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長劍緩緩向前，仿佛背負了一座巍峨山岳。
虛空之中，似有無數聲音和畫面閃現。
山川樹木，城池村鎮，黎民百姓……
嬉笑，怒罵，哭喊，吵鬧……
隨著劍鋒劃過，橫絕天下的強烈意念蕩開，聲音陸續沉寂，畫面陸續消散。
皇帝所擁有的一切，升華為玄之又玄的氣運，給予了他持續不斷的加成。
但在宋雲的劍六「斬蒼生」之後。
統統煙消雲散！
啟感應到氣運之力正在斷絕，心中暗驚，揮舞起人皇劍，全力阻截，要打斷這一劍的效果。
空中金龍翻騰，張牙舞爪，凶態畢露。
然而，一襲白衣在金色身影之間飄飄蕩蕩，好似沒有重量一般，金龍的攻擊根本模不到他。
啟連出十余招，全部無功，這才突然驚醒——
自己的招數被對面看破了！
空中，宋雲嘴角微微勾起。
皇帝這一招劍化金龍，和儲龍象擅長的戟化青龍類似，在他面前先後施展了好幾次。
頂尖高手對決，招數重復一次，效果就會減弱很多。
宋雲立刻看出了人皇劍的軌跡，再憑借超快的身法，完成了連續的規避。
等啟反應過來，變換招數時，「斬蒼生」一劍已經完全生效。
劍光落下，啟身上金光微微黯淡，氣勢明顯下降一截。
這是月兌離了人仙後期的境界，又跌回了人仙中期。
原本，整個大夏疆域都是皇帝的主場，主場作戰，境界、感知、氣勢等等諸多方面都有加成。
但是現在，啟的主場優勢已經蕩然無存！
「好！」賈玄大笑一聲，以戟杵地，搖搖晃晃又站了起來。
兩人聯手進攻了半天，幾乎沒取得什麼戰果，雖然曾逼得皇帝自斷右手，但手很快又長了出來，影響不大。
直到這一劍，才是真正地削弱了對方的力量！
啟接二連三的吃虧，雖然沒受傷，卻感到丟了面子，真正的惱怒起來。
「找死！」
天子一怒，蒼穹失色。
大漠之上狂風哭嚎。
啟的氣勢顯得暴虐無比，身上的九龍戰甲顫動著鼓起，好像里面有什麼東西正在移動。
他寒聲道︰
「賈玄，你笑得太早了！」
「記住，朕永遠壓你一頭，兩萬年是這樣，二十萬年也是這樣！」
側身閃過銀鋼大戟，啟的兩側肩膀上瞬間出現了高高的隆起。
肩甲被頂開，兩只粗壯有力的胳膊伸了出來！
四臂！
賈玄猝不及防，左臂被這多出來的兩只手抓住。
啟大喝一聲，驟然發力。
嚓——
鮮血飛濺。
賈玄的左臂被硬生生扯了下來！
啟雙手用力一捏，手里的半截胳膊就成了肉泥，血水從指縫中流出。
銀甲天王再次遭到重創，然後被一腳踹翻在地，左肩皮開肉綻，白森森的骨茬露了出來。
雖然傷口在蠕動，新的左臂還能再長出來，但這恢復的速度比啟就慢了許多。
另一邊，宋雲持劍攻來，看到不斷揮舞的四條胳膊，只感覺頭皮發麻。
武道人仙，是超越了人體極限的存在，身體能產生匪夷所思的變化。
此刻的皇帝，就如同神話里的四臂神魔，浩瀚如海的氣血造就了恐怖的體魄，肉身蘊藏著無限可能。
這，才是皇帝真正的戰斗狀態！
四臂神魔戰體！
啟伸手一招，城外軍營里又飛出三件天階刀劍。
他現在四只手都握持著神兵，雙刀雙劍，再同時對抗賈玄和宋雲，便如閑庭信步一般輕松。
宋雲嘗試著進攻，只感覺眼前一片刀光劍影，找不到下手的空隙。
啟的四條胳膊都一樣靈活，舞刀揮劍，配合無間，輕松擋下了他的招數。
《白帝戮天九劍》，《飛劍大乘篇》，幻劍步，無形殺劍……宋雲施展畢生所學，道法和武道相融合，速度 到極限，全力向皇帝出手。
甚至連三根血紋金針都用上了。
奈何戰力差距太大，就如一葉扁舟沖向驚濤駭浪，隨時都有傾覆之危。
血紋金針也全被堅韌的九龍戰甲擋住，叮的一聲，針頭折斷，針體彎曲，報廢了。
狀態全開的皇帝，哪怕沒了兩件帝器、沒了氣運加持，也依舊是天底下最強大的武者！
賈玄躺在被砸碎的城牆磚之間，一身銀甲早就沾滿血污和灰塵，他嘴角溢血，望著苦苦支撐的宋雲，眼中流露出茫然之色。
太強了，皇帝太強了。
兩萬年來，皇帝就像夢魘一般，始終壓在他的心頭。
「愣著干什麼！」宋雲大吼一聲，又差點被刀削中腦袋。
賈玄的左臂還沒復原，只能單手持戟，艱難地站起，喘著粗氣沖了上來。
