭蘭的遺照上的姿勢變了。
她由「一位手」變成了「二位手」。
臉上依舊面無表情,頸椎不正常的彎曲,壓迫著頭壓得更低,眼珠幾乎是垂直的看向地面。
這個方向,也就是說,她正低頭看著站在水晶棺旁的眾人。
白玉眉頭狠狠皺起。
不可能!趙蘭蘭的魂魄都碎了,怎麼可能還會搞鬼!
再說了,她在整個廳內都看不到半點死氣,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白玉將視線落到水晶棺,藍色的裝尸袋上。
她完全沒有多想,直接上前,在水晶棺的外圍模來模去。
找到開合處後,直接拉開棺蓋!
「天啊,你在干什麼?」
「白玉……別,別啊!」
一幫年輕人看到白玉這行為,全都傻眼了。
他們僵在那里,都不知道該感到恐懼,還是該夸白玉勇猛。
畢竟剛剛才發生了靈異事件,白玉就敢去踫當事人的棺材。
除了白玉,誰也做不到。
俞飛揚沒有勸阻,抱著手站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盯著白玉。
見她開了棺蓋之後,手腳並用,爬上停尸台。
越過眾多白花,去到尸體旁,手直接向著裝尸袋的拉鏈伸去。
「住手!你想害死我們是嗎!」有個綁著馬尾辮的女生沖上前,想制止白玉。
俞飛揚一把拽住那女生的胳膊,皮笑肉不笑的說︰「別礙事,滾一邊去。」
「你!」女生又怕又擔憂的瞪著他,「你看不見是嗎,人家趙蘭蘭不想看到我們,剛才照片都發出警告了,她還敢去踫趙蘭蘭的尸體,那不是對死者不敬嗎!萬一……萬一趙蘭蘭報復我們怎麼辦?!」
俞飛揚翻了個白眼,扔開她的手譏諷道︰「這麼膽小還敢來祭奠,為了加學分也是夠拼的啊。」
「我才不是為了學分!」
女生羞惱的咬了咬唇瓣,回頭看向周明,急得跺了跺腳︰「周學長,你倒是說句話啊!你是領隊,大家要是出了事,你怎麼給學校交代!」
周明有些為難。
他一邊覺得女生說的有道理,即便是趙蘭蘭的家屬不在,他們也不能去踫人家的遺體。
一邊他又覺得,白玉那樣的女生,會去開別人的棺蓋,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想了想,周明問道︰「白玉,你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嗎?」
白玉放開拉鏈,站起身來拍了拍手,面無表情道︰「我想看看里面是不是趙蘭蘭。」
這個理由,听得眾人嘴角一抽。
遺照掛在那里,廳外的指示牌上白底黑字寫著名字,難道還有假不成。
反正這個理由,不足以說服周明。
他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偏向了馬尾辮女生。
他勸白玉︰「我覺得葉靜涵說得沒錯,我們最好還是別踫趙蘭蘭,現在安安靜靜的離開最好。」
周明開口之後,有人附和道︰「沒錯,直接回去吧,我不想在這里待了。」
「就是啊,看不看又不重要,他們家屬不在,我們來悼念了也沒人知道,還不如趕緊回去算了。」
葉靜涵催促道︰「走走走,那就趕緊走。」
白玉嘆息一聲︰「行吧,既然你們不同意驗尸,那就回吧。」
她拍了拍手,從停尸台跳回地面,一抬頭,見所有人都驚恐的盯著她背後。
白玉疑惑的轉過身,一看。
趙蘭蘭的遺照,又變了。
從芭蕾舞的「二位手」,變成了「三位手」。
這一次,她面無表情的臉上,居然露出一個齜著牙齒的笑容。
「鬼……鬼啊!」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
恐懼的氣氛,在廳內轟然炸開!
十幾個人頓時亂作一團,有人扭頭就往外跑。
趙蘭蘭的幾個室友,還有學生會的幾個人跑得最快。
杜虎一把抱起何柔,頭也不回的往外沖。
趙文軒拉著陳樂樂,陳樂樂還不忘回頭喊著白玉︰「玉子,快跟上!」
白玉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開。
俞飛揚手插在褲包里,靜靜的陪在她身旁。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廳內的人都已經跑光了,只剩白玉和俞飛揚兩個人。
白玉問︰「俞飛揚,你之前說的你的眼楮能看到鬼,是真的嗎?」
俞飛揚「啊」了一聲,兩手抱在腦後︰「是真的。」
白玉轉身看向趙蘭蘭的遺照︰「那你從我們下車開始,有看到什麼沒有?」
俞飛揚搖頭︰「沒有,你呢?」
白玉說︰「我也沒看到。」
俞飛揚沒有必要騙她,既然她沒看到,他也沒看到,那就說明這里沒有魂體。
可是,如果沒有魂體,那趙蘭蘭遺照的變化,又該如何解釋?
他盯著趙蘭蘭的水晶棺,推測道︰「如果不是惡靈,那就是陣法了。」
俞飛揚跟白玉想到一塊去了。
白玉點頭︰「陣法有磁場,能影響人的大腦,而且這個陣應該很厲害,到現在為止,我也沒看出陣眼在哪。」
俞飛揚聳了聳肩︰「你都看不出來,我就更看不出來了。」
他剛說完,就見白玉又重新爬上趙蘭蘭的停尸台。
俞飛揚問她︰「你還是想看?」
「嗯。」白玉一邊點頭,一邊去拉拉鏈。
俞飛揚笑道︰「看就看吧,別說你想看趙蘭蘭的尸體,就算你想看我爸的尸體,我也給你弄來。」
白玉斜看他一眼︰「你可真孝順。」
俞飛揚笑了笑。
白玉將裝尸袋的拉鏈朝下,慢慢拉開。
俞飛揚湊上前去,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漸漸沉下。
白玉的表情也很嚴肅。
當她把拉鏈一拉到底的時候,豁然起身。
藍色的裝尸袋里,居然沒有趙蘭蘭的尸體!
不只是沒有尸體,里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當拉鏈全部拉開的瞬間,裝尸袋瞬間扁了下去,軟趴趴的落在水晶棺底部。
不是惡靈,不是尸變,什麼都沒有。
看不見比看得見更危險。
俞飛揚警惕的打量四周︰「白姐姐,我覺得我們還是先離開這里比較好。」
白玉雖然不怕什麼惡靈凶煞,可今天發生了一些事,讓她心里很不舒服。
出于女人的直覺,白玉同意了俞飛揚的提議。
俞飛揚將手遞給她。
白玉握緊他的手從停尸台跳下︰「走!」
兩人剛剛跑到門口,突然從外面刮進來一股強風。
白玉抬手擋在面前,兩膝微微彎曲,努力站穩。
可盡管如此,她與俞飛揚依舊被那強風吹得不停後退。
「先躲!」白玉喊道。
話音落,兩人同時撒開手,朝門的兩旁躲去。
他們貼牆站著,看著那風狠狠的刮進廳內,吹翻了四周的白色花圈,吹得敞開的水晶棺蓋上下翻合,砰砰直響。
趙蘭蘭的遺照,也在這個時候,不停的發生變化。
就像是幻燈片似的,循環播放著芭蕾舞的幾個手位,縴長的脖頸像是田里的蔥苗,左右晃動。
她的頭顱支在脖頸上,往後翻轉一周,是笑,再翻轉一周,是哭。
她的四肢,以不正常的角度彎折。
趙蘭蘭不是在跳舞,更像是在演繹一場刀刃上的掙扎。
她將一個生死邊沿的人,對于生的,演現得淋灕盡致。
她在求生,卻在掙扎間,越靠近死亡。
白玉看著正前方的遺像。
不知為什麼,明明照片上是趙蘭蘭的臉,可白玉卻在那張臉上,看到她自己。
十八年前,那個被麻繩鎖住喉嚨,拼命求生的自己。
絕望,恐懼,如冰涼的井水淹沒她的頭頂。
白玉瞳孔逐漸渙散,意識回到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
她看到一臉陰沉的俞德志出現在停靈廳內,手里拉扯著一根染了血的麻繩,正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來……
嗚——
一陣狂風自她耳旁刮過,掀翻了供桌上的白燭與燒雞,銅質的盤子 當當的落了一地。
聲音像是廟里的編鐘,在白玉耳旁敲響。
她瞳孔一縮,俞德志的幻象自她眼前消失。
白玉清醒過來,心髒卻狂跳不止。
前方的水晶棺蓋還在劇烈的翻合著。
她盯緊水晶棺,一眨不眨。
雖然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有什麼厲害的東西在這,甚至還能侵蝕她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