「這就打不動了？你是真的廢物啊。」啟嗤笑兩聲，出招突然變快，打了兩人一個措手不及。
宋雲被人皇劍斬飛，退了幾十丈遠，及時月兌離了皇帝的攻擊範圍。
正要再上，忽然經脈內的氣息如翻江倒海，完全失去了控制。
啟的刀劍里蘊含了震蕩之力！
肉身雖然無礙，但體內氣機受到了影響，開始紊亂起來。
宋雲只能艱難地呼吸、邁步，試圖盡快恢復。
另一邊，賈玄卻沒能及時退走，銀鋼大戟被兩刀砍得月兌手而出。
唰，一道寒光閃過，啟的第三條胳膊揮劍而來。
慘叫聲里，血花綻放，賈玄的右臂又被齊根斬斷，甚至連肩膀都掉了半截。
他還沒來得及倒地，啟收人皇劍入鞘，伸手握住了他的脖子。
賈玄身材高大，但皇帝身長九尺，如巨人一般，輕輕一抬手，就把人提了起來。
盯著賈玄痛苦的面龐，啟不住地冷笑起來︰
「就你還想翻天？還想兵諫？」
「小子，哪怕你晉升了武道人仙，也依舊只是朕養的一條狗，朕想留就留，想殺就殺！」
一柄鋼刀當頭斬落，皇帝玩夠了，終于失去了耐心。
「不好！」
宋雲來不及沖上去，只能全力擲出青銅長劍，一道凜冽的青光破空而去，宛如彗星襲月，直取啟的腦袋。
啟一手掐著賈玄的脖子，一手揮刀砍頭，剩下兩臂揮動刀劍，旋轉畫圓，仿佛鋪開一個陰陽圖，牢牢擋在身前。
猛烈的旋轉之力生效，將青光彈得斜飛出去。
啟修煉四萬年，學了太多的武學，隨便一招，便是各大天階絕學中的頂級技法，配合四臂神魔戰體，毫無破綻。
宋雲的飛劍被擋下後，就再也沒人能救賈玄了。
「天王！」城下的李青山等人紛紛驚叫起來。
城外的十萬大軍中，不少目力強的高手也在遠遠觀戰，此刻都臉色復雜，要親眼目睹這位天王的落幕。
皇帝的崛起比較神秘，人們並不了解，賈玄的崛起之路卻是公開的，為無數人所津津樂道。
少年習武，闖蕩天下，登頂劍塔，劍道走不通後又改修戟法，成功晉升人仙，加封天王。
銀甲天王，威震大夏兩萬年。
是一代代武者心中的偶像。
然而今天，一段傳奇就要結束了。
就在這時，空中鋼刀一滯。
啟臉色變幻不定，突然，表情變得悲傷起來。
他用一種極為陌生的語調說道︰
「阿玄，是你？」
賈玄目光劇顫，難以置信地問道︰「阿文，是你？」
皇帝微微點頭，然後面露痛苦之色，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跑」。
大手松開，賈玄身體落地，踉蹌一下，卻並沒有跑，而是大聲喊道︰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此時啟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冷笑道︰
「別喊了，他早就被朕吃了。」
賈玄臉色慘白。
宋雲望見這一幕，頓時猜到了，賈玄口中的「阿文」，就是兩萬年前的那位至交好友，登頂道法典藏塔的天才人物。
神秘消失，看來是被皇帝吞噬了。
武道人仙修煉道法難如登天，啟的解決辦法很簡單，就是強行融合一位道法天才。
兩者融合，一個是幾十年的記憶，一個是幾萬年的記憶，誰主誰次不用多說。
對皇帝而言，這估計就像做了一場夢，沒什麼影響。
見賈玄臉色如此難看，啟得意地大笑起來︰
「哈哈，這家伙一直藏在朕的腦子里，躲到今天，終于逮到了。」
「賈玄，朕還得感謝你，讓朕的神魂變得完滿，未來陽神有望！」
听到這，賈玄絕望了，他也隱隱能感覺到，自己的好友已經徹底消失了。
方才那短暫的一剎那，是好友生命里最後的機會。
這唯一的機會，卻是用來救他了。
當年，兩個翩翩少年，一個登頂道法典藏塔，一個登頂劍塔，都是天賦蓋世的奇才，都雄心勃勃，要走出最輝煌燦爛的人生。
結果一個神秘失蹤，一個劍道路被斷，隱忍兩萬年之久，只為了真相和復仇。
如今，真相就在眼前，復仇卻是無比艱難。
望著猖狂大笑的皇帝，賈玄的表情猙獰起來，臉頰不停抽搐，極致的憤怒下，雙目之中似有電光閃耀。
情緒激動到了極點，讓他忘掉了一切，忘掉被啟打壓兩萬年的憋屈，忘掉所有的自我懷疑和膽怯。
直到這一刻，賈玄才真正沖破了自己的心結，擺月兌了對皇帝的恐懼。
能戰勝恐懼的，只有憤怒。
嚓，無形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碎了。
卡了萬載的武道境界終于突破，晉升到了人仙中期。
銀甲天王仰天一聲大吼，將心中的怒氣全部發泄出來。
霎時，安西上空所有的雲朵被硬生生震散！
賈玄用氣勁吸來地上的斷臂，粘在右肩上，瞬間連結起來。
右手一招，銀鋼大戟自動飛來。
好像意識到了這是最後的一戰，銀鋼大戟也發出了一聲聲清越的顫鳴。
賈玄懸立半空，滿身的血污也擋不住銀甲的熠熠光輝。
一縷縷耀目的光芒綻放，朝著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天上的日光依然被金幕遮蔽住，太陽照不到安西，無法給賈玄帶來任何加成。
但此時此刻，他身上的光輝，完全來自于自身！
燃燒生命，釋放最璀璨的光輝！
「吾身即旭日，吾氣即日光。」
「大日升兮，山河煥發。」
「大日頹兮，天地沉寂。」
半空中的光輝越來越刺目，熱浪滾滾，空氣也變得越來越灼熱。
宋雲站在幾十丈開外，都能感覺到身上衣甲滾燙，皮膚已經被燙紅了。
啟變得無比謹慎，第一次後退了幾步，施展各種法術和武技，擺出嚴防死守的架勢。
高溫讓空氣變得扭曲，賈玄的身形淹沒在無盡光輝之間，已經看不清楚了，宋雲卻還能听到他堅定的聲音——
「大日碎兮，怒炎滅世！」
轟——
漫天光輝的亮度達到巔峰，所有人都閉上了眼楮，淚流不止。
好像真的有一輪太陽，此刻在空中爆開！
極致的光，極致的熱，極致的怒火，極致的毀滅。
熱風吹拂，仿佛火山噴發，滾滾岩漿從眾人身上流淌而過，燃盡世間萬物。
賈玄下方的安西城牆，瞬間矮了三丈，一塊塊牆磚被高溫熔化，變成粘稠的棕黃色液體緩緩滾落。
這還只是攻勢的余波。
被視作目標的啟，此刻已不顧皇帝的威嚴，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嚎叫。
宋雲閉著眼楮不斷後退，此時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感知力在高溫中扭曲，也難以鎖定熱浪中心的啟。
沒法出手，只能默默等待，默默積蓄力量，準備屬于他的最強一擊。
一聲聲的慘叫，接連不斷。
啟嚎了整整半個時辰，始終中氣十足，直到最後才顯出幾分虛弱感。
半個時辰後。
空中的熾烈光芒漸漸散去。
賈玄的身影消失了。
他已經完全化成了日光，消散在天地之間。
噗通，一具焦糊的身體落在熔化了半截的城牆上，全身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全是燒焦的黑紅血肉，甚至還露出被燒成灰白色的骨頭。
這是啟，在太陽爆裂般的劇烈灼燒下，他還沒有死，還能站著。
焦糊的血肉上還能看到幾縷金絲，還有滴答滴答往下落的鐵水——天階的九龍戰甲已經被燒化了。
啟用胳膊擋在身前，四條胳膊現在只剩下一條。
金燦燦的人皇劍還握在焦黑的手中，也只有這種天階極品的至寶，才能抵擋住極致的高溫。
至于其余三柄天階刀劍，早就被熔化了。
「 ， ， ……」啟張著沒有嘴唇的嘴巴，用無比嘶啞的嗓音喘著粗氣，就好像身患肺疾的臨終老人。
刺啦一聲，伸手撕掉了胸前一大塊焦黑的皮膚。
鮮紅的血肉涌動，正迅速治愈著他的傷勢。
和之前瞬間長出右手的速度相比，這已經慢了許多，表明他的狀態很糟糕。
但是，離死亡還差得遠。
給幾天時間，估計就能復原。
「呵呵……」這位無比狼狽的皇帝卻輕松地笑了起來。
「臨陣突破，消耗全部生命力的一擊，也只能將朕傷成這樣，廢物果然就是廢物。」
啟又撕掉焦黑的眼皮，扣出燒糊的眼珠，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著宋雲。
「他死了，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本章完)